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月光暗淡,冷风阵阵。虽然寒冬已过,此刻已是春天了,但春寒料峭,风吹在身上仍是有些许凉意。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火车站的场面一度惊心动魄,而76号和上海特高课这两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所在今夜也不太平。
“着火啦,着火啦……”
“快救火!快救火!”
“火势挺大的,可能控制不住,得叫消防队来救火。”
“快打电话通知人来救火!”
“是,梁处长。”
“不好了,电话线被剪断了!”
“什么?!”
76号突然失火了,梁仲春正巧今晚值班,赶紧带着值夜的属下们去救火。哪知今天晚上风蛮大的,导致了火势的蔓延。眼见火越烧越旺,梁仲春命手下去打电话让消防队来救火,谁料电话线早被人剪断了。
这场火本就来得有些蹊跷,又听得电话线被人剪断,梁仲春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忙吩咐道:“你们一半人留下来救火,一半人加强警戒,绝对不能让抗日分子有可乘之机。”
“是。”
“不好!”梁仲春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快跟我去牢房!”
“是!”几个不留下来救火的属下赶紧随着梁仲春火急火燎地往牢房奔去。
其实梁仲春多虑了,最近这些日子76号并没有关押什么重要的犯人,而那些抓来的可疑分子都不是货真价实的抗日分子,有人纵火是真,目的却不是为了劫狱。
76号因失火之事乱成一团,电话线又被人剪断,所以日本宪兵队根本打不通76号的电话,更别提让76号的特务们来火车站支援了。
76号只是失火,上海特高课的情况却比其更加严重。
只听得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紧接着好几个地方连续响起了骇人的爆炸声音。上海特高课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偷偷在好几处地方放了炸药,造成了不少人员伤亡。藤田芳政去火车站了,群龙无首之下,特高课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特高课的电话线倒是没被剪断,求援电话打来之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早掩盖了电话的响声,守在大门口的宪兵有两个马上跑去察看情形,另外两个留守的在爆炸声停歇后听到了电话声,打算去接电话时却被从暗处飞来的两颗子弹击中了,俱是一枪毙命,倒在地上。
76号和特高课俱已乱成一团,又皆没接到请求支援的电话,自然无人来火车站救援。藤田芳政所带的那些宪兵,留守在车站的都死在了明家三兄弟的枪下,另外的宪兵在与地下党激战,黎叔他们能够应付得了。
明楼担心76号和特高课会来增援,到时假死的明台与明镜会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明家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幸好他的担忧没有成真,从藤田芳政挟持杨沁莹至蜷川直子挟持明镜要挟他们,再到明楼下跪恳求,这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赶来增援。不过,明镜被蜷川直子挟持,明家三兄弟又被逼扔掉了武器,他们此时的处境特别危险,随时有性命之忧。
“明楼,本来我向藤田长官献策,利用杨沁莹便能引出明台,置你们于死地,而我找过明镜,没有再寻找到她的踪迹,我却仍不肯放弃,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蜷川直子未等明楼开口,自己先答道:“不只是为了以防明台跟你一样绝情,不肯出现,更是因为我想这个老女人死!她这么对我,我怎么可能会放过她?明台,明诚,还有你,你们死了还不够,我要这个老女人也死在我的枪下,这样才能泄我心头之恨。”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如果你们都死了,相信这个该死的老女人一定会伤心欲绝,她会生不如死。如今我连她一并杀了,送你们一家去地府相聚,总好过她一个人孤伶伶地苟活于世。这么一想,其实我还是挺仁慈的。明镜,你说是吧?”
