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殿内,文武判官俨然客服有条不紊地在电脑上戳戳点点。
他们早已习惯使用计算机跟出差传道的夜叉小鬼沟通。但现在大家对新工作的流程越来越熟悉了。
而且王隽走之前还给每个夜叉小鬼传送一份文件,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事无巨细地记录参考。
不过文件到最后,只敷衍地剩个“略”。王隽还美其名曰“锻炼大家思考的能力”。
大家置之一笑,没有在意。王隽不是神,能想到这些已是极限了。
何况她也没理由做到这一步,但她还是为大家去做了。
虽然他们有时会暗地笑她傻,总做些对自己没好处的事。但时间久了,他们还真佩服起她来。
连带着他们自己也被王隽不折腾不罢休的性子感染,开始对传道真正上心起来。
也许是因为这对提高地府声望有帮助,也许是因为王隽让他们自己选择了姓名,也许这是他们第一次团结地做一件事,也许——
也许他们相信那个小小的身影终有一日,将成为他们强大的靠山。
阎王戴着老花镜,捧着Pad小声嘟囔:“奇怪,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上进了?”
Pad上的软件实时记录着三千世界的传道进度,地图上纷纷亮起红点,这表示这个世界已属于天界。
“这似乎也太轻松了些。”
阎王现在不用做笔录,也不用审问鬼魂,日子过得清闲极了。
只是他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阎王捧着茶盏叹息一声:“王隽还没回来吗?”
“您又来了。”
黑无常无奈地在计数器上又按下一笔。“您已经念叨她整整三千六百五十遍了。”
自王隽走后,阎王跟失去时间观念似的,每日都要念叨几遍。
起初他们还愿意照顾孤寡老人的情绪,跟着聊上几句。但是距离王隽回来的日子将近,阎王还念叨个不停,他们也懒得费口舌。
干脆让阎王没事写写日记,把对王隽的思念之情记录下来,好让她回来感动得哭上一场。
没想到阎王爷真安静地在办公桌上写了起来。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他们就是说说,阎王还真写啊……
不过总算清闲下来的日子,谁也不会轻易打扰。于是他们也任阎王写写,就当培养新爱好了。
可还没写几天呢,阎王是睹物思人,又念叨起王隽来。
“她是走了,不是死了。”
白无常熟练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对阎王的抱怨习以为常。
“她是走了三个月,而且以后她离开的时间会更久……”
他抬起灰白的眸,里面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阎王爷您要习惯才是。”
阎王看他们全然无知的样子,心中叹息道:他们是不知道阎罗殿偷溜进来的虫仙,自然不知王隽现在的处境。
可自己私下查过殿里大大小小的角落,什么痕迹也没有。
为了不引起大家的恐慌,他也只好憋在心里,等王隽回来再议。
黑无常瞥见阎王失落的模样,同情地接过话茬:“要不您跟着我们学学软件开发?您看这才两个多月,我都会用软件做表格了。”
看着他笨拙的粗手握着石头大小的鼠标,在屏幕上笨拙地画出大小不一的方格,阎王默默地继续浏览王隽给自己安装的超大型电脑。
黄泉路上,黑洞似的庞然大物缓缓向阎罗大殿前行。
伴随着几声叹息般的喘气声,那黑团也跟着摇晃起来,一副随时会摔倒的样子。
“早……早知道就不买这么多东西了……”
那黑团渐渐浮现它的真身,说话的正是王隽。
她背着比自己大三倍的黑色包袱,抽出手抹去额头的汗珠,默默抱怨自己不该过度消费。
也怪自己突然得到了一大笔钱,也高兴得不知怎么好,第一想的就是买点好吃的。
什么稻子村星花楼的吃食都订了个上千份,店员眼见着她要将店里搬空连连摆手拒绝,就连排在身后的顾客准备发某书某音吐槽。
原本她想自己买材料亲手做算了,但好在店家不会放过任何一桩买卖,以团购特惠价接下订单。
于是她就这样大包小包地扛入了地府。
他们要是知道自己从人间带来了许多好东西,肯定高兴。
想到这点,她脸上的笑意越发张扬。
地府还是跟自己离开前没什么两样,永远昏暗阴森。
也许是在人间待了百年,王隽竟有点不适应这暗无天日的地府了,就连回去的路也要靠着记忆摸索。
迎头对上一个巡逻的夜叉小鬼,王隽主动挥起小手问好:“我回来啦!”
不想还没看清他们的反应,他们却扭头就跑。
难道地府出事了?
王隽的心跳漏了半拍,顺手将包袱甩出去,不偏不倚地砸中那还没跑远的小鬼脑袋上。
不远处发出惨叫声后,王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赶上来,拎住他的领口问:“地府出什么事了!”
