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林蔚蔚天天来桓府寻桓逖,可桓逖都在假装研习兵书,都没有仔细的瞧上她一眼。
头一日林蔚蔚娇软的瞧着桓逖,却被他冷声的拒绝。
“桓郎君,看书累了吧?不如我们一起玩六博棋如何?”
“不玩!”
翌日桓逖的态度似有松动,却也还是冷硬。
“桓郎君,今日我给你带了美味的菜肴,你不想尝尝吗?有好吃的豆腐哦!这豆腐是采用郗崮山的天然泉水,经过浸泡、磨浆、过滤、煮浆、点浆、脱水等多道工序制作而成,其清爽滑嫩,香醇可口。搭配上鲜香的猪肉,还有稷米饭,别提多好吃了,这就是《礼记》上记载的豕宜稷,也就是猪配稷,简直是神仙搭配呢!”
“菜留下!女郎请回吧!”
“你?哼!”
这日林蔚蔚故意磨蹭了许久,才悠悠的出门。桓逖在府中来回的踱着步,不时的问询着,“祖勖,今日她去了哪里?”
祖勖恭敬道,“今日林家女郎还不曾出门,许是贪睡起得晚了,将军且再耐心的等一等!说不定她马上就会来了。”
话音刚落,府中的小厮就前来通禀,“启禀将军,林家女郎来访!”
桓逖立马端坐于书案前,他精神朗朗,神采英拔,墨发用银制鎏金点翠云龙纹发簪高高的梳起,更显姿貌雄伟,明悟若神,他身穿金丝暗纹玄衣,黯黯明黑的俊眸紧觑着书上的文字,他侧脸的轮廓如刀削般刚毅俊美,他眉长入鬓,目光如炬,肃然若朗星,岩岩如翠松,颇具壮志凌云,万夫难敌之将军的风范。
林蔚蔚莲步轻移,缓缓的步入,看到这样任达不拘,俊逸不羁的桓逖,她忍不住在心里惊叹,‘帅!也太帅了吧!’她欢快的跑到他跟前,笑意潺潺的瞧着他,“桓郎君,看了好些日书,定是乏了吧?眼看年关将近,听闻今日有桃符市,不如我们一起去逛一逛?自从我摔坏了脑子,以往的年岁是如何过年的我都不记得了,你给我讲解一番如何?”
桓逖心动不已,却还是嘴硬不肯松口,他冷声应着,“不去!”
林蔚蔚拽起他的胳膊,与他软软的撒着娇,“去嘛去嘛!”
桓逖招架不住,却还是气她自己一人孤身去冒险,他继续冷着声,“不去!”
林蔚蔚也不恼,她美眸流眄,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那我可一个人去了,若是有好吃的,我自己一个人吃了,若是有好玩的,我自己一个人玩了!我出发了!”
说罢她罗衣飘飘,裙裾轻扬,婀娜的踱步而出,走出了屋子。
岁暮天寒,朔风凛凛,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彩,却不觉温暖。可即使这样,也冻不住大家欢腾喜庆的心,人们纷纷涌上堰塘街,采买年货,置办新衣。
商贩们吆喝得更是卖力,“来买屠苏酒喽!元日饮屠苏,阖家远瘟疫,快来买喽!”
人们三三两两,欢声笑语,一娇俏的小女郎柔声道,“走!去买屠苏酒!”
她旁边同样俊俏的小郎君回应道,“冬日喝屠苏酒,夏日饮茱萸水,井上宜种茱萸,茱萸叶落入井中,饮此水者,不害温病。”
旁边的一对少年郎听到这两人的话,也顺着话头说了起来,“《杂五行书》曰:‘舍东种白杨、茱萸三根,增年益寿,除患害也。’”
他旁边那少年郎接着说,“《术》曰:‘悬茱萸子于屋内,鬼畏不入也。’只可惜现在还没有茱萸!”
那少年郎随即道,“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到,“走!买完了屠苏酒,再去采买些桃符跟苇索去!”
新年祈福,祈求身体康健,消灾避祸,这本是好的,可这茱萸、桃符跟苇索真的能驱鬼吗?林蔚蔚啧啧了两声,持怀疑态度。但她内心却开心无比,‘这桃符市不就是古代年货节吗!有意思!嘻嘻!’
林蔚蔚继续朝前走,可由于走的急,人流又密集,她不小心撞上了跟前的郎君,她刚要开口道歉,只见那郎君回过身,玄七宸那天资弘雅,神爽高迈的俊颜显露了出来,他旁边是林蔚蔚许久未见的邓妫。
林蔚蔚娇面楚楚,珠翠辉辉,她巧笑着与两人打着招呼,“嗨!听闻你们成亲了,恭喜恭喜啊!”
