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归抱着汤婆子回来,余千翟见状询问,“这些时日你接触那些病人没有?”
子归懵懂的摇摇头,“我一直守在主营帐周围,没接触到那些人。”
“不要离开主营帐,这几日你铺张小床在主营帐里睡,对外就说怕夜里有事叫你。”
子归点头,甚是开心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余千翟,后者接过走回床榻,将汤婆子放回原位后蹲下身。
伸手摸向明落羽的脸颊,拇指来回摩擦,嘴里喃喃道:“没事的,落羽,没事的。”
营寨距离青州不远,霍格第二日傍晚带人折回,“余主领,余主领。”
子规拦住霍格,“霍都统,需要等一会。”
霍格不解道:“为何?我有急事!”
子规刚想出口解释,营帐内传来发闷的声音,“让他进来吧,你也进来。”
霍格掀开帐帘走进,看见余千翟正在为明落羽束发,子规朝木桶走去收拾木桶内的水,“余主领,你的猜测是对的,不过不是瘟疫,症状与风寒大差不差。”
明落羽双唇发白没什么血色,气息虚弱道:“城内伤亡多吗?”
霍格道:“伤亡不多,有些人扛不住几天,有些人能扛过来。”
余千翟放下玉梳,“曹太守怎么处理的。”
霍格道:“曹太守下令医馆药铺一律不收百姓钱财,由官府出钱。”
明落羽道:“知道了,传下去,让那些将士自己选,是跟着队伍走还是去青州养病,回青州的签字画押将文书带回都城,期限三日。”
“属下领命。”霍格低头倒退出去,余千翟将厚重的披风为明落羽披上,继而又在火盆中加入木炭。
明落羽咳两声,声音沙哑,“热,千翟,不要再加了。”
余千翟回到明落羽身边,蹲下身仰头看他,“我让水福熬了粥,一会就好。”
明落羽脑袋晕乎乎的,“我就是受凉,你别太担心,往年都要这么病一场。”
余千翟不说话伸手抚向他的脸颊,在即将触碰到时明落羽微微低头贴向余千翟的掌心。
余千翟轻声道:“等景柔姨妈回来让她给你调养调养。”
明落羽轻轻扬起嘴角,“会好起来的。”
水福小心翼翼掀开帐帘,看见这样一副场景也不觉尴尬,“先别腻歪了,把粥喝了。”
余千翟接过水福递来的食盒,“你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吧。”
水福道:“你们顾好自己就行,别出岔子,明公子也放心,连霍那小子成天跟我待在一块安全得很。”
明落羽点点头,“多谢。”
水福临走又往火盆中添几块木炭,明落羽想阻拦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三日后,队伍中有三人没扛过来,明落羽的命令下达后没有一名将士临阵脱逃,更有甚者道:“宁愿死在路上也绝不逃。”
队伍顶着刺骨的寒风再次启程,脚程照比之前慢上不少,像蜗牛一样一点一点爬到临洲,到达临洲那日正好是水福的生辰。
施起铭道:“前面就是临洲城了,张夫人的娘家。”
霍格道:“不知道这次是否顺利,只希望金太守莫要添堵。”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某人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余千翟一番话让众人向前看去,远处整齐的站着排排将士以及中间那位,金太守犹如一棵柏树那般傲然耸立,见到队伍瞬间喜笑颜开。
“三殿下!您可算来了,老臣守候多时啊。”金佛清快步上前,双手摊开。
施起铭翻身下马,“天寒地冻的,辛苦金太守在此等候。”
金佛清上前接过施起铭手中的马绳,“三殿下不知,老臣这心里有一堆话要跟殿下说呢。”
金佛清定住脚步,“三殿下,不知哪位是余家长子。”
施起铭不解,“金太守打听这个作甚?”
金佛清贴近施起铭,“前些时日老臣收到苗夫人的一封信,她托我替她为余家长子赐冠,银冠现下就在官署,只是不知他介不介意,还得麻烦您帮老臣打听打听。”
施起铭了然“这事简单,你直接问他本人就行了,水福。”
水福刚要上前,连霍拽住他,“三殿下叫你干嘛?不会有事吧,说好了你要带我去买糕点的。”
水福盯着眼前拽住自己胳膊的人,“你放心,日头还早呢,我肯定带你去,实在不行我给你钱还不成吗。”
连霍松开手,“那你先给我钱,要是忙起来我肯定找不见你。”
水福无声叹气,从怀中掏出钱袋递给连霍,“若是午饭过后我没来找你,你就带上几个人陪你去,别忘了正事,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
二人说话的功夫,前方的金佛清等的焦急,刚要问施起铭,只见队伍中走出一个壮如牦牛的少年,皮肤黝黑,浑身上下一股野劲。
“属下在。”
金佛清道:“余家长子好气魄,队伍有什么事交给霍格就行了,咱们去官署吧。”
余千翟与明落羽对视一眼,后者抬脚走向余千翟,子归上前牵走连枝。
明落羽道:“金太守对我们未免过于了解。”
余千翟牵住明落羽的手,“是敌是友,到官署就知道了。”
众人来到官署前厅落座,金佛清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身对着众人辑礼,“老臣在此多谢诸位。”
“诸位定是疑惑,人人都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不是诸位顶着杀死我亲家的帽子,恐怕我的女儿定会受此牵连。”
施起铭微微发愣,“所以说,金太守知道事情内幕。”
金佛清道:“徐中尉已经把事情真相告知小女与女婿。”
余千翟道:“张太守怎么说。”
金佛清坐回木椅,“人一旦有了牵绊便寸步难行,只要陛下不针对张家信任张家,他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明落羽盯着金佛清道:“这不仅仅是张太守的意思吧。”
