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的房子日日盖的火热,村里路过的时常停个一时半刻,眼里止不住的艳羡,有那起子动了坏心思的人,趁着夜黑风高老想顺点砖,摸点瓦回去,攒着攒着房子不就出来了嘛,划算。
也不敢拿火把,更没钱提油灯,蹑手蹑脚还没找对地方,就听见一阵疯狗狂吠锣鼓喧天,吓得当贼的一个屁股墩摔在湿泥上,魂都要出窍了,脸色煞白,六神无主抬眼就见着几只凶狠的大黑狗要扑上来,立马手脚并用连连滚带爬逃之夭夭去了。
大黑狗们龇牙甩爪子要去追,顾存山从阴影里走出来,急忙叫住了它们。摸摸头撸撸毛,一条狗奖励一根大骨头,直夸:“好样的。”
狗狗们围着他打转,冲着他摇尾巴,巴结的很。
顾存山笑了笑,摆摆空空两手:“走啦,回去,明天再去叫朱屠户给你们多留点。”
高低错落的汪汪声响起,黑老大领队,带着一众小弟打道回窝。
顾存山望着小贼遁逃的方向摇摇头:“哎,乡里乡亲的,非要来吃这个教训。”
回到家边解衣脱鞋边和乔安说了,乔安不停点头:“还是张婶想得周到,特意找张老汉借了他家看门巡池子用的大黑狗,人听不着的动静狗可机灵着呢。我听说大黑狗们以前就战绩不菲,十里八乡的扒手小贼见了都要两股颤颤,落荒而逃呢。”
顾存山想了想狗狗们的威风凛凛,赞同道:“是厉害,还亲人的很。”
这话说的乔安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翻身抱住顾存山,额头抵着对方胸口,一只腿挂在人家身上,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了起来。
乔安:“我明天也要去摸摸那群好狗狗。”
顾存山嗯了声作回应,手搭在乔安腰上,轻拿把掐,软薄料子的里衣勾勒出动人的曲线,缓下缓上,布料隔开茧子粗糙触感,带给乔安细密的痒,惹得睫毛微颤,拿脚心蹭着顾存山小腿,抱怨了声“痒”。
顾存山胸腔震动闷笑着,下巴蹭过乔安打着旋的发顶,手上勾着青丝如墨,略带倦意与餍足,与人相拥而眠,一觉天亮。
次日乔安醒来,探手一模,被窝早凉透了,想也知道顾存山走了许久。他压下嘴角,眼里有着说不出的燥意,独自生了会儿闷气,才一扫低落,满血复活。
府试在即,针对过了县试的学生,私塾特意调整了时间,早半个时辰敲钟,晚半个时辰下学,午休安排了大通铺,不单独放人。
乔安表示理解,冲刺阶段嘛,就是让小顾受苦了,必须要炖点肉煮点甜汤给人好好补补。不过乔大花要张罗施工队的茶水饭食,家里三餐便由他来安排。
铺子那边前两天也通知了常客,要关门休业一段时间,还引起了一阵哀嚎,七嘴八舌叫小老板动作快点,早些重新开业。
乔安自是应好,露出招牌笑容承诺到时候会有新菜品新饮子推出,狠狠赚足了一把期待,这样将来铺子重开,也不会叫头两天的生意太过寡淡。
房匠照他的设想改了好几版布局图,总算是让甲方爸爸满意,吐血交付过去,并嚷嚷着再也不伺候这么难缠的东家,等回家一掂量满袋的铜板,又改了主意,为了幸福生活奋斗,好像也不是不行?
乔安对这份布局图满意得不行,知道镇上的商铺装修改造一类有专门的承接方,一连跑了几个坊市,才敲定名声中等,但好评率满满的泥瓦匠方家。
建材灰浆石料全包了出去,要价一百两,工期也是四个月。又雇了车,把铺子里的东西全拉回来,钥匙一交,除了定期过去监工,检查有没有偷工少料外,乐得清闲自在。于是给先前忙成陀螺转的小分队及铺里正式工也放了假,每人每天五文,算是带点微薪的长假。
叼了个馒头慢悠悠朝地头去,见人打招呼道:“李旺哥。”
昨晚轮到李旺守夜,他才早早在这儿。
李旺常年干活,晒得皮肤黝黑,闻声抬起头,咧着牙笑。他手底下冒出一个,两个,三个毛茸茸的狗头,吐着舌头朝乔安汪了两声,迈着爪子晃着尾巴,蹭着乔安小腿打转。
乔安咯咯直笑,一个狗头拍了一下,把剩下半块馒头掰成小块,雨露均沾平分下去,大黑狗们也不嫌弃,一舌头舔了个干净。黑老大汪汪两声,威风凛凛抬头挺胸,号召着狗小弟看场子去。
李旺忍不住道:“这狗是聪明哈,前两年那母狗下崽子,我找张老汉讨要几回他都没舍得给,还是安哥儿你行,一下子借来三条。”
乔安扬起笑,眸子明亮非常:“还是要多谢张婶,她跟我家做邻居,为人热心着哩,好说歹说才跟张爷爷饶来它们,又关在院里拿着小鱼和骨头养了四五天,这才亲人,你是不知道它们头两天叫唤得多凶,吵的我们两家成宿的睡不着。”
李旺爽朗哈哈大笑起来:“这么看我倒是不羡慕了,你嫂子有身孕,平常翻个身都嫌我吵,怕是和大黑狗们处不顺,也是免了我一顿耳根疼。”
乔安揶揄看他两眼:“李旺哥,你还惧内啊?”
