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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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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敞着,却不见人上来,周兰亭疑惑地探了探身,"怎么,不上车吗?"

宗少唯伫立雨中,慢条斯理地将一条手臂搭上车顶,弯下腰朝车内望。

那目光直冲入车厢,周兰亭就觉得周遭好像骤然拥挤起来。这令他有些局促,不禁握紧了方向盘,几番搓磨仍不得纾解,便作势要去关门。

车门却被宗少唯牢牢抵住,"还以为你扔下我跑了。"

"什么话,不是你叫我快走么。"

"那怎么又回来了?"

"……不愿走就算了。"周兰亭莫名有些恼火,当真去拉车门。

宗少唯立刻跳上车。

车门"嘭"的一声关闭,周兰亭正要发动汽车,忽然偏过头,"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宗少唯抹去脸上的雨水,眉宇间一片晴朗。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怪了,坐你的车,连别人什么表情你也要管么?"

周兰亭抿起嘴角,扔给他一条毛巾,"擦擦脸。"

宗少唯没再多话,乖顺地擦了脸,又把精湿的短发也抹了抹。

这时周兰亭又递了一条毛巾过去,"把手先缠一下吧。"

宗少唯这才记起自己的右手。手掌张开,手背满是纵横的伤口,织成了一张血网,里头还嵌着几颗碎玻璃,被他抠出来,扔到一边。

周兰亭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收回目光,发动了汽车。

宗少唯将毛巾一头攥入手心,余下的绕着手背快速缠了几道,"嘶。"

"很疼么?"

"里头大概还有。"

周兰亭知道他指的是碎玻璃,立刻提醒道,"回去要仔细处理干净。"

"我不会弄,"宗少唯侧过脸,"你帮我。"

周兰亭只是默然盯着前方的路。

"如果你现在不肯帮我,将来这手烂光了,你大概要内疚一辈子。"

周兰亭终于转过头,"岂有此理……"

宗少唯朝座位里一靠,面有得色,又十分夸张地叹了一声,"好疼啊。"

周兰亭转回头继续开车,再往前不远就是鸿晟了,这时他冷不防地道,"方才……我看见一辆警车开过去,后面跟着夏延年的汽车。"

宗少唯顿时收敛笑意,坐直了身子,"哦,警察把姓夏的带走了。"

"怪了,"周兰亭学他的口气,"明明挨打的是他,怎么警察倒是轻轻松松把你放了?"

"什么轻轻松松啊……"宗少唯用高声掩饰心虚,"明明是姓夏的用汽车撞我在先,那叫谋杀!"

"警察也是要讲道理的。"

周兰亭听了不禁冷笑,"什么时候警察也开始讲道理了。"

宗少唯飞快地一觑,正腹诽自己话多,汽车忽然停了。就见周兰亭郑重地转过身,面色肃然,"你为什么跟踪我?"

对于今天宗少唯的行为他必须敲打敲打,否则将来自己的任何行动背后都会多出一双眼睛。这不仅关乎自己,更关系到整条联络线的安全。

宗少唯没料到他会这样直接,慌乱之下矢口否认,"我没有!"

周兰亭示意他看窗外。宗少唯一瞧,正是自己先前藏身的那棵大树。

谎话还没落地就被戳穿,这让他有些尴尬。

"原来你看见我了啊……"于是他将目光游离至窗外,去欣赏雨中飘摇的落叶。

周兰亭一挑眉,"你不是看到我看见你了么。"

宗少唯撇了撇嘴,手指在窗上描摹那落叶的轮廓,"我没打算跟踪你,我是在跟踪姓夏的。"

"跟踪他做什么?"

"他不是好人,我怀疑他要干坏事。"

这时周兰亭想起在小桃园时宗少唯曾自称也是重庆来的,便问,"你认识他?"

