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落羽拜四方后，虔诚的扣头，心中默念着自己的期许，他和余千翟二人向来是不信神佛之说的，可如今彼此身在都城身不由己，竟也生出有求于神佛的心来。

空然听到余千翟所求之事沉默良久，余千翟将茶水饮尽，起身告辞。

空然突然开口，“钦天监那边我说的上话，陛下不会赐婚你二人的。”

余千翟心中悬着的那颗石头落回原地，身后压着的重重栾山移开一座，“多谢，告辞。”

余千翟抬脚往主殿方向走去，寻找明落羽的身影，后者此时跪在蒲团上正仰头看着那座金光闪闪的大佛。

余千翟到底没有踏进主殿，明落羽心里念叨完心愿片刻不留，转身就看见殿外的身影。

仔细看去那人仿佛瘦了一圈，自打他们回到都城就各有各的心事，还不如外面来的自由。

余千翟感受到视线偏头看去，微微扬起嘴角，“回家吧。”

彼此感受初春的风略过耳边，心紧密的连在一起。

转眼即是初一，天色灰蒙蒙暗淡下来，余千翟一身玄色云雷纹宴服，浑身上下的戾气仍旧不散。

明落羽一身玄色金边忍冬藏金纹宴服，用风雅贵气来形容在合适不过。

将士抬手要为余千翟搜身，后者抬手拦下，“我不喜他人碰我，”说着伸手指向一名带有胡茬的男人，“你来。”

男人面无表情抬脚走近为其搜身，搜至半腰余千翟自觉从衣袖中甩出匕首。

男人接过递给一旁的将士，“登册，余家公子。”

明落羽抬起手臂，“护腕让带吧。”

将士看向为余千翟搜身的男人，男人点头示意可以。

二人朝紫金殿走去，后方一阵轻快的脚步紧密且速度，“余兄这是作甚，不知道的以为你在示威呢。”

余千翟目不斜视往前走，“三殿下怎的这般闲，不陪着陛下反倒来门口瞧热闹。”

施起铭道：“热闹谁不爱看，你说你唬他作甚，今天晚上别想离开他的视线了。”

明落羽嘴角噙着笑意，“三殿下这话可不对，万一今晚出什么事赖在我们身上他好歹是个证人，霍格父亲在宫中可是很能说的上话的。”

余千翟加快脚步，将明落羽和施起铭落在身后，施起铭小声道：“刑部邱家公子前日看中一位娇娘，被唐家公子给掳走了，二人今日在宴上是分开的，刚好对着。”

明落羽见状赶忙道：“陛下给邱家下了密令，今晚就是好时机。”

施起铭微微皱眉，“既然是密令，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落羽轻轻拉住施起铭与他一起放慢步伐，“今夜宴上肯定很乱，你顾好自己别出岔子，过些时日就要张罗秋闱乡考的事了。”

二人在抬眼，余千翟就在前方几步外侧身回头，“跟上了，前面刘尚书在跟我母亲谈话。”

施起铭与明落羽靠近的身体渐渐疏离，施起铭打着哈哈，“哎呀，这两日不见你都瘦了，余兄。”

高嚷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视线，礼部刘尚书偏头看去，苗景离面不改色瞧也不瞧朝殿内走去。

刘尚书揖礼，“臣见过三殿下。”

“刘尚书多礼了，”施起铭张望殿内情况，“这宴置办的真心不错，辛苦刘尚书了。”

刘宏全听后淡淡一笑，“三殿下抬举臣了，皇后娘娘告病多日，这宴可是佳嫔娘娘一手操办的，是娘娘辛苦。”

施起铭面上不显内心翻个白眼‘你个老狐狸，皇后那是真生病吗，呸。’

“刘尚书，”远方一道声音打断施起铭接下来要说的话，“前些日子我送你的春江砚可好用啊。”

刘宏全侧身，“臣见过五殿下。”

施起铭点头示意，“五弟。”

施起昭含额，“皇兄。”

见二人打过照面，刘宏全才开口道：“殿下送臣的砚自然是上好的，多谢殿下。”

施起铭抬脚离去，施起昭上前半步靠近刘宏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刘宏全面不改色应声，“嗯。”

