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坐在长椅上,拖把正在刨前面草地上的土。
他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把银色的钥匙。
冯华年只有一把备用钥匙,那个人要在这里住一个月,不出意外今天过后,这把钥匙冯华年就要给他。
他又把手攥起来,钥匙硌着他的手。
他不喜欢徐向南,看到的第一眼就不喜欢,那人看起来像个混迹情场的老油条,一股装腔作势的派头,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确实长了张优越的脸。
而这个人在冯华年眼里,全是优点。
他靠在椅子上仰起头看着天,想起那天晚上冯华年形容徐向南的话。
真的就那么喜欢吗?
——
今晚晚上本该冯华年请客,出了家属院徐向南突然说:“我带你去一家馆子吧,我从小吃到大,非常棒,就是不知道还在不在。”
冯华年就跟着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打车到了一条有些偏僻的街上,然后在一条胡同里拐了几个弯,才到一家连招牌都只是门口竖着的一个铁皮牌子的店。
老板在门口坐着抽烟,徐向南上前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才反应过来地大叫:“向南!哎哟你可好久没回来了。”
徐向南带冯华年进去,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说也不点了,就让老板上些拿手菜。
都是同一个省,口味差距不大,冯华年也觉得这家店的味道很不错,想吃什么还可以直接跟老板点,只要他能做就都会给你做来。
他想下次和石头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就来这里吃好了。
徐向南想喝酒,冯华年说他明天要上课,陪徐向南喝了两杯意思一下。
“你明天不是也要见客户?别喝太多。”冯华年说,他记得徐向南的酒量也很一般。
徐向南一口气干了一杯,放下杯子又倒上:“啤酒,喝不醉,这些年都练出来了。”
之后他抬起手指了指东边:“那边,就是我家,不过我已经把房子给卖了。”
冯华年点点头:“大学时候就听说了,还说你拿钱去日本了。”
“对,本来想去留学,在语言学校待了一段时间发现我不喜欢那里的饮食,就回来了,然后找了份工作,外派到重庆待了一年,”说着徐向南说了几句重庆方言,“你听标准吗?”
“听着挺标准的,但是我也不懂。”冯华年笑说。
“他们本地人说我说得很标准啦,”徐向南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后来有天我在麦当劳里吃东西,碰见外地来旅游的大学生,重庆的路绕啊,他们找不到路,聊着聊着他们就说,二百块钱一天,让我给他们当导游,我心想就当陪小孩儿玩了,几天过去我发现我有干导游的天赋啊,还能免费旅游,就考了个证当导游去了。”
店里的人来了去,去了来,他们桌上的菜慢慢见了底,徐向南面前摆着很多酒瓶,而人却依旧神采奕奕。
冯华年就听着他讲了很久他这些年的生活,那时候冯华年就感觉到,这个人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大概过不久就要走了,之后又是杳无音信,他们之间的距离比读大学的时候还要远。
不过这也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不当导游了?”他听完徐向南讲完在青海和新疆做导游的事之后问。
“导游很累,收入也没那么高,其实去的地方永远只是那几个,开发的新线并不多,我去完我想去的地方就不干了,”徐向南竖起手指,“后来我又发现,其实做业务员也能靠出差免费旅游,而且收入很容易就涨上去了,于是我就去找业务遍布全国的大公司,去应聘,他们知道我愿意随时出差都很欢迎我。”
徐向南洋洋洒洒讲完了这七年,末了才问冯华年:“对了小年,你这些年怎么样?”
“我,大学毕业就本校读研了,研究生毕业那年省实验没有数学教师的招聘指标,就在另一所高中干了两年,去年才面试进的省实验。”冯华年没那么强的表达欲,三言两语结束了他的自我介绍。
“那你这些年身边有人陪吗?”
“算有吧。”
“那个小孩儿?”
“嗯。”
“他是......”
