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胡宿娄凌四家的起源要追溯到封建时期。
星烛国的末代封建王朝金,就如它的名字一样,对金钱有着非同一般的渴望与追求。
开国皇帝力排众议,废弃老祖宗定下的重农抑商政策,拼命扶持商贾,并对外宣称本国地大物博、遍地财富,引外国资本入场。
他期望能从更早发展商业的洋人身上学到发财致富的本事,天真地以为己方人多,兵强马壮,洋人会碍于彼此的实力差距不敢生出歪心思。
殊不知人家发展工业和科技,已经手握降维打击的利器,此来星烛表面逢迎,暗地里打探诸多情报,只待时机到,攫取资源财富。
何况在东方,有一条盘缩在弹丸之地的毒蛇觊觎星烛“大蛋糕”已久,它会成为西方打开星烛市场的先锋军。
风雨欲来之前,金朝皇帝从洋人那里学了点皮毛,选了四个商贾作为首批重点扶持对象,他们便是胡宿娄凌。
最初的最初,他们虽为崛起之商,掌控了金国的经济命脉,但他们都接受过君子与君臣的教育,道德底线着实不低,大大压制了野心的滋长,与皇帝的感情委实不错,发展经济的核心目的也的确是为了国家和百姓。
这份初心在外国人大举进犯国土时未曾改变,在那个动乱黑暗的年代,他们将金钱力量发挥至极,竭尽所能地支援前线军队,在那场持续近十年的战争中有不可磨灭的功劳。
因此,战争结束,废弃封建王朝制度,重获新生,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星烛国给了这四位曾经的皇商相当大的荣耀与尊重,他们的功绩被记录在史书。
这样的回报看上去似乎虚而不实?既不予权又不补财。
不,这其实是保胡宿娄凌在新时代百年昌盛的密码,他们有功绩有荣耀,还有未伤筋动骨的实业与底蕴,纵没有实在的权利,他们也可以行使无形的特权。
此乃星烛国小部分资本主义始终根深蒂固的根本原因,亦是后来国家整治资本非要抓铁证,不能动用武力强来的根源。
那被记录在史的功绩是胡宿娄凌的免死金牌,是助长他们野心的沃土。
在先辈相继离世,国际走向和平化,国家稳定发展后,有了闲心的他们从里到外膨胀了,他们想要更多的权利与风光。
至于老祖宗留下的道德规训,呵呵,金山之顶没有道德。
时间回到现代二十一世纪,胡宿娄凌发现社会主义政权容不下日益猖獗的资本主义,他们四家要么将之推翻,要么就此消亡。
胡宿娄凌当代家主肯定不想成为家族罪人,更不想穷或死,于是他们明面上做慈善维系好名声,收养孤儿做棋子去往各行各业,暗地里布局深远,甚至不惜与境外勾结。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凌姝晩出生了。
凌家没有多重男轻女,但女性绝不会凌驾于男性之上,凌姝晩是个在他们看来的特例,盖因她的秉性与凌氏皇商,即他们家族的崛起之源头凌氏老祖十分相似,他们认为这是家族再创辉煌的征兆。
当然,即使她特别一些,也不会得到家族资源倾向,她依旧是家族联姻的工具。
且正是因着她特别,所以更没有除了联姻之外的出路,谁让凌氏老祖凌愿是女扮男装的女皇商。凌家男子可太怕再出一个凌愿,把他们好不容易夺取来的权利拿回去,他们绝不接受屈居女人之下。
故而在凌姝晩很小的时候,凌家就给她定下一个未婚夫,力图让她成为恋爱脑,成为家族需要的直上青云之标志。
可凌姝晩有一双极其通透的“火眼金睛”与非凡的感受力,她能凭借感受力发展绘画天赋,也能凭此分辨人的善恶,体会他人的苦痛悲哀。
大抵是看见过太多的丑恶,她从小就有些厌世自闭,封闭自己的世界,不愿任何人涉足,更不吃家族投喂的糖衣炮弹。
凌家人最初不拿这当回事,以为凌姝晩不过是早熟一点,传统一点,对男性过于防备,可能是比较推崇男女授受不亲?总之他们认为可以给凌姝晩安排一个闺蜜,让闺蜜去引导她爱上未婚夫。
这个闺蜜的人选不能是四家的孩子,凌姝晩尤其讨厌出生在四家沾染恶臭的小孩,连带着对她自己都说不上喜欢。她每天只知道画画,仿佛在用画寄托自己彷徨迷惘的灵魂。
基于此,凌家联系了专门培养孤儿的娄家,找了十几个适龄女孩,让她们分批次去接近凌姝晩,和她交朋友,成功者会得到很大的好处。
娄炣就在其中,与其他孩子不一样,娄炣没有拿友谊换利益的功利心,哪怕她是这群孤儿中最悲惨的。
她的母亲是妓,父亲不详,从出生起就没得到过丝毫关爱,跌跌撞撞长到五岁,差点被母亲的变态顾客侵犯。
要不是她知事早,明白没人靠得住,只能靠自己,想尽办法去锻炼身体,增长肌肉,还和卖煎饼的老奶奶学武,恐怕她早就死了,不死也毁了。
当她遭遇侵害,用刀子把变态捅成重伤,她的母亲没有丁点保护她的意思,反倒是不停地责怪辱骂她,又惧怕担责,直接将她遗弃在孤儿院门口。
