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楚知许很沉默,较比来路时的欣喜雀跃,她更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
或许是因为深夜惹人愁思,所以楚知许难免被带动情绪导致她让宋知渝看见了如此失态的一面。
这是她没想到的。
她有心去解释,却又无从下手。
如此不堪的一面,她不想让宋知渝知晓。
就这样想着,一直回到家楚知许都没能再开口说一句解释的话。
明明两个人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明明两人的手直到回到家也是交握在一起的,可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楚知许说不上来,只能任由事情的发展而无力改变,她只能看着宋知渝的背影,却无力挽留。
她捏了捏眉心思索自己应该怎么开口向宋知渝解释,心中慌乱的思绪却被引导的更加杂乱。
两人简单的洗漱后就躺在了楼下的沙发床上,原本应该相拥而眠,此刻却背对如同离心。
楚知许咬住指节忍耐着什么,牙齿不停发力势必要将指节处咬断才算作罢。
眼眶里的泪水又忍不住涌出,鼻尖的酸涩使得楚知许呼吸不畅,她吸了吸鼻子却仍旧堵的难受。
身后的宋知渝听见声音后好像有所动静,她手肘撑在沙发床上支起身子,看着黑暗里那只有轮廓的背影。
她在想什么呢?
宋知渝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她以为只要让楚知许感觉到爱,学会爱后,这一切都能够迎刃而解。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楚知许并没有因为感受到爱后放下心防,她对她以及周围的一切都十分警醒,像一只孤立无援却受伤仍要逞强的野兽。
这不是她的错。
宋知渝知道的。
只是犹疑了片刻,她就从楚知许身后抱住了她,宋知渝的头挨着楚知许弓起来的后背。
她什么话都没说,但又什么话都说了。
过了这么久,楚知许的情绪早已经冷静下来,至少回到家的那段时间里她的情绪很平静,但她此时分明还在偷偷哭泣,这让宋知渝再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要忍耐。
“如果难过的话就说出来吧,但……如果你不想说我也可以等。”宋知渝深吸一口气,她咽下喉咙里的哽咽一字一句缓声道:“可是阿楚,我也会难过的。”
楚知许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愿意讲,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也什么都不能问。
这种无力感让她不知道该怎么缓解,杂乱无章的思绪不断打破她心底的防线,肆意的将她心里的坦然砸的稀碎。
她也会心疼的。
她也会难过的。
尽管她比楚知许要大几岁,尽管她承诺自己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伴侣,可她也不是万能的,做不到铜墙铁壁。
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会感觉不到疼呢?
怕是要疼到死了才作罢。
在塔顶上,楚知许抱着她哭的时候,只有宋知渝自己清楚,那个时候的她到底有多难受,心脏揪成一团的难受。
楚知许一怔,紧紧咬住指节的牙齿也松了下来,她的眸子从茫然到恍然大悟,再到愧疚和懊悔,仅仅只是须臾片刻的事情。
她僵硬的转过身体面对宋知渝,如她所想,宋知渝整个人也恨不得蜷成一团,但还没有等她有下一步的动作就被楚知许制止将她整个人都揉入怀中。
“阿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楚知许不停呢喃着道歉的话语。
除了说对不起,楚知许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宋知渝。
她不知道宋知渝的难过,不知道宋知渝隐藏起来的脆弱,她理所当然的觉得宋知渝和自己是一样的。
在不知不觉中。
就像是她以为宋知渝会和她的口味一样,喜欢吃甜食。
但显而易见的是宋知渝并不喜欢。
所以她糊涂的替她做决定。
如果不是宋知渝说出来,她只怕到现在乃至往后的数月数年里都不会发现,甚至有所改变。
明明伴侣之间,坦诚相待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她却用了最笨的一种。
隐瞒不见得是件坏事,但要看具体用在哪一方面,可这并不适用于隐瞒难过的情绪,不应该抗拒外来的善意。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宋知渝叹息一声道:“我不甘心在你难过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问都不敢问一句。
