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晦暗灯尽灭,却使折扇扑萤蛾。
……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姑娘坐在石头上,一边艰难地啃着一小块干硬的馒头,一面好奇地将费力掰好的另一小块递了过去。她蓬头垢面,面黄饥瘦,原来的衣服也变得破损不堪,白皙的手臂被印上了分外刺眼的青紫瘢痕。
“用你们的话来说,应该叫费珥,我妈妈取的……”另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接了过去,但她看了眼后,就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她的个头与身边的同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十分壮实,衣着也更为干净和成熟,最值得注意的,是她脖子和手臂各处若隐若现的红痕,还有腰间别着的一把匕首。
“真好听,那我叫你小珥吧,你也可以叫我小雁……”小姑娘勉力地笑了笑,困难地将那石头一样干硬的食物咽下去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远处面包车上四个凶神恶煞但明显有些忌惮的中年男女。见那边暂时没注意到自己,便将一个包着的手帕塞给她。
“伊芙,聊完了?”见那中年男女将几个孩子粗暴地推上面包车后,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女人盯着她们。待面包车启动后,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她握着手中的拐杖,朝留在那里的女孩款款走来。
“是的,奥莉薇阿姨。”
那双带着黑丝绒手套的手朝小女孩伸了过去,轻松地夺走了手帕。在她看到包着的翡翠挂坠和帕上的血字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首领……”为她撑伞的年轻随从放下了拿着望远镜的另一只手后,又看向了那个优雅的女人,他刚刚目送着面包车匆忙离开,“吃吗?”
“盯住,大鱼生吞,其他几只小虾留着养。”那女人阴冷地笑了笑,她扫了眼面包车在泥泞路上留下的车辙,如同看过几具尸体。随后,她蹲下身,状似亲昵地捧住小女孩尚且稚嫩但瑟瑟发抖的脸,“伊芙,稍稍高兴一下吧,你马上就有新伙伴了……”
……
来自地狱的低语使费珥醒了过来,想到梦境中的那些伤痕,感觉身上隐隐作痛的她不禁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她看向身旁紧锁眉头的殷益岑和辗转反侧的梅烟絮,松了口气。
“果然是梦……去屋顶那里透透气吧……”
她穿上了外衣后,就悄悄地推开房门,随后又将门轻轻掩上。她不经意用手摸了摸额头,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能浪费……”
费珥一面走一面调出操作界面,确认【化物】那里已经被激活后,她稍稍集中了一下精神。在手上出现了几个手枪子弹和一个小型手榴弹后,她将这些收进了外衣口袋中。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和暗处行走的经验,她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本应直奔屋顶的她,在看到二楼走廊里一处微弱的光时,停下了脚步。
“那个光透过的位置,应该是从老白他们三个的房间。不过,他们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
她想了想,又发觉自己并没有带助听器,于是悄悄地靠进了那处房门。房间内果然传出了声音,虽然尽可能地压低音量了,但在空荡无人的夜间走廊处,站在门外的人若是凑近,还是能清晰地听到。
果不其然,费珥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与此同时,她依稀嗅到了房间内飘来的酒香。
“九哥儿,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过多插手。”此时的白鹫,似乎在劝慰屋内的另一个人。
“老白,我明白。”与白鹫对话的人叹了口气,之后放下了酒杯,费珥认出这是殷益淳的声音,“但你不觉得,尽自己最大可能地改变这件事的走向会更好吗?”
