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劭扬面无表情地盯了孙千宁很久,他的长相本来就偏狠戾,绷着脸加上高大的身板更加给人威慑感。
明明此事是孙千宁占优势,然而她却被盯得双腿发软,好在常年以来的尊贵身份让她能稳住姿态。
“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是顺从本公主还是失去你的铺子。”孙千宁留下了这一句话,然后跟随不远处的随从乘车离开了。
韩劭扬气得浑身发抖,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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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韩劭扬去五国联学的营地找杨涯岐喝酒。
离营地四五里处有座小镇,二人打算前去找家酒楼。
“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杨涯岐问道。
韩劭扬将孙千宁以铺子威胁他的事给杨涯岐说了。
“什么?!她这个疯女人!”杨涯岐听后气得不轻,“她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这种关头上还拿这事威胁你,这……这可怎么办?”
韩劭扬今夜喝了很多酒,最后昏睡了过去。
他稀里糊涂地做了很多梦,梦见了懦弱无能的自己任人宰割,梦见了在狱中的爹娘受尽折磨,梦见了所有人都在嘲讽他,嘲讽他拼了这么久,最后却没有好下场……
忽然惊醒后,已是半夜。
梦里的内容都不太好,但他最为不能接受的就是爹娘在狱里的惨状,他被人拿捏、被人笑话、被人践踏都无所谓,爹娘不能出事,他永远不允许让死刑发生!
韩劭扬悄声离开,带上门,并付了酒钱,然后到酒楼的空后院练剑,心中的一切愤懑此刻全部宣泄出来。
火舌仿佛绕满全身,梦中的嚎哭萦伴身侧,冷热交融,尽数绽放开来,最后是场火炽国罕见的大雨,淋洗了所有,韩劭扬单膝跪地,握着剑柄喘着气,全身早已湿透。
这场雨,带走的不止是汹涌的怒火,还有少年的棱角……
雨去得也快,韩劭扬换洗出来后,神情依旧,但眼中却少了些东西。
落地的雨水延地势而划过,留下浅淡痕迹,浇灭了星火,裹挟走了煨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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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劭扬给陈钦源捎了封信,说自己这次不回登文阁,让他代自己向那些弟子发工钱,然后便跟着杨涯岐去了五国联学的营地。
孙千宁此刻正躺在柔软的朱椅上,笑盈盈地看着第一次主动来找她的韩劭扬。
“韩公子是想好了么?”
韩劭扬冷冷地看着她:“你要什么条件?”
孙千宁坐直身体,笑了笑:“本公主要什么条件还用说么?”
韩劭扬强忍着恶心:“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了么?”
孙千宁不高兴了:“让你做便宜驸马你还不乐意了?你知道有多少男人想要这个位置么?”
韩劭扬心中的不甘犹存,他不希望和一个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人在一起,他还是没能放下辛落尘……
虽然他知道他和辛落尘注定了没有结果,他曾经也想过,若没能如自己所愿,他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毕竟,在他心里,除了辛落尘,他不想再喜欢任何人。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为了爹娘能够顺利出狱,他必须答应这个女人的条件。
孙千宁见韩劭扬沉默了很久,忍不住站起来:“喂……”
“好,我答应你。”韩劭扬这时终于开口了,“不过……婚事必须在我爹娘出狱后再议。”
孙千宁又恢复了笑容:“好,那就两年后做我的驸马。”
其实孙千宁也想直接替韩劭扬将债务还完,奈何韩劭扬他们家欠下的是国账,那可不是她一个火炽国公主能承受的小数目。
但……她可以资助一些钱,这样可以让韩劭扬不用再去工地里劳作,安安心心地呆在她身旁了。
“还有,你以后不用再去修建庙堂了,本公主派人去找替你的人,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工钱,本公主会一文不差地全付给你,怎么样?划算吧?”孙千宁沉浸在自己的慷慨厚道中无法自拔,“嘿嘿,本公主就说嘛,做我驸马不亏,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
韩劭扬闻言皱了眉:“不用你找人替我,我又不是不能干活。”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孙千宁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很欢喜,她喜欢的就是这种男人,以往追求她的那些男人不是垂涎她美貌就是觊觎她的地位,而韩劭扬却是双手捧上这些好处他都不要,“你都答应本公主要做驸马了,怎么连花点时间陪本公主都不乐意?”