明镜怒骂道:“你太狠毒了,你……”
“你敢骂我,你忘了你刚才不肯闭嘴的后果了吗?!”蜷川直子打断她厉声道。明镜刚刚不肯闭嘴,导致明楼他们都被对方打了一枪,她刚见识过对方的辣手,此时听了这话,立即吓得不敢再骂了。
“我送你们一起上路,至少你们全家还能在地府团聚,总好过你们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或爱人死在你们面前,自己却要伤心地活在世上,后半辈子都在失去至亲或挚爱的痛苦中度过。我这是一片好心,你们也不必谢我。”蜷川直子冷笑着说道。明明是她要杀了明家满门,连杨氏父女都不肯放过,如此心狠手辣,偏还厚颜无耻地说自己是好心,气得大家火冒三丈。
明楼虽早已料到就算自己下跪哀求,对方仍要置他全家于死地,但为了姐姐他还是屈膝恳求了。此刻听蜷川直子这么说,他气得双拳紧握,怒声道:“如此说来,你仍是不肯放过我大姐了。”
“没错,我压根没想过饶她一命,我只是觉得一枪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就是想故意折辱你,想看着你跪在我面前求我,然后再杀了你的家人,让你肝肠寸断,最后再杀了你。”蜷川直子带笑说道。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必再向你低声下气了。”明楼何曾受过这般折辱,即在面粉厂,无论是上一世还是在这一世,汪曼春也不曾如此折辱他。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楼不再跪在地上,起身说道:“你这么心狠手辣,一定会有报应的。你们这些作恶多端的侵略者,你们迟早都会自食恶果,不得好死!蜷川直子,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说什么?!”听到明楼叫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蜷川直子不禁惊诧万分。“你叫我什么?!”
“蜷川直子。”明楼答道。“你又不是真的乔善,难不成还要我称呼你‘乔小姐’?”他冷笑着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真实名字的?!”蜷川直子挟持着明镜出现,亲口承认是她教唆山本纯子把明镜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诉藤田芳政,也是她向藤田芳政献策,让对方利用杨沁莹引出明台,明楼猜到她不是真的乔善倒没什么奇怪的。若她真是乔善,以前她曾去刺杀过汪曼春,是一个鲁莽率真的爱国学生,怎会去和日本侵略者有所勾结呢?她竟敢亲自挟持明镜,看见火车站上有那么多日本人的尸体却没有一丝的害怕与惊慌。她发现明镜尚在人世后去利用山本纯子对付明楼,自己却深藏于幕后,若非山本纯子自作聪明把她自己送进了特高课的大牢,明楼可就真的危险了。她向藤田芳政献策,成功引出了假死的明台,令明楼抗日分子的身份暴露于藤田芳政面前。就算她因爱生恨,为了报复明楼宁愿去勾结日本人,可她一个卖花女又怎么会有这种胆量和心计呢?虽说她一向表里不一,城府甚深,可也决不会想得出这些毒辣至极又特别缜密的诡计。她朝明家三兄弟开枪,心不慌手不抖,和不会用枪的明镜截然不同,一看就是会使枪的。再加上她称藤田芳政为“藤田长官”,又叫日本为“大日本帝国”。由此种种,她日本间谍的身份可谓是昭然若揭。但是,明楼不仅知道她是日本特务,还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真名,这就令她惊诧不已了。“你不可能知道的!”
“你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隐藏得很深,其实我们早就看穿了你的真面目,识破了你日本特务的身份。”明楼说道。
“识破了我的身份,识破了我的身份……”蜷川直子喃喃自语道。“不,不可能!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快说!”她厉声喝问道。
“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你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园,你拿了把刀去行刺汪曼春,那时我就怀疑你了。我把你从牢里救出来后,你以感激为名屡次前来纠缠我,使我更加深了对你的怀疑。”明楼最初便怀疑她的身份,疑心那场刺杀是日本人对他的试探,但他仍是救了她和乔安。一来他想万一他们真是爱国学生,若是自己不救他们,他们的下场会很惨,二来他有合理的借口来解释自己为何救这兄妹俩。后对方因救命之恩而对他产生爱慕,对他死缠烂打,他更怀疑她了,猜想她可能是日本人派来故意接近自己的。
“我屡屡纠缠于你,你警惕性很高,对我产生了怀疑,这倒不是在意料之外的。可是,当时除了南田课长之外,全上海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你去查只会查到我是一个家境贫寒的普通女孩,一个靠卖花来贴补家用的穷学生。乔善早被我杀了,我冒用了她的身份,因她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所以她的父母和她那个蠢哥哥都没发现我是假的。你不可能查到什么的!”蜷川直子笃定道。“你就算发现我的间谍身份,也不可能知道我的真名。你在骗我!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蜷川直子厉声道。
