昏暗的房间里,乔楚生坐在地上,腕上戴着那块裂了的手表一言不发。
那天,他倒在雨里,被人认出了身份,连忙送去医院,又通知了巡捕房,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路垚”,却一直不见醒。
白幼宁虽然着急,但也无可奈何,谁叫他自己找死,拦不住的。
乔楚生昏迷了三天奇迹般地醒了,醒来二话不说就拔了针要出院,把自己关在家里,任谁叫都不出来。
等六子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他心里有些不安,四哥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眉宇间阴沉无比,黢黑的眸子更是寒冷似刀,没日没夜地寻找路垚。
上海就这么大,他不信找不到路垚,等找到他,他就再也不离开他的小少爷了。
“四哥,都找了,还是没有路先生的下落。”
“他会去哪儿呢…”乔楚生喃喃自语,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不安过。
“路先生身体不好,会不会……”
乔楚生想也不想的就否决了,像是安慰自己般,“他身体很好的,不可能有事,你别乱说!”
他五年前离开的时候,路垚身体就很好,特别结实,就连路家的家庭医生都说他身体挺好的,好长时间都不生病了。
可是一向运筹帷幄的乔四爷却忘了,那是五年前,他离开路垚五年,这五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可这个念头一旦有了,就会越来越大,又想起之前三土晕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不安更甚了,他会不会…会不会没带药,毕竟他那么马虎!
“这样,你再去各大医院查一下,包括小的诊所,都一一查一遍,还有药铺,重点关注有没有人开有关先天性心疾的药。”
“以这个为主,”乔楚生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六子,“这是路垚经常吃的药,重点关注这个,或者是别的可以治疗心疾的药,一有消息马上回来告诉我。”
“明白!”
直到六子离开,乔楚生才跌坐在沙发上,那些从前被他刻意强压下的情意在此刻宣涌而出,到处都找不到路垚,急的都快上火了。
是不是那天的话伤到他了?
一定是的!
气的他抡起巴掌就扇自己一耳光,完了,他肯定把他的小少爷气跑了,幼宁说他还会回来,真的会吗?
路垚会不会被他气哭了?小时候就是个爱哭包,吃不到好吃的就哭鼻子,他没少哄他,听到自己那么难听的话,他一定是躲到哪个地方掉眼泪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擦眼泪?
要是哭多了,心脏会不会不舒服?
乔楚生一拳砸在沙发上,越想越害怕,不行,他还是去他家门口守着,万一他回来了呢?
结果等他刚打开门,阿斗就来了,疑惑地看着他,“有事?”
“那个…”阿斗看着这样的探长莫名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白大小姐让您回趟老宅。”
他点点头,正好,他也有事要问幼宁。
白家老宅——
乔楚生回去的时候,白幼宁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沙发上还坐了几个人,管家招待着。
“你找我?正好,我有事要问你,那天路垚跟你是什么说的?他有什么反常吗?比如说有什么奇怪的行为,或者是其他什么?”
白幼宁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腕上的手表,讽刺的笑了一声,“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知道关心路垚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嘲讽的话让乔楚生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胸口止不住的抽痛,不顾妹妹的刻薄抓住她的胳膊开口就是路垚,“幼宁,你告诉我好不好?路垚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哪怕是一个字也行,算我求你了。”
想他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求过一个人,哦对,他求过,求过路垚,那是在路垚有次发病抢救的时候,他去寺庙不停地磕头,就为了祈求上苍,可以让路垚度过这一关。
这是他求得第二个人,是他的妹妹。
白幼宁甩开他的手,“我今天叫你来,可不是要回答你问题的。”
“既然孤儿院的事情你知道了,那还剩一件事。”
“什…什么?”乔楚生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小姑娘扬了扬手里的几张纸,“这是路垚之前在巡捕房所写的案件记录。”
“这几张纸,是我的人去路垚学校,从他导师那里拿来的,是他在校期间所写的东西。”
他不解的看着自家妹妹,她要这些做什么,白幼宁朝他摊开掌心,“哥,那封信呢?”
