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在你们这些人手上，还有什么可说的。”

侍笔小鬼脸色苍白，只是一双眼睛亮极了，他看着逼近的锋刃，像是品尝到极为刺激的味道，笑得愈发灿烂。

“草芥之民何德何能，还请陆仙长不要脏了自己的剑。”他说罢，悬在头顶的剑刃破空而下。

就像是一枚石子坠入汪洋的黑水之中，云破日出，水汽蒸腾成雾，风一来飘散在天地间。

又一次让他逃了。

听着身后的动静，陆玉屏面无表情转身，疑心他还潜伏在四周。发丝微微乱的少女跳出来，不曾看见方才的人，她关切道：“仙长似乎不开心？”

“有吃人的妖怪，你要小心。”

绿鬟吓得一跳，连忙往他身边凑，陆玉屏提剑去往子荷身边，尚未靠近，一排藤蔓破土而出，拦在面前。

“子荷，是我。”

不远处，子荷抬起头。

她正在给叶檀抹药包扎，熟悉的声音让她脖子一凉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这么个杀神怎么又来了？

陆玉屏恢复记忆后就是一张死人脸，像是不会笑一样，站在自己面前就像是自己欠他的。

虽然说自己确实骗过他，可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个人也早已分道扬镳，他就算后面对侍笔小鬼有仇，现在也犯不着来找自己。

子佩问她见不见，子荷摆摆手。

不透光的树墙中，一朵喇叭花砰地绽开。

子荷：“我不知道侍笔小鬼在哪里，请你别来打扰我。”

“有些事情，你必须要知道。”

“我不想知道。”

子荷像是生出反骨一样，话音落下，喇叭花迅速收回。绿鬟只觉得语气有点熟悉，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这就是当初的静姝。

陆玉屏低头想了片刻，没有硬闯进去。这里到处都是子佩的耳目，他等了三天三夜，终于——等来了叶檀。

青衣布袍，鬓角如裁，才恢复的男人身体有些虚弱，但言行举止却挑不出半点错。

绿鬟看见叶檀，仿佛看见了亲人，陆玉屏将侍笔小鬼滥杀无辜的真相道出，仅此而已，并没有过多纠缠子荷。

叶檀：“仙长远道而来，就只是为了提醒我们吗？”

陆玉屏点头，恢复记忆后他似乎没了太多感情，宝烛山上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这一次提醒子荷，希望她不要跟着侍笔小鬼误入歧途。

至于一开始的愤怒，从挥下一剑后也无影无踪了。

他言尽于此，深深看了叶檀一眼。

叶檀初时不明其意，等到陆玉屏消失了，绿鬟还呆愣在原地，他瞬间就明白了。

那是物归原主的意思。

“……”

看着那张脸，叶檀无奈苦笑。

“实在是难为你了，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我会给你一些盘缠，届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对绿鬟说道。

周围的枝叶主动闪躲，让出一条路。

路的尽头是收拾行囊的子荷。

四目相对，子荷竟然觉得就该如此。

受到冲击最大的只有绿鬟。

乍看到一个跟自己极为相似的人，正常人的反应都是见鬼了，她也不例外，久久立着不动，直到子荷走到跟前，喉咙里方才爆发出一声尖叫。

“别怕！是我！”

子荷捂住她的嘴：“当心招来妖怪。”

绿鬟止声，心脏却在狂跳，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一颦一笑：“为什么你会跟我一模一样？”

子荷摇头：“我们不一样。”

她比了比身高，比了比头型，比了比五官的位置，最后下了个结论：“我们是长得很像很像，但并非完全一样。”

绿鬟仍是惊恐，想到她是自己从前见过的静姝，愈发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你会慢慢接受的，因为你已经回不去了。”

子荷收拾行囊，想安慰她，但转身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开口道：“你想回去吗？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吗？”

“陆仙长说我再也回不去了。”

“对，你只能往前走。”子荷笑了笑，摊开自己的地图，“你以前的国家已经消失几百年了。我原本也不在这里，不过托太子殿下的福，他给我指了一条回去的路。如今叶大人要送我回去。届时沿途若是还能碰到太子殿下，你不妨求殿下也给你指一条明路。”

“太子殿下还活着？”

“太子殿下成仙了。”

绿鬟难以置信，对着那幅卷轴，陷入沉默之中。

子荷将行囊丢给子佩，庞然大物从地里钻出来，叶檀率先发现不对劲。

“祝桑呢？”

蠕动的藤蔓在疯狂寻找，但掘地三尺，它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应该是逃跑了。”叶檀说罢，微微一叹，“不必再寻，我们即刻上路罢。”

子佩跳出来，浮在半空，愧疚道：“是我不好。你交代的这点小事都没办好。”

“不怪你，是他太狡猾了。”

叶檀说罢，根据地图，寻找新的方向，子荷凝神细看，并未察觉到身后绿鬟诡异的目光。

那一刻就像是做梦一样，心里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蠢货。”

这个声音很快消失不见。

绿鬟跟着子荷下山。

崇山峻岭，日升日落，翻过一座山，紧跟着是无数的山。沿途有无数的野果，子荷收了一大袋，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串在树枝上，行路时就挂在子佩身上，一路风干晒干，到了市集正好就变成了果脯。

这可比水晶好卖多了。

等到口袋里有一定积蓄了，几个人也正好也到了海滨的一座因海盐起家的王城。

这一路经过不少城镇，绿鬟没有一个喜欢的，她一定要跟着子荷。如今烈日暴晒下，她脸色被晒得通红，几人躲在树荫下，数着口袋里的钱。

再往前，子佩就没办法了。

海里盐分太多，想她这样的妖怪压根没办法渡海。如今几个人只能雇一艘船，但从一个大洲到另一个大洲，又谈何容易，无奈之下，子荷只能在此先盘桓一阵子。

她在郊野租了几间破房子，绿鬟一路跟来，竟也什么都忍了下来，叶檀晒黑了一点，有时候他会变成蚂蚁，叮在子荷的耳后。本以为是时来运转了，可平静至此波澜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