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买的东西拿出来后,推车被超市的工作人员收走了。景安在出口等了又等,没见到唐玉,反而等来了景云芝。
对方的脸色很不好,目不斜视,提着两大袋东西往外走,即便景安目光跟随,她也一次也没回头。
就像每年发出去的无数问候,前面都是红色的感叹号。
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肆无忌惮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想念。
外面寒风朔朔,花白的头发轻轻飘起,在风里晃了又晃。
明明不到五十的年纪,白头发怎么会那么多呢......
粗糙的指腹从景安眼下划过,唐玉拎起袋子,“走吧。”
“你刚刚是在和她说话吗?”
他意外挑眉,拉过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让对方的手从方形的包装盒上仔细感受。
被握住的手明显僵硬了,他眯着眼睛,低下头,冲发红的耳垂吹了口气。
“唐玉!”
“嗯哼,我在。”
晚上,唐玉钻进景安的被窝,抱着她亲了两口,蹭蹭颈窝闭上了眼睛。
直到卧室里响起了平缓的呼吸,两扇睫毛轻轻张开,眼神幽静,他轻手轻脚回到自己房间。
他没有开灯,径直坐在冰冷的床边。
夜色斜斜透下来一片银辉,苍白细瘦的手指上,凸起一个又一个细小密集的伤痕。
此刻,凤眼看见的,却是伤痕不断肿大,里面有什么要冲出来似的场景。
一种深刻的、密集的痒从手指产生,再到手掌,手腕,手臂,肩膀,胸口.....
不行!
他将放在伤痕上的手指拿开,用力攥紧拳头,深深呼吸着。
独自平复许久,身上从被窝里带出来的温度消散,那股熟悉的、属于她的味道也快不见了。
回到景安的房间,他拿起接收到消息的手机。
:你该回去了。
另外一条是助理发的。
助理:陆总,股东大会明天下午两点开始,您什么时候到京市呢?我这边好安排人去接您。
.........
静谧的夜晚,唐玉看向床头柜,一个憨态可掬的木头人台灯,散发着微弱又温暖的橙光。
陷在被褥中的脸颊睡意沉沉,神情安宁。
他静静看着她,不知为何,就像是嘴角被什么拉了上去,露出一个不自觉的笑容。
慢慢的,焦躁的情绪恢复平静,他呼了口气。
回完消息,唐玉掀开被子躺下,轻轻抱着景安,他盯着二人交握的手很快便睡着了。
唐星竹是第二天清晨到家的。
书房内,穿着衬衣的男人走进来,他顺手关了门,将身体摔进软皮沙发里,头发凌乱,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唐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在接到景云芝电话时,唐星竹最开始是懵的,但听到对方在电话里说唐玉和景安已经在一起时,她更懵了。
男人喜新厌旧这件事没人比唐星竹更了解,她虽然觉得唐玉是个不错的孩子,但他总归是个男人。
都过去七年了,又分开那么久,总该死心了吧?
结果......
唐星竹不愿再回想景云芝辱骂唐玉的那些话,只能说不愧是当老师的,不仅明着骂了唐玉,还暗着骂了自己。
那一刻,唐星竹仿佛变成了被孩子的老师训斥却无法反驳的家长。
“陆家那边的事都是你搞得对吧?弄出这么大的乱子,你跑回淮宁做什么?”
“陪景安买年货。”唐玉说着,用手指戳了下地球仪。
“你脑子有病吧?”
唐星竹脱口而骂,骂完想起他脑子确实有毛病,“唐玉,对不起啊,我不是.....”
“我是有病。”他静静道。
“我是个疯子,精神有问题的贱人.....”
“闭嘴!谁让你这么说自己的!!”唐星竹突然站起来。
球体旋转的速度渐缓,唐玉转动眼珠,目光落在气急的女人身上。
“妈,你为什么会主动和陆家提出要抚养我?”
.........
在这种目光下,唐星竹竟然罕见退缩了,她慌张别开眼睛,撑着扶手重新坐下。
“问这些做什么?”
“你上大学时,和陆远时谈过恋爱?”
“唐玉!”唐星竹喝止他,气势凌冽,“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很懂。”
唐玉长大了,他现在是个成年人,学会了主动去抢,去争,不再是当初那个被生父囚禁后只会哭的五岁小孩子。
他看她的目光也不再是纯粹的对长辈的孺慕,反而带上了几分审视。
“听说你们的恋爱谈的轰轰烈烈,分的却悄无声息。毕业后他去了国外进修,你也过去了,似乎是想重修旧好。”
“谁知他一回国就毫不犹豫的和另一位面都没见过的女子结婚,你得知他的妻子怀孕了,还跑去偷偷看过她。”
他一字一句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重新摆出来,唐星竹此刻痛恨自己的记性为何如此好,那些画面能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对应上。
“唐玉。”她忽然平静下来,“别说了。”
唐玉从善如流打住,声音软化,似有无奈。
“我想听你亲自解释。”
“解释?”唐星竹笑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
“看样子你也查了很多,既然这样我还解释什么?”
