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医生,许医生,你快看看,我女儿……我女儿……醒了。”
跑了一路的周宏梅扶在门框边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许昱霏从座位上起来,跑过去扶周宏梅,周宏梅满脸的汗,眼睛通红。
周宏梅还要再说,许昱霏拍着她的背,让她缓缓,说她听到了,这就去看看。
周宏梅让许昱霏别管她,先去看她女儿,许昱霏点头,仔细看了周红梅的脸,确认她无事,就朝病房跑。
跑到门口,躺了12天的病人呆呆地望着她,许昱霏目光微动,拉了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走上前,端详着病人的脸,病人问她要解开扣子吗。
许昱霏点头,病人艰难地抬起手,拉了半天,没碰到扣子,病人有些急了,额头冒了汗。
许昱霏心里也急,但她没有上手去帮病人。
病人没有开口让她帮,眼睛只看着那扣子,她要是上手,病人会觉得窘迫,她也想看看病人能动到什么地步。
之后病人要克服肢体僵硬,重新站起来,现在适应适应也好。
扣子拉开了,病人眨着眼,别开脸,眼睛朝里看。
许昱霏将听诊器放在病人的心脏附近,余光瞟到周宏梅到了门口,没有进来。
病人的心率正常,许昱霏收了听诊器,又去看病人的瞳孔,瞳孔没有散大、缩小的情况,她直起身,朝门口的人看去。
周宏梅小心翼翼地看着许昱霏,见许昱霏笑着,整个人如释重负,连忙进来,去抱她的女儿。
许昱霏简单说了一下之后怎么复健,大概会持续多久,游戏的事可以等复健进行的差不多再进行。
今天她还没看游戏界面,还不知道周有钰进行到哪里。
听到游戏的事,被抱着的周有钰张口,努力半天,只能发出不明的声音。
周宏梅松开她,焦急地看着许昱霏。
许昱霏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太久没说话的正常反应,不用担心,过不了几天就会恢复。游戏的事我会处理,安心复健就好。”
周宏梅感激地说谢谢,许昱霏点点头,上前去摘周有钰头上的设备。
周有钰下意识咽了口水,肩膀也缩起来。
许昱霏察觉到了,摘了设备,轻轻拍了拍周有钰的肩,“好好休养。”
许昱霏拿了设备,朝她们笑笑,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周宏梅坐到床边,问周有钰想不想喝水,周有钰机械地点头,她眼都不眨地盯着对面的白墙壁,她竟然醒过来了,她去了游戏里,不是穿进异世界。
周宏梅端着水杯,没有催促周有钰,好半天周有钰才看见嘴边的玻璃吸管,她张开嘴,周宏梅捏着吸管让她咬住。
她慢慢吸着玻璃杯里的清水,玻璃杯上有朵绿叶粉花,是她在家里常用的杯子。
周宏梅见她盯着那朵花,说她带过来是想让病房看起来像她们的家。
看着专心喝水的女儿,周宏梅的眼泪要来了,她赶紧擦掉,免得女儿也跟她一起哭。
女儿睁开眼前就在流泪,12天以来头一次流泪,她看得很难受。
没多久,女儿的眼皮动了,她的心狂跳,目不转睛地望着。
女儿慢慢睁开眼,又闭了眼,又睁开,三次后,女儿挣扎着,想要挣开呼吸机的面罩。
她的女儿,真的醒了。
她立刻摘了面罩,跑出去喊许医生。
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她的女儿,真的醒了,她感觉又要流泪了,赶紧偏过头蹭在衣袖上。
周有钰余光瞥到,她想要抬手,手始终抬不起来,拉开衣扣,已经耗费了她仅有的力气。
她松了口,玻璃吸管滑到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吱声。
周宏梅不想被女儿看到她哭的样子,她低头放下水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说她出去给姜姨打个电话,就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周有钰眼望着她妈妈出去,张口想喊,喊不出声。
她知道周女士为什么要出去,她那时说的重话,周女士记到现在。
周女士在她面前吐槽那个男人,说的声泪俱下,她看不下去,让周女士别在她面前哭,她看不得。
当时她还摔门出去了,大半夜才回来,后来周女士连着一周没理她,她也懒得开口。
她实在不想听周女士翻来覆去的话,小时候听了那么多,长大了她就不想听了。
她没有愧疚感,小时候还有,听多了就没有了。