施起昭抬头望向夜空中一轮弯月，兵部，他势在必得。

明落羽跟上余千翟由内监引至座位，佳嫔与颐妃到场众人纷纷行礼，颐妃对着佳嫔说些什么，后者抬手遮住上扬的嘴角，眉眼弯弯。

一旁的官眷议论起来，“也不怪陛下近日来独宠佳嫔，瞧瞧，这谪仙般的人物哪个男人不爱。”

“我的好姐姐真会说笑，若是真得宠，也不至于现在才被封嫔。”

“也是，一个歌姬又有什么真本事，她那个儿子在这偌大的朝堂连个站脚的地都没有。”

明落羽离得不远，将二人对话听个真切，余千翟偏头去看，只见苗景离信步走到那两名官眷面前。

苗景离冷声道：“佳嫔乃是后宫妃嫔，庶二品，三殿下也是天子后代，二位有什么资格在此等场合对着妃嫔与皇子议论非非。”

两名官眷不觉尴尬，起身反驳道：“不过是妇人之间的说笑，怎的到苗夫人那就是议论非非，未免太会给人扣帽子了。”

“扣帽子？闫夫人撇关系倒是一把好手，且不说议论天子之后，就说对着后宫嫔妃不敬，闫家有几族的脑袋够砍。”

闫夫人看清来人后立马低下头，“见过郡主，郡主娘娘说的是，我刚吃醉了酒，胡言乱语罢了。”

嘉庆郡主朝苗景离靠近，身后的女使道：“宴还没开始，你便吃醉了，还不快滚，免得脏污了我家娘娘的眼。”

嘉庆郡主关心道：“余夫人，数月未见，又闻夫人身体抱恙，不知近日养的如何。”

苗景离道：“近日春暖花开，正是修身养性的好时节，劳烦郡主记挂。”

嘉庆郡主抬手挽上苗景离的手臂，“前些日子我不好去叨扰你，翟儿去年便弱冠了，我跟你说的事情你放在心上没有。”

苗景离听着施清敏的话目光望向一直观察这边的余千翟，母子二人在喧嚣中对视。

苗景离从余千翟的眼神中看出微微哀求的感觉，明落羽听力好，只竖着耳朵听，感觉到目光抬起头刚好与苗景离对视，后者含额微笑。

明落羽呆愣一瞬，心中有一丝预感，身旁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偏头看去，是余千翟命人将自己的木桌搬过来与之紧挨在一起。

余千翟贴近明落羽的耳朵道：“一会乱起来我好保护你。”

余千翟打的什么主意，明落羽心知肚明没有挑破，抬手摸摸自己的耳朵，有些痒。

尖细的声音传来，“陛下到。”

在场之人皆起身跪拜，继而落座，施帝位居高位将众人一览无余，“老五，你怎么跟你三哥离得那么远，自家亲兄弟不要那么生分，靠近一点。”

一旁侍奉的内监赶忙去搬木桌，施起铭没什么反应，施起昭像是吃东西噎到一般有些不情愿的靠过去。

施起铭道：“辛苦五弟今日装一装了。”

施起昭瞥一眼施起铭，没好气道：“你知道就好。”

施起铭不想逞口舌之快，视线停留在余千翟与明落羽身上，他也想坐过去。

施起昭扒拉盘中的菜，“皇兄看什么呢？就算佳才人升了嫔位又能怎么样，凭你也想跟我斗吗？”

施起铭无所谓的摊开手，“我原本也不想跟你斗，可你偏偏要跟我斗，那我只好迎难而上喽。”

施起昭不屑道：“好啊，那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一点一点把你玩死的。”

施起铭偏头看他，“拿点真本事出来，别让我瞧不起你。”

不等施起昭反应，施起铭拿着酒壶起身往崔太傅身边摸去，好在众人目光都围绕中心的舞娘身上，没人注意到他离开坐席。

余千翟盯着施起铭弯着腰快步朝崔太傅身边去，继而查看那周围是否有什么人会威胁到他，霍格抬起酒杯示意余千翟安心。

明落羽看着这些美娇娘翩翩起舞，突然想起滚灯的祈福舞，他已学的大差不差。

余千翟抬手在明落羽眼前晃晃，“看得这么入迷，都听不到我说话了。”

明落羽回过神，“在想事。”

