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繁华依旧,虽只过了短短两个多月,热闹嘈杂的街头却让姜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下马车后,因为天色已晚,太子只对着众人简短地说了几句话,主要意思是大家辛苦了,日后定会呈报皇上论功行赏云云,便放了众人各自归家。
邱锦先将她送回子母阁,夜里总有诸多不便,因而也没有进去打招呼,便乘马车离开了。
门环响后,不多时,里面传来田有的声音:“哪一位?”
随着话音门便被打开了。
“姜、姜姑娘?!”田有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才回头喊道,“真的是姜姑娘,姜姑娘回来啦!”
姜致一过垂花门,姜婆柳巧等人听到动静都出了屋,李迎儿也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你这丫头……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姜婆眼眶湿润地看着她道。
姜致原本觉得有许多话要同姜婆说,但却哽在喉间,只冲过去一把抱住她,温声安抚:“怎么会呢,我早说了会没事的,而且我不是给你们写了信吗?”
她在淮州痊愈后,便写了家书回来报平安。
“没有啊,我们什么都没收到过。”李迎儿哽咽之余,也诧异道。
“……?”姜致愣住,想来是被时疫影响,信没能送出来。
柳巧也过来抱着她们:“没事,只要人回来就好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有多担心你。”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们,”姜致看了一眼李迎儿怀里对着她咿呀出声的小弥远,笑眼弯弯地道,“特别是你这个小家伙。”
姜致回头对着二人道:“冯大哥,田有,你们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李迎儿问道:“饿了吧?我去给你下碗面。”
“不用,你带弥远吧,我去,”柳巧拦住她,又对着姜致道:“今儿太晚了,先凑合着用些,明天再给你接风洗尘!”
“好。”姜致笑着应声道。
李迎儿抱着孩子和姜婆进了姜致房里,打听起淮州时疫的情形,姜致便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讲了给她们听,只把自己被感染的事避过不谈。
柳巧端着面进来,听她们在聊这个,连声嗔道:“不成不成,你们怎么趁我不在讲这些,我也要听嘛,再重给我说说,那边什么样?”
李迎儿颦眉:“听说死了好多的人。”
柳巧咋舌道:“真有这般凶险?”
“早说不许去,偏不听,这若不是多亏佛祖保佑,你哪还有命回来?”姜婆也有些后怕地嗔瞪着姜致道。
姜致只觉无奈,知道说不过她,便低下头开始吃面,原本不告诉她自己染了时疫的事就是怕她念叨,却早该想到,不管怎样她都会念的。
柳巧忽地想起一事:“诶,那你和邱公子呢,和好了吗?”
此言一出,另两个人也眼含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
姜致被她们盯得有些不自然,吃力地咽下一口面,才道:“嗯,和好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柳巧和李迎儿都替她开心。
“早说嘛,这么看还真不白跑这一趟。”姜婆一改刚才的埋怨口气,眉开眼笑地道。
姜致无语,继续闷头吃面。
等姜致把饭吃完,柳巧才有些内疚地跟她说起现在子母阁的现状,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人上门了。
姜致也大概猜到了,这也不能怪她们,“没事,慢慢来吧,实在不成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几个人聊到很晚才散去,车马劳顿,姜致困意很快就上来了,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睡得十分深沉。
或许是这些天在路上太累了,她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刚睁开眼便听到柳巧咣咣砸门:“有好消息,邱公子请了媒人来提亲了!”
什么?
姜致赶紧穿衣下床。
柳巧说,来的是南城有名的媒人邓婆,正在前厅和姜婆说话呢。
姜致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他昨日虽提了那么一句,她其实没往心里去,因为觉得他再快也赶不及今日上门,正要赶过去看看情况,被柳巧拦住:“你现在不能过去,只管让她们定就是了,我刚才借着上茶听了一会儿,俩人聊得很是投机。”
既然没她什么事,姜致便同柳巧去采买今日的食材,想着要做个席面,多买了些肉和鱼。
等回来时,姜婆刚刚送走媒人,喜孜孜地对姜致道:“成了,成了,你和邱锦的婚事定下来了!”
“这么快?”姜致记得古代的定婚流程可是很繁琐的,这不才是第一步吗?
“是还要合合八字什么的,可你们俩人情投意合的,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姜婆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了,“太好了,邱锦那孩子可靠,我早就觉得你是个有福气的。”
姜婆一高兴,便开始去张罗席面,原定今日就要给姜致洗尘,谁想又来了这么大一件喜事,自然要隆重地庆贺一下。
李婶也早就到了,几个人在灶间边干活边聊天,不多时,李迎儿抱着弥远过来,对着姜婆道:“您别忙了,帮我看一会儿孩子就行,让我来吧!”