有些事光嘴上说没用,不彻底斩断,只会一次次走到一条路上。
她也不同情周女士,周女士自己不放手,跟她没关系。
离开那男人,周女士不还好好活着,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不用仰人鼻息,不必天天忙得喘口气都难。
她本来是不想跟周女士住在一起的,可周女士连着三个月劝她、磨她,用各种条件诱惑她,最后威胁加卖惨说服了她。
周女士说她要不搬来跟她住,她要是忍不住回去找那男人怎么办,作为女儿连这件小事都不帮她了吗。
这话从周女士嘴里说出来,她觉得新鲜、有趣,头一热,就同意了。
离了婚的周女士跟以前简直是两个人,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她们不再像以前的母女俩,有时像朋友。
周女士尊重她的私人空间,会敲门,会跟她商量吃什么喝什么,还很喜欢摸她的头,起初她不习惯,摸了几次,渐渐觉得不错,也就由着周女士摸了。
周女士比以前更开朗了,不再整日板着脸,不再大喊大叫,她的脾气也比以前好许多。
周女士自己也意识到了,她还跟她总结变化的原因,周女士说话时的模样,真的跟以前不是同一个人。
她很开心看到这样的妈妈,想到这里,她的眼睛湿了。
等周女士回来,她能说话了,她要跟周女士道歉,让周女士忘记她说过的那些话。
周宏梅回来时,周有钰依然说不出话,她笑着,想让周宏梅放心。
周宏梅已经调整好了,问她想吃什么,等她吃了饭,她要回去上班了。
接连五天,周有钰都是在复健中度过,周宏梅不再早中晚都来了,就只晚上来一趟,待了不到一小时就回去。
这家私人医院离她们的住处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周宏梅的工作地点不定,周有钰后面知道了,就不想周宏梅来得这么勤,说她能照顾自己的,而且医院有护士,还有许医生。
周宏梅坚持每晚都要来,说她不累,看到周有钰的脸,她的血槽瞬间满格。
听到这话,周有钰和许昱霏都笑了。
周女士真好学啊,边工作边看游戏有关的,周有钰很是感动,她就不再劝周女士了。
周宏梅一走,周有钰问起游戏的事,许昱霏还是一样的话,说等她身体恢复好了,再去游戏里。
周有钰觉得自己恢复的很好,虽然还不能靠自己走动,但手脚都能动,还能说话,就是口齿不清,但这不影响她进游戏。
她躺着全身不能动,都可以去游戏里,现在这样更可以。
她心急想去游戏里,是不想水濛再经历一次。
她突然走了,没有马上暂停游戏,水濛和陆天清应该已经知道她没气息的事了。
许昱霏说她没气息那么久,也许水濛已经把她埋了。
许昱霏的声音跟系统的声音很像,周有钰心中怀疑许昱霏是一直跟她说话的系统,但许昱霏是医生,穿着白大褂,看着一副干练的样子,不可能还做跟游戏有关的工作,医疗跟游戏完全是不相干的领域。
就算跨界,应该也要跨相通的,就比如她是策划,还可以去做项目管理、运营的工作。
不管是医疗还是游戏,都要有一定的专业基础才能胜任,许昱霏应该不可能身兼两个不相干的职位。
可是许昱霏的声音实在跟系统太像了,周有钰忍不住直接问了,许昱霏笑了,没有强装镇定,看着她的眼睛说是游戏设计师觉得她的声音好听,用她的声音做了AI的声音。
理由站得住脚,许昱霏也没表现出异常,周有钰既看不出来也听不出来,但她还是觉得许昱霏是系统。
许昱霏给她摘头上的游戏设备很熟练,检查完她的身体后说她会处理游戏的事,如果不是许昱霏亲自处理,她应该要说游戏公司那边会处理,还有就是刚刚许昱霏说“也许水濛已经把她埋了”。
这句话听着没什么大问题,但很难劝动人,而且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水濛没有埋她,这根本说服不了人。
许昱霏作为医生,不该说没有确定的事,也许、可能、或许不应该从许昱霏的口中说出。
周有钰虽这么想,但没有当着许昱霏的面挑明,如果许昱霏是系统,她耍个花招,就看许昱霏接不接招,如果接了,许昱霏就是系统无疑了。
她重新去想水濛,想水濛哭着的样子,水濛哭了,她也会忍不住哭。
没一会儿,她的眼睛发酸,视野被泪水遮住,她低了头,眼泪一下夺眶而出,她没有哭出声,她等着一旁的许昱霏发现。
许昱霏整理好复健的器材,转身就见坐在轮椅上的人低着头,似乎睡着了。
她轻脚走过去,弯下身去看周有钰,周有钰别过脸,抬手擦了眼泪。
许昱霏忽然觉得心里憋闷,她推着轮椅往前走,眼睛一直看着周有钰的背影,周有钰还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