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天空,金日逐渐垂坠。
广袤的戈壁滩起起伏伏,岩石丘原连成一片,龟裂的地表上,滚动的热浪逐渐抚平。
再有三个小时,天色将暗。
高耸的岩石之间,车辙反复压出的沙砾道路上,一辆SUV黑车疾驰。它时而开直,时而摇摆偏离。
李奈架起手,目不转睛地关注一旁开车的米西可,随时准备着上手。此时米西可的状态很不好。
右手拳抓着腹部衣服,握方向盘的手指紧绷,骨节捏得泛白。
脸上,脖子露出的大片肌肤汗珠晶莹。
长睫毛颤抖,眼皮不住地下合。
车头又一次倾斜。
李奈一把扶正方向盘,车头回归正轨。一路上,她坐在副驾驶干得就是这活,及时调整方向,防止她们二人撞到岩石壁。
周边一片无人区,除了沙子就是石头,看不到半点陆地动物,非常适合她练车。
“主人,换我来开吧。”
她瞄一眼米西可腹部。
米西可直视着远方,起皮的嘴唇启开。“不行。你开太慢,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你练车。”
小心思被拆穿,她瞥开视线看窗外荒凉风景。
“我只是想要主人休息。您的身体……”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天黑,夜晚温度只有个位数,无人区又有野生动物,我们不能在此过夜。”
米西可看一眼追踪器。小屏幕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八十公里。
油门踩到底,码数飙升到150,还在继续升。
风灌入车内,残余的窗玻璃碎片哗哗吹掉。
李奈紧闭嘴巴跟双眼,双手抓车顶边缘把手,脸上火辣辣刺痛,头发疯狂飞扬翻卷。
老天奶啊!人都快痛昏迷了,还飙那么快?
她感到胸口沉重发痛。
“主人,呸呸。”张口吃沙尘,“不要这么快啊。危险,危险。”
她是真的怕,久违的晕车袭击脑门。
狂飙十几分钟,车速不稳定,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她不妙地瞥左边米西可。
对方头一点一点,眼睛都要合成缝了。
车前路线忽然偏移。
“米西可!”
她抢过方向盘,却不想车速太快,直接打飘。
眼前的风景晃成一片模糊。
“刹车!刹车!”
轮胎发出刺耳的声音。
嘭!
车头撞击岩石壁,引擎盖折翻,白色气囊全部弹出,车顶咚咚砸石块。
天边金日下坠更低。
风沙呼呼,携带丝丝冷气。
李奈朦胧醒来,手按压下脸前气囊。
瞧见躺在挡风玻璃夹角里的追踪器。屏幕闪烁,显示时间17:20。距离目的地15公里。
天马上要黑。米西可说过,天黑后温度会骤降,还会有野生动物。
她推推头趴在气囊上的米西可。
“主人主人,你怎么样?”
