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队!”率先下车的是岑霖自己带的队伍。缺了王响,总共五位。
他们都是岑霖初上任时亲自挑选的,而刚入队的犟小子杨灿也早成了岑队的迷弟。
由于清楚岑霖的行为模式,他们仅仅在跳下军车时展露了亲昵的兴奋。而后便整齐划一地站成一排,严肃地将目光集中在岑霖的身影上。
但其他士兵没有这种自觉。
岑霖的队伍是特例,其余每个小队都是二十人,除了战斗型能力者外,还有医疗兵,辅助员等。
二,四队还说得过去,但十队成员跳下军车后,毫无队形可言。有些慢悠悠地走着打哈欠,有些交头接耳时发出低笑,根本不把岑霖放在眼里。
“喂喂干什么呢!都给我去列队!”防卫部士兵抬脚踹在一个十队能力者臀部。那士兵被踹了一个踉跄,仍然嬉皮笑脸的,步伐散漫地走向队伍。
“岑指挥官,这个,额,还请你多担待一下十队的那几个刺头了。”防卫部士兵低声道。
岑霖平时不带其它队,十队的战斗型能力者中又有几个挺出名的刺头,他们对岑霖的了解仅限于名头和谣言。
六十五个人列着队,而身前那位年轻的长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
突然,有个轻佻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岑大美人?”
发声者正是一位十队的刺头士兵。此话一出,人群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和哄笑声。
按理说,这士兵本该被宋应就地制裁。但很不巧,宋应和城主,前城主三人一同去城门稍远处调试即将用到的侦察直播投影了。
于是,岑霖冷冷地挑起眉:“出列。”
那士兵挤出队伍,直到岑霖面前还口中不干不净的:“咋啦,美人队长?我就说点事实,至于吗?”
“啪!”
利落一巴掌后,岑霖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腕。
他平时打人以指尖着力居多,但这巴掌用的是掌根,目的不是点醒,而是绝对的教训。
谁知,那士兵偏过脸后,竟更加得寸进尺,直接顺着冷香凑到岑霖身前:“美人队长身上咋一股血味儿?香是真香。难道你受了啥大伤?哎,没力气怎么当我们的队长嘛。”
岑霖水墨画似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但突然,一位防卫部士兵疾步走来。
做长官的必须在被初次挑衅时立威,这绝对不是一个打断的好时机。
可是来不及了!那防卫部士兵拉过岑霖,对他焦急地低声道:“侦察队情况危急,快带士兵们一起去看直播!”
·
“卧擦他娘!”
一名侦察员惊慌失措地在钢铁丛林中逃窜。背后有大片树木倒下,发出惊人的轰响,铁块木屑炸成灰雾。
他逃向停在空地处的装甲车,追逐者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幽默地说,追逐者不值得害怕。虽为械怪领主,但体型不大,仅三米高;没有健壮的躯干,没有超纲的攻击器官,极其幸运地没有率领兽群。
但侦察小队是内圈高层临时成立的,十个人,都是从征兵办找来的新人,毫无与械怪独斗的经验。
他们天真地听信了上级的话“没什么可怕的,你们只要记录即可”,仅凭文字描述就兴冲冲地出发了。
“狗头蚂蚁”,忠诚的狗和勤劳的蚁,听上去童话故事般无害。
但这三米中型械怪领主,却靠自己一只,仅仅一只,在三十秒内杀害了其余九名侦察员。
幸存者弄丢了武器,终于逃出了地形复杂的丛林,他跃上车后长舒了一口气。
“轰!”巨响骤来。
这绝不是引擎发动的声音!
“是植物人!”侦察员失声惊叫,好在有隔音的车厢使他逃过一劫。
据上级所言,‘植物人’是械怪中的非动物异类,外形奇特,由众多草木纠缠出人形。这番言论让年轻的侦察员们想到了上世纪的洋电影,小树人角色善良又可爱。
“擦,擦…他娘!”侦察员的呼吸开始急促,因为植物人已完全暴露在他的视野中。
确实由草木构成,只不过是变异草木。钢筋枝条,铁饼叶片,生锈木刺,花朵张开血盆大口,这一切交织着蠕动,如同寄生蚯蚓扮作人类,觊觎着生命的滋养。
侦察员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恐。但很幸运,自古以来的本能,使人类在最危急的关头变得理性而冷静。
侦察员的手停止颤抖,他坚定地一脚踩下油门。只要向前冲,就能逃离危机!
是吗?