被遗弃时她浑身是血,孤儿院院长和老师包括那些孩子都挺害怕,不想接烫手山芋,却因为围观的人不少,为了孤儿院的名声不得不接。
好在娄炣攻击性不强,别人不攻击她,她不会主动攻击别人,除了孤僻寡言没什么大毛病,还很爱看书学习,一看一整天,属于最省心的类型。
娄家看中了娄炣的聪明稳重,更看中她敢动刀捅死敌人的狠劲儿,想将她往暗面杀手的方向培养。
可惜娄炣人格成型太早,正直又执拗,实在难掰歪,且道德底线不低,不太能助他们成事,便终止了培养她的计划。
本来娄家是想把她送回孤儿院,结果在有所行动之前凌家派人来求助,想找几个“废品”去尝试当大小姐的闺蜜伴读,遂将娄炣“废品再利用”。
别看成年娄炣对娄家有那么点感情,甚至把养育之恩看得很重,不愿意怀疑他们,在幼年,娄炣不仅对娄家没感情,还基于自身正直的秉性,对娄家颇为厌恶。
毕竟年幼的她一来未承娄家多少恩情,二来从小恶劣的生存环境让她很难敞开心扉,更无法轻易相信别人,对谁的好意都抱有一定怀疑。
她就跟刺猬一样在沼泽里挣扎,死都不愿抛弃良心,十分抗拒接近凌姝晩欺骗她。
怎奈事态发展不尽人意,接近凌姝晩的女孩相继出局,只剩下娄炣没有尝试。
她不愿,娄家也有法子逼迫,专攻她的弱点。你正直,你有道德,那么你一定不愿看到孤儿院内无辜的人为你的错误选择买单。
尽管她在孤儿院称不上过得很好,但起码不会饿肚子,不会有恶心的变态拿让人作呕的目光瞄着她,所以她心中是存在感激的,她的正直与道德且驱使她听从吩咐接近凌姝晩,大不了她不骗人,她付出真心,至于结果,她希望自己能出局。
那天是个雨天,一如娄炣不大美妙的心情。
她被领到凌姝晩的面前,佣人对凌姝晩说,她是她今日的玩伴,凌姝晩在画画,没有反应。
佣人显然习惯了这幅光景,完成了领路任务就把她撇在那间屋子离开了。
娄炣环顾四周,发现有监控,知道肯定有人在看着她,她不能太过敷衍,便来到凌姝晩身边,没有出声打扰,仅是安静地看她画画。
沉浸于自己世界的凌姝晩不在意身旁多了一个人。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陪着她,从早到晚,期间没有吃过饭喝过水,仿佛她也步入了画中世界。
直到这幅画完成,凌姝晩放下画笔,转头看向她,娄炣方说了第一句话:“你画的是真实的人间。”
凌姝晩怔愣,空洞的双眸难得荡起情绪的涟漪。
她画的的确是真实人间,她所见的真实人间。
这幅画乍一看描绘的是众生百态,充满琐碎、平凡、世俗,情感表达似乎喜怒哀乐都有,通过画中人展现而出,但实际上只有一种情感,即是“活”,斗志昂扬地活,就算是画中最悲伤的人,她的身上也有阳光,她未来的转机在细节之处体现,任谁看来都是一幅充满生机与希望的画作。
然而这幅画的某些色彩细节透露出诡异,尤其是光影与上下两部分色彩基调的极大反差,善于观察的娄炣敢肯定画中的“地面”部分有猫腻。
“你看到了什么?”凌姝晩问,她大概长时间未说话,话音又轻又哑,平铺直叙的语气中暗藏着几许期待。
她的眼睛很大,空洞无神时会显得可怕,被光彩点缀之后便如宝石般剔透美丽。
娄炣看呆了一瞬,回过神后不大好意思,用拳头遮掩嘴唇,指向占据画面三分之一的地面和阴影部分,她说:“把这幅画颠倒,应该会看到截然相反的光景。”
“嗯,试试看。”凌姝晩没有动作,仅是看着娄炣。
娄炣嘴角微抽,顺从而小心地把画颠倒放置。
霎时,美好的外壳破裂,显露出人间的破败残酷。战争摧毁了城市,那些美好只不过是一张恰好与镜头离得很近的照片,照片的边缘已经有燃烧的痕迹。假如时间没有在画上定格,这份希望与美好会随着时间缓缓被火焰吞噬,到最后只剩下充满绝望的废墟与远处不停歇的战火。
人类的恶催发战争,战争摧毁希望,使生机断绝,使美好破碎,这就是凌姝晩眼中的世界,地狱与天堂杂糅的人间。
娄炣被震撼到了,半晌才平复心绪,吐出一口绵长的气。
“凌姝晩,这张照片能保存下来吗?”
“你觉得呢?”凌姝晩好奇地反问。
娄炣笑了,自打出生起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为什么不能,只要有人在它烧毁之前灭了火,它就依然美好而充满希望。这样的人总会存在,他们会坚定地拥护正义,哪怕流血、牺牲,也会与世间之恶抗争到底,就如阳光总会驱散黑暗。”
她与凌姝晩对视,透过剔透的眸子,看到宝石的核心住着迷茫悲观却不自觉挣扎的灵魂,鬼使神差地补上一句——
“如果你没见过,我可以做这样的人,我想成为这样的人,留住你所期望的美好。”
刹那间,阳光照进她充满阴霾的心,驱散些许黑暗,留下一束火苗,一份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