金棕色的脑颅动动,却没有抬起。
双手捧起米西可的头,一贴肌肤,惊觉发烫。
这是,发烧了。
橙黄色的夕阳逐步被岩石遮挡,还剩一丝挂她额头。橙灿灿的额头下,眉眼担忧。
人发烧不能开车,车子估计是要报废,拖着人寒夜中徒步也不现实。
瞥一眼没动静的米西可,开门下车。
绕着高大的车,将其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除基础应急器具,居然啥都没有。
焦急地原地转悠。
身后刮起一阵风沙,身体冷得打了个寒颤。
张望四周,附近有几棵枯树,不起眼的干草丛。
她连忙跑到树枝下,蹦跶两下没够着,转而跑到干草丛,全部连根拔起。
周边的干草丛搜刮一遍后,她满满抱一怀,迎着风奔跑,断草碎屑从头顶飞走。
打开车门,将草料全部塞进后座。
经过驾驶座,伸手查看米西可状态,额头还是很烫,干裂的嘴皮如同多年未接触雨水的旱地。
烧得不轻。
风刮得冷,她又拿出后座的干草塞满驾驶座空隙,长长的草头刚好挡住米西可的脸,随风倾斜。
手里变出一瓶矿泉水,旋开盖,小心倒出水湿润嘴唇。大概一瓶盖的水灌进口里,她才放下水瓶,跑到枯树下蹦跶抓垂斜的树枝。
经不懈努力,终于拉倒枯木。埋地下的树根翘出,她干脆抱住一根粗树枝不撒手,上下使劲摇晃,只听咚一声,半边空心的枯树压着她砸在地上。
胸口后背一阵缓不过来的痛。
深呼吸强忍着痛,枯树拖拽一路来到汽车旁边。
直起腰,看天边还差两指头宽就要落地的红日。
时间不多了。
捡起锋利的碎玻璃,刮细树枝树皮和棍身,一团毛絮刮出。撕扯树皮纤维,混着毛絮团成一团。
接着开始削树枝尖头,玻璃边缘不如薄刃,削得并不顺畅。大概有个尖尖头后,开始抵着空心树身搓木棍钻火。
搓了几分钟后,掌心火热刺痛,关节酸痛,都没钻出个眼来。再次拿起玻璃片抵在木块上反复碾钻出一点凹坑,还往里撒了点细砂增加摩擦力,再一次开始搓木棍。
天边红日接触地平线。
眼下,细木棍和树身变得昏暗。冒出的汗水被风吹得发冷。
她心里有点慌,动作却不能慢下一秒,只能将恐慌压在那木尖头边缘黑黑的缝隙。
一丝微渺的烟飘出。
赶紧火绒覆盖在上面,低下头对嘴吹气。
燃烧的味道瞬间扑鼻,火苗逐渐壮大。
“火!火!我钻出火了!
她捧着火绒,像个原始野人蹦跳欢呼。
高兴一阵后,想起火需要助燃,立即蹲身,折断细树枝,压着火绒团,好让它们延续燃烧。
怕燃料不够,站起身打开后座车门,将剩余的干草抓出来。
一转身,狂风四面八方刮来,燃烧的火苗一吹好几米远。
“我的火苗啊!”
手里的干草一把扔上天。
她伸出手撵着火绒追,追啊追,火绒越溜越快,一下子滑出去几十米远,彻底追不上。
赶了几步,停在原地,绝望地眺望天边,一缕阳光露在地平线外。
黑暗逐步逼近。
心头泛起恐惧,眼眶随即酸热。她哭着跑回去,背靠车身滑坐地上。只要有风刮起,哭声变骂声。
骂到一半,有东西砸她脑袋。
那东西闷闷落地,不像是石头,或是树枝。
诅骂声停止,她却看也没看地上。忽然想起一件事。
好像没给米西可喂水,喉咙干到冒烟了吧。
靠近驾驶室给米西可喂水,然后是自己喝水,做完后蹲回原地继续委委屈屈。
米西可感到喉咙的火焰被泉水浇灭,意识慢慢清醒,耳边一刻不停的骂哭声,只剩下时不时的抽泣。
睁开眼,眼前重影摇摆。稳定晕乎乎的眼神,看见是干草在动。
循声靠近窗边,手指掀开一半干草,低头看到李奈在哭。
哭什么?为我吗?
米西可张嘴,却见李奈唰地站起身。她自言自语:“不能放弃,相信自己,一定能再次成功。”
人蹲进横躺的枯木,双手搓动,不知捣鼓什么。
米西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看着看着,头一歪又陷入沉睡。
夜风四起,怎么吹都吹不累。
她掰下一块木板,放在轮胎后避风,继续钻木取火,哼哧哼哧钻得热火朝天,头顶又掉落石头砸她脑袋。
要不是荒郊野外的,还以为哪个王八蛋故意砸她呢。
又是一块石头。她保证绝对比前面的几块要大。
揉揉头皮,眼皮一抬,发现一块巴掌大的小布团。
哪里来的?车上的?没印象啊。
捡起布团,解开,露出金属壳子的打火机。
李奈:?!
