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的意味再明白不过。
刚刚还气笑出声的人默然静了片刻,一言不发,又转手执起一针,平平稳稳行下去。
庄和初也不等他说什么,只淡淡接着道:“这样的事,恐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下官也是那日伤后醒来才知,昏迷期间,司公已行令处死了孟大财。”
这句谢恂倒是接了,但也接得不痛不痒,“那已是证据确凿的事,我向皇上报过,是皇上点过头的。”
“可他还有话没吐干净。一个卖包子的小贩,借着在京兆府当巡街官差的亲戚门路,仿造身份凭证,勉强做得来,可他贩卖的那些消息,是哪里来的?”
答案昭然若揭,庄和初却没一揭到底,只道:“司公如此急着处死他,就是不想让下官再审下去吧。”
“审也没用。”
谢恂略抬了抬腿,确定这几根银针已恰到好处地封住了膝间的痛楚,就带着针起身下床,缓步绕过立在床边的人,径自走到茶案前。
案上有方才管家命人为庄和初奉来的茶,热气袅然,一口未动。
谢恂端起来,缓缓喝了一口,润润昏睡两日干得发紧的喉咙,沉沉吐出一口浊气,才又徐徐开口。
“不让你审,是为了你好。不只那孟大财一个,之前从第九监手上处置过的不少人,也都是一样。我还可以告诉你,在皇城之外,各地还有很多。”
谢恂将热茶拢在掌心,缓缓朝那还立在床边一动未动的人踱过去。
昏黄灯烛间,长身鹤立,形单影只,好像被六界一同摒弃的一抹孤魂,如此看着,竟有几分可怜。
可怜得让谢恂比在冬日里喝上一口热茶还要舒坦。
“各监全都有消息走漏,无一例外,要是一把掀开,从上到下追究起来,谁都别想干净。尤其是你第九监,尤其是你庄和初。”
谢恂缓步踱近,垂眸看向庄和初的手。
又长又白,雪雕玉琢的一般,骨节分明,光泽细润,纤尘不染。
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双盈满杀孽的手。
“你以为,你这双手,多么干净吗?”谢恂惋惜又畅快地叹了一声,“庄和初,你想做圣人,晚了。”
那孤魂在一片黯淡中静了片刻,开口依旧平淡,恭顺。
“若下官不想做圣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