李旺恍觉说漏了嘴,黑脸皮不甚明显的红了红。
“安哥儿你就当没听见,我还要面子呢。”他顿了顿,又想起平常顾存山那小子对乔安千依百顺的模样,也不赧然了,“不过要说起小巫见大巫,还是存山更胜一筹,你管教有方啊。”
害羞不会消失,只会转移。乔安捏了捏发烫的面皮,飕飕冒出了个坏主意:“你单方面的排一二可不够,改天我一定叫上嫂子,再拽着顾存山,让你们当面论论。”
李旺的笑僵在脸上,一想那场景,直接叫他把头埋地里算了,连忙告饶,心道乔安是个嘴皮子厉害的,万万不可再招惹。
正巧施工队的工头石锤子喊他,李旺立马从惧不惧内的话题挣脱而出,小跑着过去,抹了把虚汗松了口气。
乔安哼着不成调的曲,心情不错。
回家瞧见来院里忙活的张婶、张婶娘家嫂夫郎、田大婶还有何小草她娘杜云娘,笑着打了招呼。
用砖简单垒成的石灶燃着大火,木柴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上面坐着的大铁锅被木盖子合得严实,却拦不住锅边冒出来的滚滚白气,混合米香阵阵,不知道拦下多少过路人。
那些上了年纪的阿婆阿公拄着拐杖“不经意”绕着乔家门口多走了几回,到了村口大树下唠嗑,张口就是:“老香鼻子喽,还掺了白米嘞,案板子上还有两只鸡,三十多斤肉,给那群建房的汉子吃,老天爷哩,乔家这是多有钱,能经得住这样造。”
蔡阿婆豁了口黄牙,张口带着韭菜的匪气,熏得旁边的婶子阿叔慌忙躲开。
“能不有钱吗?青砖大瓦房可不是谁都盖的起滴!村里数得上来的就两户,张家、孙家,如今又要添上个乔家。不过我说,这乔家肯定是外强中干,强撑着脸面嘞,就像那涨起来的面皮,一巴掌下去,‘啪!’的不就塌下去了嘛,哈哈哈哈。”
周围一圈子人跟着笑,倒不是说他们心思有多坏,只是从前大家明明一个圈子的贫富水平,无论是谁,骤然乍富肯定会成为被集火的目标,就盼着人跌落下来好笑话笑话。
而相反的是,像孙家这样富裕了十几年的人家,他们却是争互去捧。踩一句乔家就要夸一句孙家地头广,庄稼长势好,家底子厚,听得人堆里的孙夫郎“嗬嗬嗬”捂嘴高声笑,近来被乔家比过风头窝火在心里的郁气一扫而散,是头也不晕了,脚也踏实了,扬着风尘抬起下巴,一路翘着尾巴尖回家去。
人一走,李阿奶往旁边呸了一口,她亲亲孙儿田埂子帮着乔家干活,她田家也同人家交好,刚刚自然没吭声附和。再加上她是素来看不惯孙夫郎仗势欺人的做派,现下一扯嗓子,骂道:“贱人,得意什么啊,眼睛顶天上去走路绊不死你!”
当事人不在这儿,蔡阿婆怎么听这老婆娘在指桑骂槐,脸顿时拉得比马长,语气咄咄逼人:“李金花,你啥意思,嘴皮子痒想挨我两巴掌不成?”
李阿奶白她一眼,挖挖耳朵嘬嘬嘴:“哪来的疯婆娘乱叫,蔡银花,你当老娘怕你!”
李金花和蔡银花,光听名字就知道这俩不对付,小时候比,长大了比,嫁人了比,如今老了还比,偏生她李金花沾了个金字,样样压蔡阿婆一头,梁子结的不小,几句话激出了真火气,张牙舞爪就扑上来扭打成一团,一堆人乱糟糟劝架,不知道谁暗下黑手扯了对方头花,得了一记回踢。
有人赶紧跑到乔家通知田大婶道:“还不快去瞧瞧,你婆婆跟人打起来了呀!”
田大婶:“啊?”
带着歉意扔下句话立马风风火火去了。
乔安眼睛一亮,往村口的方向多看了两眼,小声朝乔大花蛐蛐道:“不知道有什么热闹。”
乔大花拍拍他的头:“可不许去,都是麻烦事,万一被赖上了可不好。”说着也替田大婶担心,“她婆婆年纪也大,千万别有什么闪失才好。”
李阿奶自然没事,见人喊来她儿媳,顿时觉得人多有底气,把蔡阿婆按在地上打,脱了破鞋骑在对方身上狠狠抽了几拔子。
田大婶知道她婆婆年轻时就是干架的一把好手,连家里的汉子都被她抽得叽哇叫,老了不改当年风采,见人没落下风,也不着急啦,佯装退推搡几下插不了手,默契跟李阿奶打配合。
眼见蔡阿婆好不容易挣脱开双手,什么都不顾掐上了李阿奶的脖子,眼睛冒红鼻孔放粗,田大婶立马高声喊了几句,带着人强横分开两个人,扶着李阿奶站起来拍拍身上的会灰。
李阿奶狠狠出了口恶气,伸长脖子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挺胸抬腰一路骄傲走了回去。
徒留身后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蔡阿婆狠狠呸了一口,眼睛里闪过狠毒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