邓妫早就放下了往日的恩恩怨怨,她娇笑着回应,“多谢林家女郎!”
玄七宸啧啧道,“我好心给你与桓将军占卜了成亲的吉日,可你们竟吝啬得连礼金都不肯给,如何不叫人心寒啊!”
林蔚蔚睨着他,在心里腹诽,‘这个大财迷!南兮成亲的彩礼才要五两银子,你管我要那天价礼金我才不给呢!我又不是冤大头!’她笑呵呵道,“礼金嘛!我都给了芳葩阁,我在芳葩阁采买了好些东西呢!嗯?怎么样?也算是给过了吧?今日是桃符市嘛!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大卜,不知大卜可否为我解惑?”
玄七宸眉目间如紫石棱般光华溢彩,熠熠生辉,他声音朗然清肃,“解惑不敢,愿意与林家女郎探讨一二。”
林蔚蔚盈盈的开口,“《庄子》曰:‘插桃枝与户,连灰其下,童子入而不畏,而鬼畏之。’桃枝本为草木,牛羊皆可食之,羊吃草,人食羊,如此说来,鬼畏桃枝,想必也畏惧人了?可从来都是人怕鬼,从未听说过鬼怕人,这是何解呢?”
玄七宸淡然道,“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坏到极处,连鬼怪都自愧弗如!恐怕这世上最恶的恶鬼,也比不上人心的诡诈多端!”
林蔚蔚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她继续问到,“那梦到棺材就会升官,梦到粪土就会发财,这般解释是何由来呢?”
玄七宸继续对答如流,“官本是腐臭,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
林蔚蔚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啊!’
周围的人也纷纷赞叹道,“天师果然聪慧通透!这番解释真是妙啊!”“天师神姿朗彻,真乃天人之姿!”
邓妫妩媚纤弱,顾盼生辉,就这样笑意盈盈,崇拜的瞧着自家郎君。
林蔚蔚娇笑道,“告辞!”于是她继续向前行去。
街上人潮熙攘,货物琳琅,几个妙龄女郎叽叽喳喳道,“走!随我去挑丝帛跟金箔去,正月人日要戴人胜、赠花胜,我要做一个漂亮的金箔小人贴在屏风上。再做一个漂亮的人胜戴在头上,还要做一些花胜送给女郎们!”
林蔚蔚暗暗琢磨,‘来到了古代,连年都过不明白了!她们说得我都迷糊了!’她小声嘀咕道,“什么人胜,花胜的,还有元日、人日又是什么意思?”
那如琴音和鸣的嗓音悠然而起,“我来为冏冏女郎答疑解惑如何?”
嵇翛身披白色狐裘大氅,头戴雕蟠螭纹玉簪,他金质玉相,神仪明秀,朗目疏眉,他如瑶林琼树般光润玉颜,如兰枝玉树般挺拔俊秀,只是眉目间多了些许妖娆鬼魅之色,他倏而一笑,更显勾魂摄魄,诡谲疯魔。
还未等林蔚蔚回答,嵇翛红唇轻启,呓语般低喃,“冏冏女郎,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就要成亲了!”
林蔚蔚讶异道,“成,成亲?恭喜嵇郎君!”
嵇翛眼神迷离又悠远,似流露出一种飘飘然的畅然与快意,他眼尾微红,俊眸内似轮番上演着镜花水月般的绮丽幻境与银装素裹般的冰寒孤绝,“是啊!我的婚期就定在明年的正月十六,与冏冏女郎是同一天呢!”
林蔚蔚顿觉不妙,她不知嵇翛又在搞什么鬼,她谨慎的瞧着他,试探的问到,“你?你要与哪家贵女成亲?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嵇翛如玉的俊颜似蒙上了一层妖冶的雾气,他扯着嫣红的唇,笑容中泛着参不透的奇异诡祕,“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冏冏女郎,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林蔚蔚只觉一头雾水,扑朔迷离,‘这?这不应该是玄七宸的词吗?嵇翛到底有什么阴谋?他要破坏我与大福的婚礼不成?那是万万不行的,若是与大福成了亲,我就成为了女主,成为了女主,我就可以穿越回现代,回家去了!我决不能让嵇翛搞破坏!可他到底在酝酿什么诡计呢?果然玄七宸说得没错,人心比万物都诡诈,我如何能参透嵇翛的心呢?’
嵇翛深深的觑了林蔚蔚一眼,后倏而转身,俊影消逝在茫茫人海之中。
林蔚蔚只觉得心里犯愁,她娇愤的跺了跺脚,气鼓鼓道,“刚刚看玄七宸与邓妫秀恩爱,现在又被这个黑化男配破坏了好心情,都怪那个可恶的大福,都怪他,哼!”
