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却不应屈于乱世。
“听说瞿将军昨天中了严峰的埋伏,到底是怎么回事?”崔涯夹了一粒花生,丢到自己的嘴里。
元长安也只是简单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至少还活着,就是大幸。”
“看来,现在这世道,能活着就不错了。”沈让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酒嗝,然后眼神不动声色地瞥向一旁的沈清棠。
然而沈清棠正和陈治低声交谈,元长安还时不时回应一两句。
沈让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与崔涯对视。他遮掩一笑,看向别的地方。
“你们说,以后的大晋,不,应该说,以后的天下,是什么样子的?”崔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原本还开心热闹、高谈阔论的局面,陷入一片沉寂。
陈治率先开口道:“以后的天下,一定是没有战乱,没有纷争。而是山河无恙,人间皆安。”这也是他心中的天下,幻想过无数次的天下。
沈清棠抿唇思考了片刻,道:“以后的天下,女子亦能自立自强。女子之才,女子之志,必将如群星璀璨,照耀千古。”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那个梦里面,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权力财富,只有相依相伴的亲人、伴侣和朋友。”崔涯聊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场美梦,眼神恍惚,陷入回想。
沈让抬手一抹嘴上的酒水渍,开口道:“以后的老百姓,都能吃好喝好,不再有被逼无奈上山做土匪的人就行。”
然而,元长安却道:“我从来不谈以后,但今日例外。我心里以后的天下,是一统。”
天下一统,所行之处,皆为汉人之地。
陈治被她说的,眼睛放光。他举着手中的酒碗,朗声道:“他日天下大同,我等必共饮太平酒,共赏明月圆。”
“共饮太平酒,共赏明月圆!”
此时此刻的他们,心里想的是,只要心之所向,素履以往,那盛世天下,终将成真。
食肆外,只见一片片细小而轻盈的雪花开始缓缓飘落。起初还只是零星几朵,在夜色中几乎难以察觉。但很快,雪势渐大,街道、屋顶乃至远处的景物都被逐渐覆盖上了一层洁白无瑕的雪被。原本热闹欢乐的县城,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宁静祥和,最终汇聚成了一幅美丽的冬日画卷。
戌时三刻,雪停。
回去的路上,陈治与元长安同行。他们二人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街道两旁悬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暖黄的光芒,透过薄薄的红布面洒在雪地上,照着两人在雪地上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
陈治穿着一件靛青色棉袄,举止温文尔雅,他的目光温和而深邃,不时侧头看向身旁的元长安,眼中满是温柔。元长安则是一袭红色斗篷,鲜艳夺目,在这雪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耀眼。
当夜色渐深,雪花继续飘落时,陈治发现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他微微皱眉,轻声对元长安说:“长安,天色太暗了,我有点看不清路。”
元长安立刻明白了情况,她伸手牵着陈治微凉的手,动作自然又坚定:“没事,我牵着你。”
这一刻,陈治再一次在元长安身上,感到了心安。
由于视线不佳,陈治不得不更多地依赖元长安。在走过一些较为崎岖或积雪较深的地方时,元长安就会紧握着他的手,让他尽可能地走平坦安稳的路。
在经过一个狭窄的小巷时,突然有一块松动的瓦片从屋顶滑落下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元长安耳力灵敏,刹那间就察觉到了危险。她迅速拉住陈治,将他护在身后,并用一只手稳稳接住了那块即将砸下来的瓦片。
“小心!”她低声提醒道。
陈治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元长安的动作,“还好有你。”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和信任达到了新的高度。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一处人家在门口挂上了两盏红灯笼,让陈治重见光明。
他发现几片雪花落在元长安的发梢、肩膀上。于是,他抬起手,想要拂去元长安发丝上的雪花,却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脸颊。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息。
元长安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那笑容在陈治的眼中,就如同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想占我便宜?嗯?”她打趣道,眼中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柔情。
陈治也笑了,他收回手,略带他意道:“现在还早。”
他们继续前行,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一些。不仅是二人身体之间的间隔,更是心里的距离。
当走到一个转弯处时,元长安突然开口打破了他们之间安静的气氛。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佩服你的那份从容与淡定。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是不慌不忙,总能想到办法解决。在这个世界上,能遇到像你这样的人真的很不容易。”
听到这话,陈治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低着头,即使看不到元长安的身影,但他眼中绵绵的情意丝毫没有遮掩。
“长安,可我能遇到你,才是最大的不容易,更是我存在于这纷乱世间最好的福分。”
是重逢的福分,是相依相伴的福分。
话音刚落,一阵清风吹过,不知吹动了谁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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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让将沈清棠安全地送到了家,却迟迟不愿离去。
沈清棠从窗外看到一直在大门外徘徊的沈让,终归是心中不忍,请他进院子坐会儿。
“阿让,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我现在确实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些事情,毕竟现在的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沈清棠眼眸流转间,是对沈让的歉意。
沈让瞧着身前的沈清棠,喉结一动,借着酒劲,将她抱在怀里。他低头凑近她的耳畔,用着与他形象不符的轻柔嗓音:“清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行不行?”
