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时，顾飞从酒吧里买了两瓶酒，嘱咐老板明天送家里。走在路上，韩家公子都还没回过神，雷声大雨点小的一个晚上，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还在原点，但又大不一样了。

他落后一步，看着顾飞的背影，他正低头处理今晚的信息，韩家公子目光落在他穿着的衣服上，又看了看自己。

郎才“女”貌，对比强烈。

顾飞表面看似淡定，内心却没这么平静，不得不找些事情转移注意力。好在他的手机也没闲下来过，边走边处理消息，点开一条语音，是个很好听的女声，语气是积极欣喜的，内容也很含蓄，这样的消息韩家公子一路上听到很多，男女都有，只是大多动机都不怎么纯，顾飞挺有耐心，每一条都给予了文字回复，疏远又不失礼貌，很公式化。

韩家公子看不见他回复了什么，只能不断接收对面的消息，很想把他手机给静音了，可一想到刚刚的拒绝，打消了念头。

这就是今后的不一样，从前他还能仗着半分朦胧蹬鼻子上脸，如今这些都已经摆在明面上，再那么做显然不合适，甚至连住在那个屋子里都很不合适。

这么想着，他也拿出手机，可他没有需要处理的消息，想把那条傻逼备注给删掉，可碎掉的屏幕太难操作，折腾了好一会，放弃了。一抬头，顾飞正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等着，或许是灯光太晃眼，又或许是酒劲开始发力，韩家公子被什么绊了一下，又踩到裙角，不出意外地被人扶住，顾飞看着他泛红的脸颊，过了一会才说道：“跟你说了这酒后劲大，你还喝那么快。”

后劲是很大，但确实是好酒，头不疼，也不想吐，喝下去身体暖热，只是有点晕，心里也空落落的。

顾飞见他喘息逐渐不匀，生怕他呼吸道出问题，左右看了看，把人带到隐蔽点的道路边，轻抚他后背：“很难受吗？”

骤然变化的态度，也不知怎么就戳到了韩家公子的痛处。

“你特么别来这套！”

他忽然大声，顾飞没什么反应，把个出来遛弯的大爷吓了一跳，大爷‘嘿’了一声，他牵着的小狗也给吓得蹦了一下，尖锐地发出一串嚎，又给韩家公子给惊到了，酒都醒了不少。

顾飞挡在他前面，瞥了那只小狗一眼，刹那就安静了。

大爷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又看看自己尾巴垂下的狗子，疑惑地走开，嘴里嘀咕着：“现在的小年轻，吓我一出溜！”

韩家公子的情绪忽然间就不见了，出神地看着前面一人一狗远去。

顾飞的目光停留在他睫毛上，从以前他就觉得韩家公子的睫毛属于天赋异禀级别的，虽不卷翘，但又密又长，在眼尾投下的阴影像一条拉长的眼线，游戏里没这么夸张倒还好，现实中第一次见到时他险些怀疑这人是化了妆出来的。

他干了件很早前想干不敢干的事，摸了摸睫毛，软的，手指被搔得有些痒，韩家公子眼睛也痒，‘啧’了一声，用力把他手打开。

“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又在做什么？”韩家公子闭起眼睛避开他的手，“你和老子表白，老子拒绝你了！”

顾飞冷静地看着他，“嗯，我知道。”

韩家公子推开他，自己向前走。

顾飞追上几步，把他固定在身前，“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抗拒什么？”

韩家公子默然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感到一阵荒唐。

“我只会选择我自己，如果将来遇到危险，离开你就能脱险，我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你。”

很突兀的一段话，说得很快，像是已经在心里说了无数次。

顾飞觉得这很正常：“我都解决不了的危险，你应该跑得越快越好，留下来也是个累赘。”

话糙理不糙，可尼玛这话说得也太糙了点！

韩家公子忍住回怼的欲望，望向路灯下的人，“如果你也能做到和我一样，那我可以和你试试。”

顾飞做不到，但他没有隐瞒：“游戏里可以，现实不可能。”