这多亏了曼春告诉我,不然我还真没发现你是日本特务,大姐仍当你是个爱国学生,非要我与你交往。曼春她虽恨极了我,还是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在她心里,终究是有国家民族的,可能……她还是担心我的,怕我会栽在这个阴险毒辣的日本特务手里。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说话啊!”蜷川直子厉喝道。
“你以为我一定会查不出你的真实身份,那你未免太小看我明楼了。我能在汪伪政府身兼数职,深得周佛海的器重,能将你们这些可恶的侵略者玩弄于鼓掌之中,炸了你们的樱花号列车,杀了狡猾残忍的南田洋子,利用一本假的密码本让你们在第三战场一败涂地,明某又岂是泛泛之辈?!查出你的真实身份,对我来说虽不是件容易的事,却也非难以办到。”明楼自豪地说道。事实上是汪曼春给他看了蜷川直子的档案,他才知晓对方的真实身份。他没有说实话,他欺骗了蜷川直子。明家三兄弟被逼扔掉了自己的枪,而蜷川直子手中有枪,加上明镜被她挟持着,明楼一方明显处于劣势。明楼思量过,自己一方脱险的机会微乎其微,就算他们几个拼尽全力,蜷川直子能安然离开火车站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因此上他没对其吐露实情。整个上海除了南田洋子和她自己之外,之前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的底细。南田洋子口风极紧,她对汪曼春又不是百分之百地信任,不可能把这件极其机密的事泄露给对方。若是她活着离开了火车站,事后肯定会去追究为何汪曼春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汪曼春是共产国际上海小组的孤芳,她是从潜伏在东京的日本共&产党那里得到了蜷川直子的档案。依蜷川直子的性子,一定会追查到底,要是不能查出汪曼春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份的,必然不会罢手。万一真的被她查出点什么,后果会很严重,共产国际组织可能会遭受重大的损失。“怎么,你不相信我有这么大的能耐?”见蜷川直子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明楼挑眉问道。
蜷川直子略一思量,想到樱花号列车被炸和南田洋子被刺,还有第三战场的惨败,每一件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而这些事都是明楼所为,再看到地上死不瞑目的藤田芳政的尸体,蜷川直子终是相信了他的话。“没错,你确实有这能耐。”她苦笑道。她亲自挟持着明镜出现,本就不打算再隐藏自己的日谍身份。她来火车站之前便想好了,先挟持明镜逼明家兄弟放下武器,再狠狠地折辱明楼,并把自己的真名和自己以前的那些光辉事迹都告诉明家的人,嘲笑他们太蠢了,竟一直被自己蒙在鼓中,最后再把他们一个个地全部虐杀。哪知事情这么出乎她意料之外,明楼居然叫出了她的真名。
“你一直心怀叵测地接近我,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把我们骗得团团转。你挟持着我大姐出现,是打算不再隐藏你日本特务的身份,不过你应该不仅是为了在杀了我们之前告诉我们实情,让我们死个明白,你是想嘲讽我们有眼无珠没能看穿你的真面目,如今酿成大祸都是我们自找的,对吗?”明楼一下子便道破了蜷川直子的心思。“很可惜,未能如你所愿。你自以为很聪明,其实你愚蠢至极。”明楼语气中饱含讥讽之意。“你日本特务的身份早就暴露了。不止是我,明台,阿诚,他们都知道。连我大姐,她也知道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你们全都知道,全都知道了。你们不是傻子,我才是傻子……”蜷川直子喃喃自语道,神情十分沮丧。在她的间谍生涯中,从没遇到过什么大的挫折,直到遇上了明楼,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她利用自己的美貌与楚楚可怜的外表,令男人们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令她自负到以为没有哪个男人能对她不动心,能不对她着迷,谁知偏偏遇到了明楼这个例外。她费尽心机仍俘获不了他的心,对方一番毫不留情的羞辱使她彻底绝望了,对于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现在明楼道出了她的身份,于她更是一个天大的打击。遇到明楼之前,她的每一个任务都顺利完成了,以致她狂傲到自认为世上没有她完不成的任务。遇到明楼后,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了,也不再狂妄地自认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间谍。明楼是她第一个引诱不了的男人,也是她第一个完成不了的任务。不过,对方至少不知她的真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