"算不上。"

"那怎样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宗少唯不吭气,侧脸幽幽地倒映在车窗上。

周兰亭记得彼时他还提到了宗林蟒。

这个名字周兰亭当然也早有耳闻,青帮出身,曾经的上海大鳄,麾下产业无数,上海沦陷前举家内迁至重庆。然而对于这样一个人物,世人所津津乐道的不单是他的财富,更是他令人眼花缭乱的情史和因此而不断壮大的家族。

可尽管宗姓之人鲜见,周兰亭也从没想过宗少唯会和这个人有任何关系,此时不禁有了些猜测,"宗林蟒是你什么人?"

宗少唯更沉默了。

透过车窗,周兰亭见他始终紧抿着唇,眉目间那一抹喜色被冷雨冲得七零八落。

这个时候周兰亭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尤其看到一颗颗水珠正顺着宗少唯的发梢掉落,悄无声息地为这副身体更添一分寒凉。

他不再追问,不料宗少唯却忽然开口,"他是我爸。"说完转过脸,拼命捕捉周兰亭的目光,"你笑我吧?"

周兰亭无语,"你哪只眼睛见我笑了?"

宗少唯又"哼"地转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

宗少唯瞪着车窗中周兰亭疑惑的表情,"肯定是想我啊!"

"……"周兰亭做了个深呼吸,还是脱下方才新换的上衣,递给那个活冤家,"穿上,当心着凉。"

宗少唯扭回身,看了眼那衣服,又打量周兰亭,最后把脸一扬,"穿不进去!"

周兰亭心说"真是多此一举”,这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于是抓起手边的毛巾扔在了他的脑袋上。

汽车重新启动,离开了那棵大树,宗少唯拿着毛巾在头上乱擦,忽然听见周兰亭问,"你的自行车呢?"

"毁了。"他低着脑袋,"你不说还忘了,我得让姓夏的赔我一辆。"

周兰亭看了他一眼,"进了警察署的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宗少唯手上动作一顿,心说"险些又中了圈套"。这个周兰亭就好像能猜到他的真实身份似的,总是话里有话,让他防不胜防。

"说的也是,那算了吧,我吃些亏,便宜他了。"

周兰亭无话可说,对于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对手,庆幸之余也只能暗暗摇头。

说到车,宗少唯把毛巾扔到一边,四下打量着,"周兰亭,这汽车是你的吗?"

"当然。"

"这么说你也不算很穷。"

"……"

"那为什么还要坐人力车?"

"巷子太窄,汽车不方便。"

"可以雇个司机来接你啊。"

"呵呵,我配吗?"

这话酸溜溜的,宗少唯疑惑地转过头,发现周兰亭正幽幽地斜睨着自己,顿时了然。

他一个没忍住笑出声,赶紧把脸扭向窗外,可视线的尽头还是捕捉到周兰亭勾起的唇角。

汽车在雨夜徐行,这一夜的风波似乎也在随着渐弱的雨势落幕,在这个玩笑的余韵消失前,宗少唯故作轻快地道,"要不然……你雇我算了。"

"谢谢,我消受不起。"

"我可以不要薪水。"他的目光在雨意飘摇的车窗上显得愈发急切,甚至两颊也呈现出不大自然的红色。

"那你要什么?"

就快要到如意巷了,周兰亭索性陪着他玩笑,亦真亦假地揶揄道,"要我的命吗?"

这时候宗少唯转过身,"我想要,你那把匕首。"

周兰亭在大雨中紧握着匕首的画面始终在他的眼前挥散不去,他觉得十分怪异,那种突兀的感觉就好像看着自己握住一支毛笔。

那不该是属于周兰亭的东西,可他为什么会带在身边?为了防身吗?难道在登上夏延年的汽车之前他就已经预见了危险?那么又为何还要犯险?或者这已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那么又是什么经历让他有了这样的戒备?

