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劭扬不是没有怀疑过辛落尘的真正实力，他甚至还偷偷探过辛落尘的灵脉，但灵脉绝不会说谎。

他真的是天生的废材。

虚弱的灵脉最多承受两重的灵力。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辛落尘竟是长风贯穹?

韩劭扬向来灵光的脑袋此刻居然转不动了。

但也没有足够的力气容他思考了。

他躺在辛落尘臂弯中，在辛落尘带着他飞出登文阁的路中，在他彻底昏迷的最后一刻，他想起了什么，他艰难地开口，对辛落尘说：“金……金铭国要……要出事了，娘娘……和……和你妹妹……要……要护好……”

辛落尘本来看到满身是血的他就心如刀割，现在又闻此言，心都要软成泥了。

他对已经昏过去的韩劭扬说：“你放心，她们不会有事的，我有把握。”

辛落尘刚刚在寻找韩劭扬时就已经大概观察了一番现在的情况，金铭国破罐子破摔，扣住了不少皇族世家人士，现在正在边境侵扰的四国也不会轻举妄动。

只要质子一日在他们金铭国手中，金铭国皇族就不会有事。

因为圳王府长时间无主，现在已经是一盘散沙的情况，何况以前也没有多么井井有条，那些下人压根就不怕辛落尘，他们待在圳王府，本来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有严厉有威的主子，自然也是快活自在，消极怠工。

辛落尘开了一道阵门直接回到府里，这时的他也顾不上法力的大量消耗了，他只想着要及时处理韩劭扬身上的伤。

韩劭扬脖子上的口子虽然没有伤及性命，却也不浅，若任由其过多失血，那也会有生命危险。

辛落尘快速为其止血，上药，再包扎。他将韩劭扬安放在自己的床上，手脚麻利地将他身上衣服褪下，为他仔仔细细地处理每一处伤口。

虽然辛落尘的武功已经达到顶峰，但其实比起武艺，他更为擅长的是医术。这就跟他母妃杨槲从小教导有关了。

他从小就开始掩盖自己的真正实力，在耳濡目染以及偷偷学习下，他儿时打下的基础已经异于常人，后来他常会趁杨槲不注意，悄然潜入她的药房，偷偷翻开她的笔记。

土圳国皇族精湛医术一脉相承，北部地带气候严寒，正是因为恶劣条件才滋生出了不少灵药，这也辅佐了皇族的医术，致土圳国皇族一直以医术名扬天下。

杨槲嫁入金铭国后，在宫里也是因妙手回春般的医术而被追捧的存在。

辛落尘取出自己多年在外收集的珍稀灵药，那些药草极其罕见，有些是百年才开一次的花，有些是千年才发一次的芽，他备用在密匣中，为着今后自己遭遇不测保命用。

可现在他觉得将这些药用在韩劭扬身上丝毫不疼惜，只要韩劭扬能够安好，将这些药材全部用完都没问题。

韩劭扬实在伤的太重了，加上他又练了一种不知哪里学来的功法，导致全身灵脉紊乱，若不是及时被制止，很快便会波及心脏，最终丧命。辛落尘都有些没把握自己能不能将他医治好。

这期间，莺漾进来好几次都被辛落尘制止了，他连续几个时辰滴水未进，与石清客那等高手交完手后片刻都未休息过，但他却感受不到疲惫，他一直盯着床上的韩劭扬，手中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往他身上送，帮助他肋骨复原以及内伤恢复。

身边小灶里煮着汩汩药水，辛落尘熬了几个时辰后将药水放置在药桶中保温，待确保韩劭扬脱离危险期后，才拿出毛巾蘸取药水为韩劭扬擦拭身子。

此时已经是夜晚时分了，辛落尘为韩劭扬披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将他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看着韩劭扬平稳的呼吸后，辛落尘才松了一口气，他也在此刻才感受到疲惫与无力。

但他还不能停歇，他还有事情要做。

辛落尘最后看了韩劭扬一眼，然后吩咐莺漾照看好韩劭扬，如果他醒了就说自己已经睡了，千万别让他为了寻自己而乱动。

随后辛落尘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府了。

莺漾愣愣地点了点头，不过现在她脑袋是似乎是转动不了似的，可能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是彻底反应不过来了。

◎

白日历经血战的登文阁在夜间安静地有些过分，现在已经成了一片残破的荒无人烟之地。

辛落尘在登文阁与石清客交战之事已经被传遍开来，下午就有人想进圳王府弄清楚情况，然而辛落尘设下的结界不是常人能击破的，那些人只能知难而退。

现在辛落尘可算是出来了，并且他还是主动进宫，这让宫里的人立即沸腾了起来，纷纷奔走相告，胡玄狄的圣旨几乎是立即送达，可辛落尘却直接无视了，径直走向了伊汐宫。

现在宫里的人不敢惹他，更不敢拦他，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

杨槲原本得知登文阁发生的惨案后已经足够震惊和慌张了，后来又被告知自己儿子一直以来都是伪装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在做梦，她差点没有晕过去。