不可置信地仰望夜空。
神仙显灵了?可是她又没祷告耶。
不管了!
她喜滋滋地打火,点燃树枝和木头,围一圈石头,搭出一堆篝火。
生存得到保障,该处理伤员。
打开驾驶位车门
“主人,先醒醒。跟我坐火旁边。”
米西可半醒,认出李奈后,依着她下车,靠坐车身。
李奈查看全身上下,发现大腿的旧伤红肿,血迹干涸。
怎么就不好呢?
心里嘀咕,又不免担心,没有药物消毒消炎,今晚这烧肯定会反反复复。
手心捏紧打火机。
想到戚水寒的承诺,她试探性地高声喊。
“哎呀,怎么办啊?没有消炎药,一晚上得发烧个不停哦。”
喊完后,她专心听四周动静。
时间过去一小会儿后。
咚!一块石头砸落车顶,像某种暗号。
看一眼闭眼的米西可,她走到车背后,车底空隙遗漏的火光照出一个背包。
李奈立马眉开眼笑,捡起背包就要往回走,脚突然停下,变出三瓶水、两袋三明治放地上。
抱着背包坐在米西可旁边。她打开背包,拿出消炎药,消毒水和纱布。
手里变出未开封的矿泉水。
“主人,来,吃药。”
掌心捧着一粒退烧药怼嘴边。
米西可下巴一转,晕乎乎的眼神含一抹冷意敌视她。
“滚!”
李奈讶异,却没有在意,以为是米西可烧糊涂了。
“是我啊,主人别闹脾气,快把药吃了。”
捏起药片怼嘴唇。
米西可甩头,手狠狠推开她。
李奈一屁股坐地上,手上的药片早不知掉哪里去了。
心里有些恼火。
眼瞪过去,米西可却抱着肚子痛苦呻吟。
眉眼间恼火一扫而光。
她担心地蹲过去。
“你怎么了?”
虽然痛着,米西可执拗地推她远离。
李奈视线移到对方小腹,决定看看是啥情况。
用力掰开米西可一只手,手指抓住衣服下摆往上撩起。
“滚开!不要碰我!”
米西可长腿一踹,她再次一屁股摔地上,两脚朝天。
后背火辣辣的疼。不用看了,隔着薄薄夏天衬衫绝对擦破皮。
臭娘们!
她咬牙切齿从地上爬起来,瞄准米西可。
就不信了,还能让你再把我推倒?!
她作势要猛兽扑人,却见黑漆漆的枪口对准自己。
猛兽瞬间变小老鼠,她还没来得及躲开。
砰!
啊!!!
黑漆漆的荒野,一声痛叫响彻云霄。千米之外,野狼们自愧不如地收回对天嚎叫的嘴。
“死了算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奈拿着长长纱布包扎左耳朵,一圈一圈缠绕脑袋固定。
这次她没有流眼泪,最大的感受就是累,很累,非常累。好想倒头睡觉,再也不管米西可这个死女人。
右耳上方打死结。她坐在一边,拿起手边的消炎药和退烧药,抛给米西可。
“给你。你自己吃药。”
对面,米西可拿着枪的手软软放在地上。枪口对准李奈不变。
米西可抬起虚弱的眉眼,没了往日的艳丽自信。一对如水深目摇曳火光,怔怔打量李奈。似是恍然。
“李奈?”
李奈故意转过脸,露出晕红血的左耳,当没听见。
确实没听见啊,没耳朵咋听啊。
看到那残耳,米西可眼微瞠,想起是自己造成的。
“对不起。”
手里的枪脱离。空着手去够药盒。
药盒咯咯摩擦石子。
李奈瞥余光,看到米西可可怜兮兮地用指头尖扣药盒。
身子一偏,浑身无力地摔躺在地上。
唉。
李奈起身,捡起药盒,按下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