还有他手心那两条长长的疤,以及房间深处那只断裂的手柄,似乎都是这些问题的答案,可宗少唯仍然觉得看不懂。

但在厘清这些疑惑之前,他至少可以……

"你说什么?"周兰亭猛地踩住刹车,汽车溅起一片水声,疾停在如意巷跟前。

"我说,"宗少唯舔了舔嘴唇,"我愿意做你的刀,下一次带上我。"

在这样静谧的雨夜,忐忑的表白也仿佛落地有声。周兰亭胸口明显地起伏了几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就连那种叫人看不透悲喜的目光也转瞬消散了。

"说什么胡话。"他冷淡地打量着宗少唯的脸。

"我发誓,我是认真的!"宗少唯几乎要举起手来了。

"我看你是发烧,脑子烧糊涂了。"周兰亭说着拿手背轻轻贴上宗少唯的额头。

宗少唯只觉额前一片冰凉,"我没发烧,我就不会发烧!"他把那只手推开。

"别啰嗦了,下车。"周兰亭说着已经推开了车门。

宗少唯只好也跟着下来,见周兰亭正从后备箱里拎出一柄长伞。

"还用得着吗?"他仰起脸来感受夜空,"雨都快停了。"

"再说反正都湿……"

离开温暖的车厢,被饱含水气的夜风一吹,宗少唯话还没说完就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周兰亭已经撑起了伞,"我是要打的,你随意吧。"说完就朝巷口走去。

宗少唯在自己脑门上感受了一下,就快步跟过去,头一偏,钻入伞下。

"不是说不需要么?"周兰亭不看他,只默默将伞面举高了一截。

"不是你让我随意吗?"宗少唯声音开始变得瓮瓮的,克制着想要打喷嚏打冲动,一把夺过伞柄。

周兰亭瞥了他一眼,又抢回来。

"争什么?"宗少唯到底把伞柄抓在自己手里,"你撑得那么低,我头都抬不起来。"

周兰亭不再和他争辩,继续走自己的路。

一场豪雨,巷子里积了不少的水,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有些艰难。

宗少唯感觉自己像吸饱了水的海绵,身子越走越沉,"周兰亭,我好像真的发烧了……"

"不是说不会发烧么。"

"这不就会了吗。"

"如果我病了,你可要管我。"

"如果没病呢?"

"我都发烧了,能没病吗?"

"那还说什么如果?"

"……周兰亭,你、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等两个人终于回到家,雨也彻底停了。宗少唯收起雨伞,站在那没完没了地抖着伞上的雨水。周兰亭知道他在期待什么,只好转回头道,"你先回去洗个热水澡,我去取些药,等会儿会过去找你。"

宗少唯听了一喜,却仍不大放心,"你说话算话,可别又诓我。"

"……又?"周兰亭皱起眉。

"行了,别抠字眼了。"宗少唯把伞扔给他,迈步走了。

周兰亭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过衣服便进了浴室。

他原本只打算洗洗脸,但听着奔流的水声,看到水中自己摇曳不定的倒影,突然狠命地掬起几捧凉水扑在脸上。这让他有了短暂的窒息,心跳也随之加速。他喘息着关掉龙头,双手紧撑住水池,等待心跳平复。许久,才慢慢抬起头。

镜中人额发尽湿,眼底布满血丝。

这是多么熟悉的人啊,此刻却用一种好似穿越了时空的陌生目光在盯着自己。

水珠一串串自他的下颌滑落,那个人也用手背狠狠去擦;他面颊白皙、轮廓分明,那个人却是泥血满面,越擦越辨不清楚;他已经二十六岁,就快要二十七岁了,那个人却好像被永远困在了民国二十三年的那个冬天。

周兰亭不敢再看,扯过毛巾覆在脸上,关了浴室的灯。

回到卧室,找出药箱,他犹豫片刻,还是从书柜顶层的角落拿出那只木匣。

许久不见,木匣上头积了薄薄的一层灰,被他用袖子擦净,打开盖子,那只断柄正静静地躺在里头。

他拿起断柄用力一握,上面的每一处斑驳都与记忆中的沟壑重合,又交至右手,刚好落在那两条伤疤之间。他五指合拢,忽然感觉那断柄好像变小,也变轻了。

这几年他已不再像过去那样没日没夜地攥着这东西,今天若不是宗少唯……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让思绪戛然而止,他看了眼挂钟。这个时间打电话来的人他首先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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