但前来询问她的人太多了，向来冷清的伊汐宫此刻挤满了人，宫中人七嘴八舌地追问她，杨槲一直在告诉他们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可无人相信她。

他们认为辛落尘这么做，一定是杨槲要求的，扮猪吃老虎，在金铭国危急时刻一鸣惊人，顺利抢夺太子之位或者是母子二人本就图谋不轨，包括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二人提前策划的，为的就是弄垮金铭国……

这些明显没有任何道理和逻辑的猜想却因流言蜚语变得有理有据，杨槲知道自己一张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服这些人的，干脆闭门送客，并派人去找辛落尘过来解释，然而她这位“废材”儿子却并不听她的话，拒绝前往伊汐宫，理由竟是正在给人疗伤！

直至天黑了才到她伊汐宫来，真是深谙气人之道的“好儿子”！

辛落尘一进伊汐宫就乖乖在杨槲面前跪下了。

杨槲憋了一下午的气本来打算好好发泄一番，可现在见到这样的辛落尘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前的辛落尘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不，准确来说，是她许久没有见过的模样。

没有以前的那种随心所欲，没有那种闲散王爷的游手好闲，也没有那种废材的没心没肺。

他脸色有些苍白，明显能看出他的疲倦，甚至难过……

以前在土圳国时，年幼的辛落尘才会出现的神情……

那是他在为被不负责的丈夫丢弃在家的母亲分忧，在为原本金枝玉叶却下嫁给穷人并为其劳苦了一整日的公主心疼，那时的辛落尘小小的个子，却搭着小木凳，在灶前为母亲生疏地煮粥；跪在床上为腰酸背痛的母亲按摩肩颈；明明在外头不知干什么去了疲惫了一天却还是鼓足力气、强忍睡意陪母亲在孤寂的夜晚聊天……

那时懂事的他也时常露出难过、担忧、心疼的表情，小孩子不会掩藏什么，露出的表情总是内心最真实的反应。

后来她发现这孩子确实天生才智不佳，是个灵力微弱给皇族丢脸的废材，才开始对他失望，而那时的辛落尘似乎也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无所谓，加上她又嫁入金铭国，胡玄狄溺爱子女，便劝着她放纵孩子，于是便造就了辛落尘那种随性而为、没心没肺的性格，她经常为此感到无奈与头疼，后又觉得他长大了也纠正不过来了，干脆放弃了，任由辛落尘任性这么下去，反正他这辈子也就是个无忧无虑的王爷了。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辛落尘还是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之前的一切顽劣性格都是他装出来的。

“你……在难过么？”杨槲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掩藏自己的实力，而是直接问了这样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辛落尘睫羽颤了颤，他抬头去看杨槲，自己的母亲似乎不需要过问太多。

“娘。”辛落尘叫了一个她许久未听过的称呼，“对不起……”

杨槲一时不知为何眼眶有些酸胀：“……你先告诉娘你经历了什么？”

辛落尘又垂下了头，他摇了摇头：“娘只需要知道尘儿这般做都是为了咱们能够好好活下去。”

“从前在土圳国的日子，你我想必都不愿提起。”辛落尘顿了顿，“后来到了金铭国，你以为到了人间仙境，却不知是另一处地狱，曾有人跟我说过‘行高于人，众必非之①’，金铭国的皇宫更是这句话的最佳典范。”

“我不希望你卷入那些无谓的斗争，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去抢夺什么太子位，我一点也不想要，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愉快自在地活着。”辛落尘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他想告诉母亲那些伤害她亦或是企图伤害她的人交给他去处理就可以了，她不需要再去见证人世间的阴暗面，她无忧无虑地平淡过完一生，忘却不堪的过往便够了。

但他没有将后面这些话说出去。

杨槲没有想到辛落尘一直以来竟是这样的打算，滚烫的泪珠再也崩不住，顺着已经脸庞落了下来。

原来自己想着什么，盘算着什么，辛落尘一直知道……

而他却以这样的方式保护着自己……

“还有铃儿。”辛落尘转向一边的珠帘，对藏在那边偷听的胡霜说道，“一直以来，兄长对你都不好，希望你不要怪我。”

胡霜闻言一怔，她缓缓拨开珠帘，走了出来。

“一开始，我确实不大喜欢你，因为我不喜欢你爹。”辛落尘坦然道，“但你毕竟也还是我妹妹，我哪里会真的讨厌你。只是……这个世间，对女人，本就有太多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