“忧思过重伤身，别想那么多。”余千翟拉住明落羽的手拽到桌下，宽大的宴服遮盖住二人十指相扣的手。

舞娘一批接着一批，乐曲一首接着一首，施起铭与崔太傅不停地喝酒，霍格在另一边看了直摇头也不好开口阻拦，舞娘犹如涓涓细流流向远方，乐曲淡雅悠然。

施帝语气轻快道：“今日这宴张罗的不错，当真是辛苦爱妃。”

佳研淡笑道：“是陛下教的好，臣妾哪里懂这些呢。”

施帝伸手碰碰佳研的脸庞，眼神尽显温柔，继而将视线转向施起铭，“铭儿，莫要贪杯。”

众人听见施帝开口纷纷止住话头望向施起铭，后者不再贴着崔太傅，坐正身体，“父皇提醒的是。”

施帝正过身子手掌却依旧握着佳研的手，“这些日子朕一直没有给你赏赐，也不见你来找朕，是不是对朕有什么怨。”

施起铭微微摇晃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能为父皇解忧，儿臣求之不得，不去寻父皇是怕父皇日理万机叨扰到您，父皇所赐皆是天恩，谈何怨怼。”

施帝点头，“瞧瞧朕的儿子，长大了，今日当着众臣的面，说吧。”

施帝松开佳研的手，将自己的手放在膝盖上，“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你敢说，朕，便给。”

喧嚣声乍然四起，明落羽一颗心提起来，施起铭目前毫无根基身边连个亲信都没有，就算他敢要施帝敢给，恐怕这群洪水猛兽也不会让施起铭好过。

施起铭微微晃动着身体，低头沉思片刻，正欲开口后方一道声音传来，“陛下，臣以为，可赏赐殿下封地，安阳城太守之位空悬已久，不如让三殿下前去。”

“王大人这话倒是不错，三殿下也是去过安阳城的，这不红花配绿叶刚好的事情吗。”

“可三殿下就这样被派去安阳，知道的是圣上体恤三殿下让他去那边玩玩，不知道的以为殿下得罪陛下了呢。”

“齐大人，你这话说的不对，身为皇子就要有为陛下鞠躬尽瘁的想法，难不成三殿下怕苦不成？”

几名大臣你一嘴我一嘴，施起铭压根插不进去话，施帝眉头拧在一起，“住口！今日乃是为吾儿与主领人接风洗尘的宴，你们身为朝中重臣，在此等场合有什么可吵的。”

明舟山站起身，“陛下，几位大人未免有些瞎操心了，不如现下问问三殿下，是否想好要什么了。”

众人视线齐齐看向施起铭，只见他轻轻开口道：“父皇，儿臣想要官家的酒庄。”

施帝明显一愣，众人更是没反应过来。

施帝突然开怀大笑，“哈哈哈，瞧瞧朕的这个儿子，你说你还像个娃娃，这马上就要弱冠，可不能一直这样啊。”

颐嫔见众人还愣着，开口道：“陛下，三殿下跟研妹妹当真是像，两个人都喜爱玩乐，您就依了他，把这酒庄赐给他吧。”

“赏，不过还不够，亲王府在年前就已然竣工，待你下月弱冠便搬过去吧。”施帝嘴角噙着笑意，“说起来，东大营那边群龙无首，翟儿近日修养的如何啊。”

余千翟正欲起身，施帝抬手示意他不用起，余千翟坐回原位，“回陛下，礼部的文书还没下来，末将在家甚是无趣。”

施帝道：“若是觉得无趣可来宫中陪我练练，不过提前说好，你得让着我点。”

余千翟扬起嘴角，“陛下真会说笑，您正值壮年经验老道，是您历练我还差不多。”

施帝身体往后靠靠，摊开手，“老了，礼部的文书迟早会下来，即日起便去接手东大营的事务吧。”

余千翟弯腰含额，“谢陛下。”

“这余小公子还没叫上呢，就要叫余将军了。”

余千翟看向声音的来源，微微凝眉，明落羽小声提醒，“唐翰权。”

余千翟淡然的看着唐翰权，脑中闪过共冢身上那道疤，“唐公子说话颇有些讽刺的意思，不知是不是我把你看中白马收入囊中，你不高兴了。”

唐翰权站起身，不屑道：“不过是一匹畜生罢了，还不至于我动气，听闻余公子一杆红缨枪出神入化，比试比试？”

余千翟站起身，“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