提到那封信,乔楚生身子僵了一下,他好像知道幼宁要做什么了。
而白幼宁的回答也恰恰证实了,“这几位都是我从国外请回来的鉴定专家,你把那封信拿出来,我让他们鉴定一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么?这么好的机会不想要?”
乔楚生的脸色愈发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吓得管家连忙扶住他,摇摇头,似是对幼宁说,也似是自言自语,“不用了,不用鉴定了,不是他写的……”
鉴定什么呀?
这个时候鉴定字迹,是对他的小少爷最大的羞辱,不用鉴定了,再也不用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真的没有办法再去欺骗自己,他上当了,却因此误会了他的小少爷五年啊,五年啊…他就把他丢在外面不管不顾了五年……
“呵…”白幼宁忍不住笑了,说话有些刻薄,“也不知道是谁之前一直认为路垚骗你的?怎么?现在觉悟了?”她瞥了一眼他腕上的手表,笑得更加讽刺,“一块手表就能让你相信他,啧啧啧,那要这么说的话,路垚是不是该早点送你这块手表?在你们刚重逢的时候就送你?还是在五年前啊?”
“哥,一块手表就能让你推翻你以前的认知,就能让你相信他,你对路垚的爱还真是肤浅啊!”
最后半句话如同利刃般扎进乔楚生的心里,疼到眼前一片片发黑,可小姑娘却不会有丝毫心软,该说的她早就跟他说过了,自作孽,不可活的。
“是你拿出来,还是我让你去拿?”
乔楚生闭了闭眼,“柜子上方有个铁盒。”
白幼宁招招手,示意人去取。
半个小时后,她拿到那封信,泛黄的纸张,可内容还是很清楚的,大致游览一下,不得不承认,信里的话确实挺诛心伤人的。
几个专家聚在一起,仔细钻研,又拿出工具检查一番,对照路垚五年前和五年后的字迹,才得出一个结论。
“字迹虽然很相似,但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其中一位专家指出几处解释道:“这几处笔画的着重点不一样,字体模仿得很像,但还是能看出一些字的结构书写习惯有所不同。”
答案有了,但乔楚生却不想听了。
从他看到手表的时候,他就发觉自己错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可是,他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幼宁说的是对的,他对路垚的爱还真是肤浅,仅仅是一封假信,他就恨了五年。
五年后重逢也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现在还把他的小少爷气跑了,在哪儿他都不知道!
把几位专家送走后,又把佣人们都遣出去,待客厅里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白幼宁才不顾及地骂道:“乔楚生,你现在可满意了?”
“就是一封假信,你心心念念的,你放不下的所谓羞辱践踏你的真心,都只是一场骗局。”
“到底是谁羞辱谁?谁践踏谁的真心?你的真心就值钱,视若珍宝,路垚的真心就视若粪土呗?乔楚生,我看你脑子是进水了!”
见他不说话,白幼宁更气了,抓过抱枕就往他身上砸,气的眼眶都红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跟你说了一千次一万次我让你好好对他,你听了吗?”
“把你能耐的,还说什么‘不喜欢她难道喜欢你吗?’你怎么不上天?你怎么不干脆说‘你不配喜欢我’?”
“不…不不…我不会跟他说这样的话。”乔楚生回过神下意识的就反驳道。
这种不配喜欢自己的话,他不会也不可能去跟路垚说的。
“呵……”
白幼宁凉凉的笑了一声,“真是难为你还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啊?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你脑袋没有彻底进水,没把话说得太绝?”
“哥,人就是这样,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你不过就是仗着路垚喜欢你所以才这么对他,可没有他的喜欢,你什么都不是,别人都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你是压根没得到,也不懂得珍惜。”
“你知道吗,路垚其实特别好哄,”她顿了一下,随即语气愈发激烈,“他真的太好哄了,你前一天还赶他下车,他为此委屈生气,可第二天你只要主动跟他说句话,他就能乐得快飞上天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管你怎么对他,只要你对他稍稍温柔一点,送他一件衣服,给他买根法棍面包,又或者你哪怕是从桌上现有的果盘递给他个苹果,他就能为此喜笑颜开一整天粘着你,他太好哄了……”
“一哄就好的人,哥,你为什么就是不知道珍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