“你不能什么都要。”顾飞在拉进二人的距离，韩家公子想后退，对方却手快地把他固定在原处。

温暖舒适的气息将他包裹，韩家公子皱眉：“你连迂回一下都不愿意？”

顾飞摇头：“我不想骗你。”

韩家公子神色复杂：“那我没做错，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很明确地又拒绝了一次。

然而顾飞根本没有理会他这句话，他看着眼前的人，“我不会让你遇到这种事，也不会让我自己遇到这种事，所以，如果我一定要呢？”

顾飞很清楚，过了今晚，一切都会改变，不是变得更糟，就是变得更好，不论怎样都要再试一试。

韩家公子没有说话，目光不知在看哪里，似乎在看顾飞，又像是在看虚空里的什么东西。他的眼睛向来能洞察世间的一切虚伪，总是透着凉薄与讥讽，而此刻，隐藏在这些背后的一抹缱绻一览无余。

第一次见面，韩家公子转过身的刹那，顾飞就被这双眼睛吸引，从镜片后投来倦怠的一瞥，在看清自己的刹那，眉目就生动起来，当时就触动了身体中某一根弦，引发了深藏于底的阵阵回响。

就好比现在，十分明晰的共鸣在二人之间回荡，给他带来强大的底气。

游戏里第一次见他，是被外表吸引，之后又被性格劝退，再到深入了解之后的动心，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见面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本该是一份长痛之后无疾而终的感情，如今却得到回应，回想起来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他塞得装不下，从眼中又溢出来，他放软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如果我一定要呢？”

今晚韩家公子的节奏频频被打乱，就像变了个人，已经将心门全部敞开，把所有的一切都赤裸裸放在顾飞面前。

这个男人野蛮又自信地把他所有的顾虑全部堵死，铁了心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而作为这棵树的自己，其实早就动摇了。

“别光说不做啊。”

顾飞听见韩家公子的声音时，还以为是幻觉，“什么？”

随后，他清晰地听见了一句：“那就试试吧。”

得偿所愿，竟一时不知所措。

心中的烟花骤然盛开，多日来的隐秘期盼被灼灼花火照亮，再不用终日遁形。

韩家公子的回应看似儿戏，可只有他们各自才清楚，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很艰难，因为经历了太多残酷，所以太在乎。

所以刚刚拒绝的人才又改了口，被拒绝的人才如此轻易就接受。

顾飞理解他，能够交予信任已经弥足珍贵，而他需要付出的却只有耐心。

韩家公子被他看得不自在，双眼缓慢地眨动了一下，路灯的光亮映照进他眼底，如同盛着一汪清泉，涤荡进顾飞心底。

他呼吸微微一滞，继而又不受控制地粗重起来，情不自禁地低头，在对方的唇上轻轻掠过。

十分短暂的吻，轻得像羽毛，带着唇膏的味道。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所有的情绪烟消云散。顾飞的嘴唇很暖，烫得韩家公子嘴唇是麻的，脑子也是麻的。

他与顾飞的性格简直南辕北辙，但神奇地就这么自然而然相互吸引，彼此都是为数不多能入得了对方眼中的人物，挣扎过无视过，终于还是在今天跨过了早已名存实亡的友情门槛。

他们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僻，可这个时间点正逢夜生活开始，有路人经过看到他俩，恶作剧地吹了个口哨，却在看清韩家公子的脸时，立时失语。

韩家公子不想在大街上纠缠，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重重推开顾飞：“回去了。”

他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又被顾飞粗鲁地拉了回去，“不好意思，我忍不了了。”

说着，一手扣住他的腰，一手按住他后脑，低头重重地再次吻了上来。

这一次的吻极为疯狂，就像要汲取他压在灵魂深处所有东西，口腔每一处都被他纠缠了个遍，用力地索取，直将他吻得呼吸不畅，脑袋里像过了电，神志都开始模糊。

几乎以为对方要把自己给吞了。

韩家公子向来不齿情侣间的亲密举动，他厌恶碰触同类，觉得接吻和□□都是两个人为了繁衍而进行的□□交换，他难以想象别人的□□进入自己身体是多么恶心的一件事，所以他从来不沾这些。