她拿出在外面的那副状态,没有感情笑着,“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是我突然造访,让还陷在幸福婚姻中的姜瓷美梦破碎,后来陆远时暴露真面目直接导致她得了产后抑郁。”
在他颤抖的眼神中,唐星竹继续道:“陆远时是什么人?一个没心没肝只爱自己的禽兽!他才不会因为姜瓷是自己的老婆就心软,只要不随他意的,统统都可抛弃!”
“他什么肮脏事都干还管不住下半身,被陆家除名后赖上姜瓷,像个吸血鬼一样榨干了她最后一点求生欲。”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他囚禁你,威胁你,伤害你,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又觉得这一切...都因我而起。”
她的声音平淡,像在诉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唐玉,我很自私,面对利益我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可以抛弃。”
“我会尽心照顾和自己没有一丝血缘的你。”
“是因为我对姜瓷感到愧疚。”
“我要赎罪。”
.......
“满意了吗?”
唐星竹好像打了一场鲜血淋漓的胜仗,她故作轻松拍了下手,走到唐玉面前。
“我的事情说完了,该你的了。”
“当年我让景安签署那份文件,故意大肆给她过生日刺激你,毕业后又让她搬离淮宁,不仅仅是掺杂了我个人的利益需求,还因为我发现你喜欢她。”
“我防备她,也在防备你。”
唐玉愣了一下,他发现面前的人在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是以前那种隔着雾的情绪,而是更加清晰的无奈,后悔,以及一丝丝的恨。
唐玉从未如此明显的感觉到,唐星竹在恨他。
“唐玉,你是陆远时的孩子。”
“你们是父子。”
“你现在才二十六岁,而当年也不过十八九岁。”
“你怎么就能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和亲生父亲一样烂掉呢?”
“疑惑我为什么会这样想?”
唐星竹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他当年就读的高中看一眼,问一问那些教过他的老师。”
“那些荣誉榜上挂的画像,老师赞不绝口的三好学生,到底和你听说的陆远时是不是同一个人。”
“真可笑,现在这个人嫌狗厌的恶心家伙,在当年只是一个有些骄傲的好学生。”
拿起桌上的文件,唐星竹理了下头发,打开门。
清凉的晨间空气钻进书房内,唐玉好似活过来,喘了口气。
他听见她说:“就像当初约好的那样,我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
“可现在你陆家还没完全拿到手,就冲动的像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跑回来,只为了见景安一面。”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来这里主要是想给你提一个醒。”
“你现在爱她爱的要死要活,以后呢?你对以后的自己有信心吗?”
“你别忘了你的身体情况,以及你曾经为此产生的影响,犯下的错。”
“这些不就是一种预兆吗?”
“就这样。”
“我走了,不要告诉景安我回来过。”
门被合上,唐玉又陷入呼吸不过来的沉闷中,他眨了下眼睛,就这样一个姿势坐了很久。
直到时钟滴答响起,他如梦初醒,推门而出。
明亮的阳光从窗外钻进来,带着晨间的朦胧,空气中漂浮着无法捉住的细小灰尘。
唐玉沉默地盯着脚下被拉长的影子。
他开始怀疑自己。
是啊,以后呢?以后真的会变吗?变了怎么办?他又没有时光机可以跑去阻止。
他打开手机。
玉:你身体怎么样?能不能活到一百岁?
........
:我记得,国内太阳才刚出来吧?你大早上发什么颠?
玉:你以后必须规范作息,争取比我活得久。
:你有病啊??
玉:以后我要是变了,不.....
——消息已撤回。
唐玉无法将‘不’和‘爱’组在一起,便重新发。
玉:以后我要是变了,对景安不好,你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崩了。
:你忘记吃药了啊?我求求你赶紧吃药吧!!
玉:对了,弄死我之前确保所有财产都在她名下,手黑点,我不太好对付。
:........
:那玩意我也不怎么用啊?
国外某地,赖床到中午的男子突然爬起来。
“小均均去哪儿啊?”
床上的女人摸了把他的屁股。
反身用力亲了下女人唇上的那颗痣,男人穿好衣服,回道:“去健身。”
........
:算了,我练习一下,到时候争取一粒送你上西天。
玉:谢谢!
玉:记得好好照顾身体。
:滚!!!
有了点保障,唐玉安心多了。
还有个把小时就要去机场了,他飞跑上楼,打开玫瑰浮雕的房门,连人带被抱进怀里。
“嗯...怎么了?”被吵醒的景安迷迷糊糊问。
“没事。”
唐玉吻了下她的脸。
“我只是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
他咧嘴笑着,不说话。
候机室,唐玉身着笔挺的黑色大衣,神色冷肃地发着消息。
陆观玉:给我预约京市最好的男科医生。
助理:收到。
........
助理:陆总,您是身体不舒服吗?
助理发完觉得自己太多嘴,连忙准备撤回,谁知对方回复了,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反复浏览。
陆总:不是,去结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