桓逖那如佩玉玱玱的低沉悦耳声适时的响起,“怪我喽?”
林蔚蔚转过身,只见祖勖跟在桓逖身边,他大包小裹的拿了很多东西,林蔚蔚惊喜的跑过去查看,“这,有屠苏酒,胶牙饧,还有我刚刚看过的衣裳首饰,桓郎君你全都替我买好了?难道你一直在跟着我?”
桓逖故作严肃,他冰眸微凛,冷声道,“谁说我是买给你的,林家小女郎可真是不客气呢!”
林蔚蔚夭桃秾李的俏颜很是生动,她丹唇素齿,翠彩蛾眉,檀口微启,“不是给我的,那我可走了!哼!”
桓逖倏然间扯过她,把她搂在怀里,他搂住她秀嫩的脖颈,在她耳边暧昧的低语,“都走到为夫心里了还要走到哪儿去啊?嗯?”
林蔚蔚顿觉脸红心跳,她羞答答的低着头,桓逖对祖勖道,“你先回去!把这些东西送到林府去!”
得令后祖勖悄然的离开,桓逖拉过林蔚蔚的手,温柔缱绻道,“走吧!我的小女娘!为夫带你好好的逛一逛这桃符市!”
林蔚蔚内心愉悦,面色欣喜,她娇声应着,“嗯!”
桓逖的嗓音如钟鼓般将将,“这元日呢,就是大年初一,人日是大年初七,在人日女郎们会剪一些金箔或丝帛的小人贴于屏风上,盛禧的贵女们喜欢用金子或宝石制成形形色色,神采奕奕的小人佩戴在头上,称为戴人胜,以求福气安康,因为传说中人日是女娲娘娘造人的日子。”
林蔚蔚内心雀跃欣喜,‘太有趣了吧?现代人们都是把小人踩在脚底板,是为了防小人,没想到古代女郎们是把小人戴在头上,是祈福美满的寓意!我来古代果然是长见识的!’
桓逖继续为林蔚蔚解惑,“花胜是一种花朵形状的头饰,盛禧城的女郎们在人日互赠花胜,表示互相祝福。”
林蔚蔚神采飞扬,她皎若朝霞,灼若芙蕖,“那我要让林氏商肆的匠人给我造两个最好看的花胜,我要送给阿春跟娄季姜!她们是我最好的姐妹!”
桓逖宠溺道,“你送的,她们定会很欢喜!”
两人行到金瓦阁,桓逖提议到,“这里是逢年岁尾女郎们最喜欢逛的铺子,我们进去瞧瞧!”
林蔚蔚很是夷悦欢喜,“好!”
走进商肆,果然这里摆放着无数金光熠熠,繁复华丽的人胜与花胜,掌柜的一见到他们,立马亲自相迎介绍道,“桓将军,林女郎,我们的人胜与花胜采用了多钟多样纷杂的工艺,保证精美绝伦,独一无二,这镶嵌、鎏金、镂花、点翠、烧蓝、金银错、掐丝、炸珠等多钟工艺应有尽有,保证能挑出让你们满意的,你们慢慢看,细细瞧!”
林蔚蔚看到如此多栩栩如生、华彩熠熠的人胜,开心得不得了,她一一拿起,在头上比划试戴,好不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她问询着桓逖的意见,“这也太难选了,每一个都很好看,你说哪一个最好看?”
桓逖自然而然道,“我眼前这个喽!”
林蔚蔚神色羞赧,面红耳热,娇滴滴道,“不跟你说了!”
这时掌柜又朝两人走来,他手拿托盘,托盘上放着柿子、橘子和柏枝,林蔚蔚不明所以,桓逖适时为她解惑,“此乃‘百事吉!’除夕夜家家户户都会准备一盘,图个吉利的好彩头!”
林蔚蔚再次在心里惊叹,‘这不就是古代的大橘大利?’
掌柜热络的招呼着两人,“桓将军与林女郎吃些水果吧!”
林蔚蔚拿起那橘子,递给桓逖,她秀靥艳比花娇,俏丽若三春之桃,“桓郎君,大橘大利!恭喜发财!”
桓逖卓荦不羁的俊颜上挂着宠溺的笑意,“好!那我要给我的小女娘提前准备好‘压胜钱’了。”
林蔚蔚转眄流精,美眸灵动,‘这压胜钱定是压岁钱了!’
桓逖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纸,递给了林蔚蔚,并对掌柜吩咐道,“刚刚林家女郎试戴的人胜都给我们包起来!我都要了!”
掌柜连连点头致谢,“多谢桓将军关照小店生意,多谢桓将军!”
林蔚蔚打开红纸,只见红纸里面是类似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