“唉,一些事情局外人是无法控制的,主要还得看当事者自己。”
“再想想吧,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过看你的口气,当事人并不坏。况且,有些事情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你应该明白,除非遇上重大变故,人的品性一般是不会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
“但我觉得她这样的人,不应该有这样的结果。”
“九哥儿,我相信有些话跟你说,倒也不必点的太明白,更何况‘天机不可泄漏’,话说得拐弯抹角一点我也能理解,虽然我大概有数了。”说着,他瞄了眼站在窗边的艾铁声,“既然这样,我也说得隐晦一点:原石无论是否被打磨,它的本质是不会变的。至于局外人的种种眼光,无论是欣赏它原先未经雕琢的样貌,还是更注意它经历时间敲打后的造型,其实是最无关紧要的。”
“确实。而且目前来看,原因很模糊,如果在事情发生前找到它,之后想办法扭转,说不定这个问题就会得到解决。”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白鹫扶了一下眼镜,“还有,维持虚假的希望,有时会比揭露真实的绝望更好。有些秘密与其让当事人知道后陷入绝望,还不如知情者隐瞒下来,自觉承担保守秘密的责任,甚至要做到把秘密带进坟墓里的觉悟。”
“这个自然,我本来就没打算对任何人说出来,就算是让你帮忙出主意,也没有指名道姓。”
“你放心,作为过来人,我是不会对其他人说的。”见殷益淳听了进去,白鹫看着窗外深邃的黑色天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老白,你怎么会……”
“什么?”
似乎从对方的话中捕捉到了什么,殷益淳敏锐地发现了疑点,但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追问。
“不,没什么。”
正在这时,一直站在窗边的艾铁声却开了口:“殷师、白主编,外面有萤火虫。”
“萤火虫,这有什么稀奇的?”白鹫不以为意,“进来这里后,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能看见。”
殷益淳却又喝了一口酒,之后看向窗户:“等一下老白,他能看到常人注意不到的地方,说不定真有新发现。艾铁声,你接着说。”
“受到一股风能驱使,许多萤火虫被汇集到一处,朝同一个方向飞来。”
“等等?飞来?”白鹫打断了一下。
“对,飞进村里后,朝旅舍这里过来。”艾铁声还想继续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离门最近的白鹫开门后,见费珥站在门外,正看着走廊的另一边。
“费姐?”看清来人后,殷益淳感到奇怪,但稍稍想了想后,又平静了下来。
艾铁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后,便又转过身不动神色地继续观察。
白鹫倒是对来人是谁一点都不惊讶,他神色淡然地问道:“在看什么呢?”
“刚刚欧阳旃跟着梅烟絮出去了,要追吗?”
白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已经走向窗边一同张望的殷益淳:“九哥儿,你的意思呢?”
看着两人跟着萤火虫远去的背影,殷益淳点了点头,随后穿上了外套:“老白,我们不如跟过去看看。他们是跟着萤火虫走的,所以目标很明确。”
白鹫听后,也去拿自己的外套:“可以,不过虽然是夜间,还是要注意隐蔽。”
“对了,费姐,你怎么会注意到那两个人走了?”
“睡了一会儿就醒了,出来透气。你们准备,我先过去。”
白鹫听后,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睡眠一向很浅,夜间一旦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殷益淳却有些尴尬:“费姐,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费珥摇了摇头,之后像来时一样静悄悄地离开了。
“她肯定听到了。”白鹫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心想,“不过她那个性子,再加上隐蔽的行事风格,应该是会保守秘密的。”
“看费姐这态度,无论她有没有听到,至少话是不会从她那里泄漏出去了。”殷益淳在心里长吁一口气,随后问了问仍在观察的艾铁声,“我表哥他俩现在什么情况?”
“跟着那些虫子,不过萤火虫快出村门口了,应该是要向山上飞。”
“艾铁声的视野有限,要是他们真上了山反而不好跟了。”
白鹫点了点头:“火姐估计很快就跟上了,我们也抓紧。”
“倒是想的挺周全,不然这黑灯瞎火的,还真不好走到那里。”在深夜前往神社的路上,梅烟絮只是向前走着,宾格没有抬头看着那些萤火虫,“城里的夜路倒是走惯了,毕竟有电。”
“不过,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真的萤火虫……”身边的欧阳旃倒是看的仔细。
“你没见过?”一听这话,梅烟絮点了根烟后,偏过头来问道。
“我从小到大都住在城里,父母也都是城里人。”欧阳旃摇了摇头,“城里的孩子,哪里见过什么萤火虫。”
“也是。我小时候倒是见过不少。”梅烟絮耸了耸肩,“不过也就那样,而且近看的话有点发毛。”
“小梅,你原先是乡下人?”欧阳旃问道。
“差不多,确切的说,在一个很偏的山村。”梅烟絮苦笑道。
“我从没去过。大山里的空气,应该比城里清爽的多吧?”