“你歇歇吧,”姜婆笑着道,“老婆子我今儿高兴,结你们做两道拿手菜。”
“好啊好啊,有红烧醋鱼吗?”柳巧喜道。
“有,肯定有。”
“您的红烧醋鱼真是做得比店里的还要好,什么时侯能教教我?”李婶也捧场道。
姜婆心气更顺,爽快道:“好,等会儿你就仔细看我是怎么做的,什么时侯放糖和醋,那都是有讲究的。”
姜致想起一事:“柳巧和钟大哥也定完亲了吧?婚期定在什么时侯?”
柳巧头也没抬地来了一句:“没有,我和他散了。”
姜致甚是诧异,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几人却不约而同地敛起了笑意,姜婆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问了。
李迎儿也冲着她摇摇头,似是欲言又止。
李婶则低下头切菜,没有言语。
灶间一时只剩了小弥远的咿呀学语声,他拿着娘亲给的一片菜叶子就要往嘴里送,没想到却被娘亲抓住小手,委屈地扁起了小嘴。
姜致觉得不对劲,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刚想先岔开这个话题,柳巧却已经出声道:“我跟他娘说了我曾给郑文阳做妾,还有小产过的事。”
和姜致猜想的差不多,她不由追问:“那,他没再来找过你吗?”
柳巧接着择菜,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来过两回,但都被我打发走了,他爹娘不同意,我们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她随即故作轻松道,“好了,这么高兴的日子,不提他了。”
姜致一时也无言以对,那钟义平她是看好的,柳巧跳河那日多亏他出手相救,此事从头到尾他都清楚,若是在意的话压根不可能求娶,但牵涉到父母,就不好办了。
两日后,有宫人来了子母阁,说是皇上要召见去淮州的人员,让她速速上殿面君。
姜婆如临大敌,光衣裳就给她寻出来三四套,姜致不想太显眼,挑了一身素净的,安抚她道:“放心,说不定皇上是要犒赏我们呢。”
她由宫人一路带过去,见所有去过淮州的郎中正都等在殿外,少了谋害太子与病逝的那些人后,共剩了三十多位。
朝堂上,景元帝手执太子呈上的淮州治疫细录,龙颜大悦,赞赏道:“不错,这才是身为储君应该有的样子,能平一方事,解一方难,朕会按你所呈论功行赏,也会对殉职者进行抚恤,必不会让他们白白为国捐躯。”
太子一脸凝重道:“谢父皇。”
众朝臣都齐声称颂皇帝圣明,太子贤德。
景元帝当场便厚赏了众位官员及太医,邱锦被升至四品佥都御史,算起来可是连升了两级。
而后,姜致等人被传唤了进去。
金銮殿内静穆无声,文武百官峨冠博带分列两边,垂首肃立。
这个氛围着实有些骇人,怪不得都说伴君如伴虎,姜致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封建王朝的最高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谁知道这个皇帝是什么性子,还是要谨言慎行才好。
众人行至陛前,齐齐跪倒:“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空旷的殿内回音绕梁。
姜致也随着跪下,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子,为免太过瞩目,她跟在了后面,隐于人群之中。
“平身。”景元帝的声音不大,却无端透着威严。
众人起身后,自觉地靠在一边。
“此次淮州之行,诸位劳苦功高,朕心甚明。”说完,他示意身旁的大太监。
大太监接到指示,手执圣旨高声唱和:“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淮州时疫得到有效治理,诸位功不可没,特赐每人白银五百两,各式绵缎共百匹,御印金牌一块,以表彰其功绩,钦此。”
众人又哗啦啦跪倒:“谢主隆恩!”
这一次,景元帝注意到了后面的姜致,“朕怎么似见这里面还有一位女子?”
太子出列道:“回禀父皇,是有一位姜致姜姑娘,还是她主动向儿臣请求随行的,此次多亏了她贡献药方,救助妇孺。”
姜致闻此有点心虚,那药方她最多算是改进了一下。
景元帝有些意外:“哦?竟不知我大邺还有此等巾帼须眉,到朕跟前来。”
姜致只得行至御前,一路上引得百官纷纷侧目。
“抬起头来。”
姜致抬头,这才看清龙椅之上的景元帝,他两鬓花白,有了些风霜的脸棱角分明,目光深遂威严,带着上位者固有的傲然之气。
景元帝看着下面徐徐抬起头的女子,竟一时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