那小鬼满眼圈圈,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我……我只是不想再考试了……”
王隽:“……”
她默默掏出包袱里用油纸白线包起的方型块,放在小鬼鼻上晃了晃。
“本来想大家都在的时候再发的,但是……还是现在给你吧。”
小鬼塌陷的洞鼻耸动,小手摸到软塌塌的膏体后,眼睛一亮。
“这……难道就是……”它的口水哗哗淌在地上,“人间的糕点?”
王隽不动声色地甩了甩鞋上的液体,“是啊,我平日不见你们吃喝,以为你们都不需要呢。可孟婆总说你们借着替她尝味道为由蹭汤喝,所以……”
看着努力往嘴里塞点心的小鬼,她笑着又从包袱中掏出一块:“喏,这是我的,你慢慢吃。”
小鬼喷出点心沫子,“真的吗,王隽谢谢你!”
“你是五四零吧?”
小鬼震惊:“你认识我?”
“对啊,我之前还给你面试过呢。”王隽理所当然的表情让小鬼呆住了。
地府的夜叉小鬼那么多,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而且整个地府里,除非自己先报上名号,否则没人知道他叫什么。
就连一起值班的夜叉,也分不清自己和其他小鬼有什么两样。
“呜呜呜……”
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噎住涌出来了泪花,小鬼白眼朝上一翻。
“王隽,我觉得我还能再做几张卷子……”
“笨小鬼,我们考试又不是用题海战术拿高分,做那么多卷子干嘛?”
王隽感到好笑。
虽然她想靠内卷带动大家的积极性,但也不想花太多时间浪费在应试教育和形式主义上。
小鬼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正色道:“那就好,我还是讨厌考试的。”
“对了,地府的人都还好吧?”王隽再三确认道。
“好极了,毕竟他们不需要做卷子……”
王隽忙打住它要抱怨的嘴,把大包袱里的小包袱拿出来跨在肩上,“剩下的这些糕点给你,你拿去分给大家吧。别忘了先给孟婆,平日你们可没少蹭她的汤喝。”
“真的?!”
小鬼乐得什么烦恼也忘了,兴高采烈地接过包裹扛在身上,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远了。
没了大包袱,王隽浑身轻松极了,继续向前大步前进。按理说,她本应该先向阎王报到,但是此时此刻,她有更想见的朋友。
“玄鸟,我回来了!”
王隽冲进庭院,院子里摆放的物件如旧,还是一样的位置。只是少了那聒噪的笑声,令她疑惑。
她轻轻推开庭院内屋的门,里面黑漆漆一片。几百个监控器亮着屏幕,高出自己半头的椅子缓缓转过来,身穿灰色制服的鸟头人迷离的双眼压不住疲惫。
“你终于来了……”
啪嗒——
王隽手中的包袱掉在地上,目瞪口呆。
她小巧可爱的动物朋友在哪里?还有眼前的这个肌肉猛鸟是谁啊!
眼见那双有力到青筋暴露的肌肉向自己展开扑过来,王隽连连后退:“不要啊——”
砰的一声,变成棉花糖大小的玄鸟扑过来,软软绒绒的翅羽轻轻围住王隽的脑袋。
“我好想你……”
玄鸟终于找到情绪的发泄口,唠叨个不停。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就替你看管着这些机器,生怕谁给碰坏了。”
“还有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是怕我连累你吗?还是觉得我没有用……”
王隽抚摸着它的脑袋,“怎么会呢?你已经做得这么好了。你看……”
她捧着包袱笑眉眼开,“我给你的礼物可是最大的喔。”
“是什么?”
玄鸟忘记了煽情,小脑袋迫不及待地扎进包袱里翻来翻去。
“哎哎,别乱翻,我还得给阎王和黑白无常他们呢。”
“随便给他们点得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有什么。”玄鸟满不在乎道。
“我可听到了。”身后冷不丁响起嘲笑声。
“哼,不知哪儿来的风把你们叫来了。”玄鸟白眼一翻。
“地府的风自然是阴风了。”
白无常阴阴说着玩笑话,令玄鸟的气场莫名弱了下来。
黑无常岔开话题,“嘿,老白你看呀,这包袱,这包袱……”
他看着黑色的包袱为难地挠挠头,怎么也说不出夸赞的话。
虽说这也是王隽的一番好意,但是他觉得只有好意就行了……
“这次又去哪个垃圾场搬来的?”
白无常随意打量着地上黑色袋子,摸着下巴感慨:“不管怎么说,能翻到这么多,也是难为你了。”
他苍白的嘴唇努力扯出两个字:“谢谢……”
王隽:“……不用谢……还有我带的真不是垃圾啊!”
这些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土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