方才我明明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你,但不知道怎么,就是说不出口,我不想让你为难,不想咄咄逼人的去寻求一个结果。”
听着宋知渝的话,楚知许越听越不是个滋味,如果她早点放下面子把事情全盘托出,是不是一切就会变得更好。
她不愿意因为今天的事情而让她们之间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感情付之一炬。
楚知许不是她不愿意相信宋知渝,她只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能够有把握将宋知渝牢牢揣进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楚知许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情侣之间的坦诚远比欺瞒要重要的多。
除去这一点之外,她也不想宋知渝再因为自己的事情难过。
她不想宋知渝难过。
“阿楚,你不用勉强,我不是一定要知道。”宋知渝勉强的扯起唇角,湿润微红的眼眶在黑暗中并不显眼。
但楚知许就是看得见。
她能够瞧见宋知渝的心酸,也能理解她半知不解的难过。
“没关系,是我想要告诉你,是我自愿的。”楚知许吸着鼻子擦去眼眶里的泪水,“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会告诉你的。”
她总归要往前走的。
“我之前说过不知道爱是什么,这是真的。在经过那件事情之后,我就像是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母亲她并不喜欢我。
相反的我觉得她恨我,怨我。
她觉得是我害死了父亲,她不愿意承认父亲的死是一场意外。
时间久了我自己都觉得是不是真的是我害了父亲,如果不是我,他是不是还能够活着?”
有时候听得多了,她就真的开始怀疑。
怀疑自己是不是杀人凶手。
“妈,爸他已经走了!”
“你胡说什么?你爸他没死,你别胡说!”楚母把楚知许推搡到一边,她抱着楚父的相框坐在沙发上啜泣。
楚知许想要上前安慰,“他真的走了……你不要这样。”
“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如果不是你,你爸他能这样吗?”楚母尖锐的声音在房间响起,她手里拿着枕头不停挥舞着,用力嘶吼的时候还能看见她额角的青筋和涨红的脸。
“爸的死只是一场意外,他是……”楚知许没有说完后面的话。
她惊觉楚母并不是不知道。
只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发泄的源头才能够让她觉得好受一些。
楚知许的父母说不上有多恩爱,但两人也算是过的平平淡淡,无争无吵,对楚知许可以算的上是宠爱。
原以为能一辈子都这么平平淡淡的度过,但意外总是来的措不及防。
楚父因为在回家的路上遇见地面塌陷,连人带车一起被埋在废墟里,当即就因为抢救不及时而去世了。
楚母非但不信还指责她说是因为楚知许的原因,所以她的丈夫才会死。
楚知许怒声吼道:“妈!爸他都已经走了那么久了,你还没放下吗?活着向前看不好吗?你难道除了爸爸就没有我了吗?我可是你的女儿啊!”
楚知许的怒吼声让楚母回过神来。
她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但总有些时候她是清醒的,或者说她在刻意逃避,不加掩饰。
每每提到这里,楚母才会安静下来,然后默不作声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好似刚才发疯癫狂的妇人不是她一样。
后来楚知许因为学业的原因不得不重新回到学校学习,但当她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总是会对她恶语相向。
直到那一巴掌将她打醒。
她看清楚妇人眼底的怒意和恨意,窒息感像滔天巨浪一样扑面而来,她就那么站着,看着。
看着这位母亲是如何亲手“教训”自己的女儿,告诉她自己没有这个女儿。
这才是最令人寒心的。
如果说之前楚母不负责任的逃避现实只是因为忧心过度,可楚知许能够感受到这一巴掌并不是。
她只是被惦记上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想不通,为什么她母亲要这样对待她,对待她的亲生女儿。
后来在这些年里她逐渐想明白为什么。
她只是失去了动力,失去了一个能让她活下去的动力,可她不是吗?
她不能成为母亲活下去的动力吗?
楚知许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父亲走后,母亲会从此一蹶不振,甚至是自暴自弃。
她不明白。
楚母也给不了她答案。
最后就是那一场爆炸。
她有理由怀疑那是一场苦心积虑的谋杀,同样的她也丝毫不怀疑那是蓄谋已久的自杀。
从那份遗书残骸里她明白此前从未明白的一切。
比如一份迟来的爱,一份从未当面诉说的解释。
这才是她想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