植物人停下脚步,突然转向。他直直望向装甲车,空洞的眼睛弯了弯,是笑意。周遭变得寂静无声,这个热爱恶作剧的怪物发出了低沉的吼叫,然后他身上的花朵热烈地绽放了。
什么意思?他在向我示好?侦察员跪谢着生灵有情。
“噗嗤”一根尖利的巨枝从天而降。
巨枝扎穿了车顶,刺透了头顶,穿过了内脏,从脚底延生而出。血肉汁水被堵着无法向下流淌,只好四射飞溅。
摄像机在混乱中翻转,定格的最后一帧-不是侦察员绝望的影响,而是那片苍蓝的天空。
·
直播结束,天空的蓝被投影成虚浮的灰,现场一片寂静。
六十五个士兵,再没有刺头会生出逗弄长官的心思。
而那个在他们映像中,靠关系上位的弱不禁风的洋娃娃长官,却展现出令人胆寒的漠然。
他抽烟慢,直播结束时还剩半支,烟雾萦绕着苍白指尖。火光明明暗暗,一小簇勾勒出他妩媚的双眸,照不亮冷漠的瞳孔。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防卫部士兵心领神会地接过抽剩的半支,动作小心。
“科技部再努力些,下次侦察别用人了。”一句轻飘飘的指责,仿佛高贵地俯视着低贱生命。
“上级方才将本次械怪进攻的信息发于我,”岑霖说道,“这才是你们应该关心的。”
灰色定格被替换成两份械怪资料。
“狗头蚂蚁”,狗首蚁王,械怪领主,属虫类械怪,为变异体。论其单体,体型不大,行动敏捷,攻击力强,致死率高;作为领主,人性发育极强,智商极高,可率领百余蚂蚁。
“植物人”,异形植物械怪,非无意识合集,而是诞生了思维的单体。顾名思义,可操控变异植物,危险度高,致死率高。
“从现在起,你们需要改变认知。”岑霖冷冷地说道,“用低中高危险等级评判械怪不再适用。”
“超高危械怪约为A级,而这两只是S级械怪。”
士兵们看见岑霖似乎笑了一下。苍白薄唇无力地上扯,乌黑瞳孔微弹又收缩。不明含义,但落在某些士兵眼里,显得不屑一顾而讽刺。
突然,有一个士兵冲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虽然是深夜,但凑来看热闹的义肢居民不少。那士兵猛地抓住一个路人,粗壮的臂弯用力锁喉,另一只手握着尖刀直抵着他的动脉。
“指挥官,让我回去,让我回内圈去!我不想战斗,我不想送命!我要回内圈,我只想和家人好好活着!”
这一套动作太快了,士兵的同伴根本阻止不了他。刀尖无助地颤抖着,一缕鲜血顺着路人脖子流下。
岑霖反应如电,瞬间掏出手枪:“别动。”
传闻中的岑队狠辣又冷漠,但那士兵曾在军部电梯中听到岑霖的队员说他心软善良。于是,士兵动了歪心思。
他恶狠狠地说道:“岑指挥官,你这么善良,不想看无辜者白白送命吧?就算锈雨季过了我要被赶出内圈,也比直接死了好!”
话还没说完,猝然,他的同伴高声喝道:“放手!小心!”
一条带着切割锯齿的尾椎延长袭来,直直割向士兵的手腕!原来,那路人竟然是强攻击力的义肢人。
锯齿即将隔断自己的手腕,那士兵反手拿刀防御,眼见能逃过一劫。
“砰!”一颗子弹精准飞来,无情地弹走了防御的刀,带血的手掌骤然落地。
“啊!”士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众人鸦雀无声,岑霖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枪。
“在未来的战场上,我会教导你们众生平等。”那是极致冷漠的声音,“但此刻,一个有伤人之心的士兵在我眼中一文不值。”
岑霖有一张极致漂亮的脸,美到挑不出错,但配上冷漠的神情,像审判凡人的神,对世间痛苦浑不在意,挪不开眼又招恨。
“和父母在一起?做梦,基地不会善待逃兵的家人。你们的背后先是自己的父母!”岑霖讥讽地说道。
宋应总算明白从刚才起岑队哪里不对了。冰冷的姿态如同当年他刚开始观察的岑霖,初上任指挥官的岑霖满身尖刺,疏离而无情。
“你们需要学会服从,不是服从我,而是服从基地的最高意识。”岑霖冰冷地总结道,“这是从选择成为军部士兵那一刻起,必须背负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