而现在，他第一次承受这样的亲密举动，也刚刚知道原来接吻不仅仅是情侣间模式化的互动，而是可以触及灵魂产生某种连接，引发的共鸣如此令人战栗，顾飞的渴望如此强烈，而被人渴求的滋味……还不赖。

口鼻间全是顾飞传递过来的酒精气息，他这身体久不沾酒，喝了几杯之后本就晕得很，这会儿更是站不住。

然而顾飞并没有停下，他想要的太多，竟就这么带着他，把人按在路边粗壮的行道树上，摘下碍事的眼镜随手丢在一旁，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再度吻了下去。

脚边是那束可怜破败的花，那副银框眼镜就掉在残存的花上，黑骑士的使命已经完成，落在树下，也算归于尘土。

充满侵略性的吻，丝毫不留情，顾飞已经想了很久，此刻得到，连呼吸都觉得是浪费时间，超强的肺活量让他占尽优势，也让对方彻底放弃挣扎。

韩家公子觉得快被憋死了！

恍惚间，眼前的人与梦里那个顾飞重叠在一处。

野蛮又粗鲁，却以缠绵掌控全局。

身后没了退路，想要推开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抓住顾飞胸口的衣服，他被逼迫得来了脾气，昏了头正要摸索着想要回敬过去之时，顾飞却又退了开去，留给他一瞬间的空白。

“你在做什么？”喘息的空档，韩家公子只能问出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顾飞再度把他搂过来，额头相抵：“公子，我在向你求爱，你不想答应就不答应。”

“我不……”韩家公子压根不吃这套，还真说得出口，可刚开口就被堵了回去。

唇舌再次失守。

顾飞耍起无赖，根本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嘴上功夫他比不过韩家公子，可他是行动派，而韩家公子偏就拿他这一点无可奈何。

在酒精的催化下，他反应更迟钝，仿佛对一切都没了概念，身体是软的，脚底下的地面仿佛也是软的，他想换一换气，可顾飞不给他机会，于是，他只能用力去推，却又被强硬地拉到顾飞身前，晕头转向之下，双手在顾飞腰后合拢，这场单方面的侵夺才终于有了回应。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居然会因为亲吻变得如此不堪，他从前欣赏顾飞骨子里的那股疯劲，但当对方疯到自己头上时，他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感觉。

神志为之所夺，万劫不复。

“你……想要我死啊？”游戏里八风不动，总是镇定自如的人，人生中第一次接吻，丧失主导权，被亲得如此狼狈，言不由衷。

顾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并不知道怎么亲吻，全是感情，没有技巧，从粘稠旖旎的气氛中回过神志，就听见这句话，实在是没忍住，脸埋在他肩窝上笑得身体颤抖。

“疯了吧你！”韩家公子终于找回点力气，恼羞成怒抬腿就踢，踢中了，却没踢醒这个兴奋的傻逼。

可他确实不堪，几乎是贴着顾飞身体支撑自己，不知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只要在顾飞面前，再微小的弱点都能被他无限放大，然后在他面前进行示弱。只觉得自认为谨慎做出的那些决定、那些顾虑，都像一场笑话。

他被顾飞抱着，对自己的折戟沉沙没再选择逃避，或许在那个晚上，他打开门想去追回顾飞的那一刻，就已经沦陷，再回不去从前。

事已至此，又何必纠结。

……还是要纠结一下的。

“你TM发什么神经！”韩家公子感觉到来往路人的视线，用尽全力推他。

“我喝多了见色起意。”顾飞理直气壮，“还想当衣冠禽兽。”

“我看你就是借酒装疯！”韩家公子给气笑了，手还被顾飞抓着甩不开，“不可理喻！”

这一打岔，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

顾飞刚才亲得太过用力，嘴巴周围都是沾上的唇膏，韩家公子随手抽出纸巾递过去，可顾飞就是不接，把脸凑过来想让他擦。

能让他如意也不是韩家公子了，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此时此刻的顾飞过分欣喜，可他一直以来就鲜少有情绪爆发的时候，愤怒或许还知道怎么宣泄，过分的喜悦却是个知识盲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