“臭的很,那是一种夏天太阳暴晒时,农家各处化粪池里味道,几乎所有村里人人的身上都能闻到。不过奇怪的是,村里散养的猪都喜欢往那池子里钻,所以一回到猪圈总会沾些臭气。”这话使她皱了皱眉,眼中开始出现愤恨的神情,“不过,在村里呆的时间长了,也就感觉不到这些臭气了,自然会把这些到处乱拱的脏东西宠成宝贝,什么好东西都先供着它们。”
“当然,城里的空气也好不到哪去。特别是到了晚上,大街小巷里总是有一股臭味,有的是从下水道冒出来的,有的是从垃圾堆里传出来的。”见欧阳旃并没有说什么,梅烟絮反而尽兴地讲了下去,“正常人忍不了,但城里躲在阴暗角落的疯老鼠喜欢。它们有的单独行动,有的成群结队,一闻到那些臭气味就会兴奋地到处咬人,特别喜欢挑弱小的好人下手。不过天一亮,就又不知道他们钻到哪里去了。刚进城的时候,我人生地不熟,胆子也小,一开始被咬了好多次;不过后面付出了不少代价后,总算是想办法暗中收拾掉一些。”
欧阳旃十分耐心地听着这些絮絮叨叨的话,本来话不多的他也并不多言。他对梅烟絮过去的经历一无所知,但还是读出了她话中的愤懑和淡漠。即便如此,他并不觉得应该出声反驳她表现出的“忘恩负义”。相反,他反而觉得,这才是她明眸善睐下所隐藏的,不为人所知的真实一面。
“我这么卑劣的人,还是不要给她带来负担吧,就这样站在她身边,听她说话也好。”欧阳旃的心里默默想着。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话有点多?”看着身旁的人沉默不语,梅烟絮觉得他似乎在走神。
“怎么会。”欧阳旃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前面那些我是不太了解的,不过后面那些……”
“什么?”梅烟絮有些好奇,她倒是想看看眼前这个人会说出什么话。
欧阳旃想了想自己过去的见闻,随后开口说道:“夜间的城市确实是你说的这样,乍一看灯火通明,但总有许多照不到的地方。那些地方藏着的疯老鼠特别多,普通人都很怕它们。但也有一些人不这么想,他们或者喜欢其中一些老鼠光鲜亮丽的外表,将它们当成‘家人’,乐于买一些香薰来掩盖自己和它们身上原本的味道;或者,这些人有能力的觉得咬与被咬是一件‘乐事’,留着它们对自己也有好处,不把它们赶尽杀绝;又或者,他们和老鼠有情面上的关系,觉得顾及那无关紧要的脸面才能使自己体面,甚至为了给老鼠制造舒适的环境,使城市变得更臭。”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现实就是这样,只要产生臭味的根源无法消失,任何地方都会有臭气,任何地方的人都会被有意无意地沾染这些臭气,令人生厌的猪和老鼠都会依然存在。”
话刚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的脸,沉默了好一会儿,会心一笑。
“好了,不聊这些了。对了,我们现在到哪了?”说着,梅烟絮将符咒递给欧阳旃。
“你看,那些萤火虫停下来了,前面就是那两只石龟。我先试试能不能催动符咒。”说着,欧阳旃先是指了指萤火虫围着的地方,之后他拿一瓶水,将水倒在符咒上,他开始催动体内的信息素,随后用化物制成了一小段燃香。
“你怎么要用化物?”严格意义上,欧阳旃还没完全出发情期,虽然他现在和自己一样体质特殊,但过了一定时间后,还是会身体不适。所以,看到欧阳旃这时释放信息素,她有些担心欧阳旃会提前进入发情的状态。
“香带的不够多,只带了两盘。我怕不够用,日暮老板又没有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