韩劭扬无言以对。
他真的厌透了现在的自己,被抓住把柄后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却又不敢有一声反抗。
“哼,反正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事情就这么订了,本公主今日就回宫里去跟父皇说。”这位娇蛮的公主总是喜欢不计后果地顺从自己的心意,但谁叫她就是火炽国皇帝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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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劭扬这几日都待在五国联学的营地里,应该说是他会一直在这里,直至这次历练结束。
因为那位焰音公主风风火火地回去跟火炽国皇帝说了自己的婚事,皇帝似乎也是同意了,于是事情就这么订了下来。
火炽国的铺子一如既往地运营着,生意火爆,财源滚滚,韩劭扬平日的工钱也不会少,他只需要时刻陪在孙千宁身边。
但他只感到反胃。
自己现在跟楼子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孙千宁还天天数落他“不识好歹”:“你知道本公主为了让你当驸马付出了多少么?父皇向来宠爱本公主,却因为这件事对本公主发了脾气,你知道本公主心里有多难受么?”
韩劭扬没有理她。
他觉得很无语,说的好像这件事是他的错似的,口口声声说想跟他在一起一直是孙千宁,现在却因这件事怪起他来了。
一开始,二人的关系就是孙千宁每日想跟韩劭扬说话,韩劭扬却冷着个脸,他主要是想让孙千宁厌恶他,然后顺顺利利地分开,然而那个女人却再次开始威胁他。
“你若是整天再冻着个脸,小心你的铺子!”
韩劭扬:“……”
好好好,你行。
于是他对孙千宁稍微温和了些。
但好景不长,那个女人贪心愈重,她想要韩劭扬再多一些热情。
生性冷僻的韩劭扬:“……”
他找上杨涯岐去喝酒,将这些天的糟糕事情全部跟他讲了。
杨涯岐气得连酒都不想喝了。
“你要不干脆跟她说你是断袖得了!”
韩劭扬冷嗤:“她压根不在乎这些,我跟她说了许多诋毁自己的话,骗她说我曾经跟许多人都发展过不当关系,无论男女,她却不以为意。”
“得了吧,就你这张臭脸,我都不信你会乱搞关系!我甚至都不信你会喜欢人!你哪里骗得着人家啊?”杨涯岐忍不住吐槽。
韩劭扬:“……”
杨涯岐扶额:“哎,你说怎么办呢?兄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怪就怪你长得太俊了。”
韩劭扬:“……”
“你说,辛落尘知道了会怎样想你?”
韩劭扬没想到杨涯岐会问这个问题:“关他什么事?”
“诶你说他会不会认为你是个容易变心的人?你想啊,他爹就是那种人,他会不会因此开始厌恶你?”
韩劭扬沉默了。辛落尘对他没有想法他能够接受,但辛落尘若开始厌恶他了……他心里多少会有些过不去的。
杨涯岐忽然又说:“不不不,他没资格厌恶你,你跟他爹又不同,他爹是娶了圳妃后变心的,而你和他又没有关系,他先拒绝了你,凭什么还怪你变心呢?”
韩劭扬认为杨涯岐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和孙千宁的关系,一是觉得丢脸,二是觉得厌恶。
然而那位喜欢炫耀张扬的焰音公主已经开始四处宣扬她未来的驸马了。
这下五国联学出来历练的成员无一不知晓韩劭扬与孙千宁的婚约了。
韩劭扬想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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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公子……”阿燕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小麦草也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
连胡绫绯也过来凑热闹:“韩睦,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那姑娘你不是挺厌恶的么?”
好在杨涯岐在一旁揽着韩劭扬的肩:“被迫的,没办法,人家公主权高势大。”
胡绫绯不解:“怎么了,韩睦?”
杨涯岐欲解释却被韩劭扬制止了:“没事。”
韩劭扬本不想让这件事公开,然而现在公之于众了,他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被胁迫的真相,其一是他自己面上过不去,其二是他不想让别人掺和进来,这是他自己的事情,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而且若不是因为和杨涯岐关系好,二人间无话不谈,恐怕他连杨涯岐都不会告诉。
胡绫绯也是明事理的人,她看出韩劭扬不愿让别人知晓其中的缘由,便也不再去逼问,笑了笑,然后就离开了:“行,韩睦是懂得权衡利弊的人,本宫看好你。”
一旁的阿燕和小麦草一头雾水,韩劭扬只好敷衍地跟他们解释了几句,然后就岔了话题。
这还是韩劭扬第一次主动找话题,让阿燕和小麦草“受宠若惊”,十分珍惜地跟韩劭扬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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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千宁知道韩劭扬是长风贯穹的徒弟,甚至有些羡艳地想跟着韩劭扬去弥烟楼,但韩劭扬冷冷地拒绝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带着这个女人去见他师尊的。
好在孙千宁很快就被侍女们采来的花所吸引,没有再强求韩劭扬带她走,于是韩劭扬趁此机会离开了她的“华丽营帐”。
然而完全不用他去弥烟楼,因为他刚出去,就撞上了一个人。
是长风贯穹。
由于他觉得能摆脱孙千宁的机会十分难得,于是有些匆忙,一不留神,就猛地撞在了来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