霎时间,沈清棠竟无言相对。只是,她并没有推开他。
崔涯从他们门前走过,悄无声息,没有惊动沈清棠和沈让。他独自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安静又孤寂。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寒冷的天气。
“我虽然在你们崔家不受待见,但是现在,我们两个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要是看不惯我,大可以直接走,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崔家表小姐带着崔涯,摆脱了章伯雍派来的杀手,逃到一座破草屋里。
小崔涯一言不发,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冷还是怕。
崔家表小姐捣鼓了半天,也没有点着火。毕竟也是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这种粗活怎么可能会做。
崔涯冷着脸,从表小姐的手中抢过点火的工具,三下五除二,一团火苗,用它微弱的光,照亮黑暗。
表小姐十分诧异:“没想到崔家三公子竟然还会这些。不过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娇贵得像闺阁千金。”
崔涯不停地往火堆里丢一些干枯的野草和树枝,身子慢慢回温。
“表姑母也知道那是以前,你在崔家待的时间不长,有些事情还不了解。”
表小姐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当时跑得太匆忙,身上只穿了一件稍微厚点的棉衣。
“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为崔家报仇的。”
然而,此时的表小姐只想着暖和,并没有注意到,他眼眸显现出来的熊熊烈火。
是面前火堆的倒影,也是他一生的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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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乱世,烽烟四起,民生凋敝。然岁末之际,即便是在这动荡不安的世道,人们依旧怀揣着对未来的希望,以简朴之礼迎接新春。
城中虽不见昔日繁华,但家家户户仍用心装饰门楣,挂上红绸、贴上春联,祈愿来年平安顺遂。
孩童们穿着虽旧却整洁的衣裳,在街巷间嬉戏追逐,手中拿着长辈自制的纸风车或是小竹马,欢声笑语在空气中回荡。偶尔有几声鞭炮响彻云霄,仿佛试图驱散过往一年所有的不幸与灾祸。
集市之上,虽然货物稀少,但仍可见到摊贩们摆出自家所产的食物和手工艺品。
夜幕降临后,一盏盏灯笼照亮了狭窄的街道,温暖的光芒让人暂时忘却了周遭的困顿。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划破宁静,第一束烟花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天幕中留下一道亮丽的轨迹。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它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五彩斑斓的火花,如同繁星瞬间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
地面上的人们仰望着这一场视觉盛宴,孩子们兴奋地跳跃着,欢呼声此起彼伏;大人们则静静地站着,眼中映射出绚丽多彩的光芒,心中充满了温暖与希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却也夹杂着节日特有的甜蜜气息,让人感到无比亲切。
当最后一朵烟花悄然消散于夜空之际,留给人们的不仅是那美丽瞬间的记忆,更有对未来无限憧憬的心境。
此刻,无论身处何方、面对何种困境,大家心中都怀揣着共同的愿望——愿来年更加美好。
“长安,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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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以来,国之根本在于继嗣有序,家之昌盛系于子孙贤良。今朕闻周城侯府诞育贵子,实乃国家之庆、宗室之福也。朕当秉承祖训,命周城侯携其子进京,以正其位,受封为世子。望其将来能继承父志,辅佐朝纲,共图社稷之稳固。”
万续二年初,尤太后假幼主之诏,召周城侯许文达入京。名曰代长子受封世子,实则欲藉此调和吴王、恒王二者之势。
然由是之举,许文达遂更近于朝堂矣。
“京都局势诡谲云涌,日后,侯爷当谨慎行事。”
“既然她尤碧君给了本侯入京的理由,本侯自当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