金佛清笑道:“若絮是我最喜爱的小女儿,做父母的自然要为儿女深谋远虑,不然苗夫人也不会早早的把银冠送到我这里来。”
金佛清抬手,一旁的将士送来一个木盒,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个精美的银冠,银冠上刻着梅花纹路。
水福起身看着盒子里的银冠,内心柔软一片,金佛清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她是冒着风险把银冠送来的,此事被传出去难□□言四起。”
苗景离是常年在军营的人,最重要的是她了解余千翟和水福,自然能大概猜测出来他们何时到何地。
前些时日军营中因病耽搁几日,银冠与队伍大差不差应在同一时间抵达临洲。
此事不可外传,苗景离身份地位尴尬,众人都心知肚明,水福最终没有让金佛清为其赐冠。
晚饭时余千翟为水福亲自下厨做一桌菜,明落羽下的长寿面。
是夜,金佛清带着兜帽秘密前往施起铭房内,二人秉烛密谈过后,金佛清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施起铭一夜未睡,都城的天变了。
队伍出发前,金佛清为众人准备了红袍,声称马上就是春节,沾沾喜气。
施国上下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红袍加身,金佛清问众人是否要停留几日在临洲把春节过了再走。
施起铭淡淡摇头,直道:“时间不等人,我想早些时日回到都城看望母后。”
金佛清不好再多说些什么,看着队伍渐行渐远,天空飘下一片又一片雪花,金佛清叹道:“今年的冬日要比往年冷啊。”
年底那日队伍午后便安营扎寨,水福与霍格在临洲附近的城池村落买了一群羊,施起铭近几日话少的紧,余千翟等人也不打扰他。
连霍从临洲买了一堆红灯笼,水福为此愁的一个头两个大,车勤队没有空闲地方装这些灯笼,无奈最后只好套了个小马车。
营帐前挂着大红灯笼,为没有什么多余色彩的营寨添加一丝明亮,余千翟将红袍为明落羽披上,“愿你明年安康喜乐。”
明落羽扬着嘴角,“我更希望边疆安宁。”
‘这样你便不用出征。’明落羽心中暗暗念道。
施起铭手中提着酒壶,“余兄,喝点?”
几人坐在一片雪白之中,不远处连霍粘着水福让后者放爆竹给他看,霍格与将士一同处理羊肉,大锅内的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霍格将羊肉下锅,另一边宏哥带着将士们摔跤玩,连霍与水福的打闹吸引了子归,后者加入连霍的队伍缠着水福放爆竹。
施起铭看着众人心里暖洋洋的,继而思念起远在都城的母后,“不知道今年我母后的宫中是否热闹。”
余千翟道:“将军府人丁稀少,我阿娘应是在东大营过春节。”
明落羽将头靠向余千翟的肩膀,“我父亲一向是在宫宴上,恐怕他不知冷清二字如何写。”
施起铭仰头灌下一口凉酒,刚灌进去胃中一片凉意,继而又烧起来,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爆竹的声响。
“我要夺储。”
爆竹声逐渐安静,施起铭将视线转向余千翟和明落羽。
周围的喧闹被三人隔绝开来,这一方面天地安静的出奇,面上如同一潭死水,湖底早已浪涛汹涌。
明落羽坐直身体,“三殿下当真想好了?”
施起铭道:“深思熟虑,绝不后悔。”
明落羽拿过余千翟手中的酒壶喝下一大口,“三殿下定会是一位明君的。”
余千翟不答,明落羽与施起铭将视线看向他,感受到二人的目光,“我不能保证自己能出什么力,我只能说尽量不拖殿下的腿。”
施起铭将手拍在余千翟的肩膀上,“你放心,余兄,我不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余千翟接过明落羽递来的酒壶,与施起铭的酒壶相碰,“那就劳烦三殿下了。”
“开饭了。”霍格在远处喊道。
几人起身往霍格方向走去,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
皇宫大内灯火通明,载歌载舞琼浆玉液,宫宴之上没有一位臣子提醒陛下远在边陲还有一支队伍在黑夜中前行。
东大营热闹非凡,苗景离独坐一旁看着喧嚣,谭骥提着酒壶坐在苗景离身旁,“夫人怎么愁眉不展的。”
苗景离收回思绪,“无人知晓戍边苦,夜夜笙歌忘来路。”
谭骥问道:“太子的案子定了?”
苗景离道:“陛下说春节将近不要闹得谁都不痛快。”
谭骥激动站起身,“整整七万两黄金白银的贪污案就这么定了?五殿下怎么不咬他!”
苗景离疾言厉色道:“谭统领慎言!东大营不是自己家!”
谭骥深呼吸平复后再次坐下,“也是,五殿下串通外臣这么私密的事情都捅出来了,他哪里还敢咬太子。”
苗景离看向北方,“如若我没算错,翟儿他们过些时日就到华野了。”
谭骥道:“他们只要越过华野就快回来了。”
苗景离不搭话,一双空洞的眼睛望向远处的黑暗,心中像是有一块石头一下一下砸着她的心脏,沉闷且发重。
年初一,队伍又恢复以往的光景,唯有几件红袍在昭示众人他们又年长一岁,初八队伍行至华野,见到成片成片的蕃马群。
一月十九行至遵泉,见到堆成山的玉石,施起铭挑选一大箱子差人送往都城赠与佳才人。
一月二十九行至古港,欣赏万千梅花,余千翟摘下一朵红梅放在明落羽的耳尖,显得明艳动人却似若寒霜。
二月七日行至金佳,余千翟等人见到当初为明落羽庆生的那支舞团,表示由衷的感谢,少女们再一次为余千翟等人献上祈福舞,期盼他们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