“老家的表弟。”
徐向南大笑了几声:“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看起来是没有。”
说完他眯起眼睛,陶醉似的说:“小年,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爱情真的很美好,你可以小心地尝试一次。”
冯华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小心翼翼说来很简单,但是能容忍他过度小心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晚上回到家,徐向南在沙发上倒头就睡了,石头已经把拖把送回来了,冯华年打开入户柜的抽屉,钥匙在里面躺着,他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徐向南上班时间比他晚很多,他们明天早上应该打不了照面,他就留了张纸条,叫徐向南先拿去用。
第二天一早,冯华年今天得带早自习,六点就起来了。
他一打开卧室门,发现拖把把自己的小窝叼到了卧室门口,它平时都是睡在沙发旁边,石头好几次睡醒没清醒过来一脚踩到它的尾巴,冯华年在卧室都能听到拖把一声哀嚎,就算是那样也踩不走,小家伙还是固执地睡在沙发边。
他看了看依旧在沙发上熟睡的徐向南,可能不喜欢狗的人,狗也不喜欢他吧。
他给拖把加了水和粮,之后又把卧室门留了条缝,如果小家伙不想和徐向南共处一室还能躲进卧室里去,虽然他平时不让它进卧室。
做完这些锁上门下楼,石头已经在楼下了,他的专职司机很少迟到。
冯华年坐上去,石头就骑着车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安静得让人不适。
“你今天怎么不说话?”冯华年把头探到前面问。
“要说什么?”石头回头看了冯华年一眼,“你昨晚和他睡了吗?”
“你闭上嘴吧。”冯华年把头收回来,净说屁话,不如不说。
“所以有没有啊?”
“当然没有。”
“那就好,我就怕你脑袋一热就被人骗了,你连恋爱都没谈过,骗炮的就喜欢找你这种。”
“你懂的倒不少。”
“大学里这种事很多,哎,冯华年,”石头叫他,“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什么怎么想?”
“你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让他住你家?”
“就是因为喜欢他才会让他住我家吧。”
石头无话可说,冯华年的逻辑倒也没什么不对。
“所以你真的对他有想法?”
“没有。”冯华年干脆地说,他对徐向南没有什么生理性/欲望,所以石头说的那种可能不存在。
到学校门口后,冯华年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钥匙给石头:“我今天晚上三节自习,你下午去遛狗吧,不用来接我了。”
石头接过钥匙串,这上面只有个钥匙环,除了家门钥匙还挂着两个小的柜子钥匙,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柜子的。
“那把你给他了吗?”
“上下班时间不一样,他拿一把会方便点。”冯华年说。
石头把钥匙装起来就走了。
下午下课就到了拖把去遛弯的点,宁非凡在班门口等他,这次学校的活动她也有参加。
“你先去吧,帮我请个假,我得去遛狗。”石头背着书包走出去说。
“年哥又要加班吗?我也想和拖把玩,你去哪里遛?”宁非凡走在旁边问。
“街心公园。”
“那我去那里等你。”她掏出手机找人帮忙请假。
石头骑着车到冯华年家,他把钥匙插进去,刚扭开就感觉有人从里面开门。
徐向南没有穿上衣,光着白花花的膀子站在门口,他没注意到门外不是冯华年,拎着手里两件衣服左右看:“小年你说我穿哪件?”
石头打量了他一下,才开口说:“你认错人了。”
徐向南这才把目光从衣服上移向门口:“弟弟,是你啊。”
弟弟,叫得石头寒毛直立。
“你不用这么叫我。”他走进去说。
“你是小年的弟弟,当然也是我弟弟。”徐向南没有把衣服穿上的意思,依旧光着膀子在客厅里走。
三月多,也不嫌冷。
“我也不是他弟弟。”
“不是吗?”
“不是。”石头在地上扫了一圈,没找到拖把,就看到狗窝在卧室门边。
“那我怎么称呼你?”
“我姓曲。”
“小曲?”
“可以。”石头推开卧室门,看到冯华年的床上趴着两条极为相似的狗。
一只叫‘拖把’的玩具狗,一只叫拖把的真狗。
他把门关上,走过去摸了摸拖把的脑袋,太可爱了。
于是他给它们拍了张合影,用那个胶卷相机。
然后他把拖把抱起来,出去的时候徐向南还在纠结那两件衣服。
徐向南看到拖把窝在石头怀里很听话,就指着它问:“这小狗是你们一起养的吗?”
“是啊。”
“我就不行,小时候被狗咬过,对狗喜欢不起来。”
石头收拾好东西,笑了笑说:“它很乖,你不招惹它,它就不会咬你。”
他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对徐向南说:“南哥,你出门把窗户打开通气,记得把门锁好。”
徐向南品了一下这句话,脸上带上一股虚假的和善,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石头又把放在入户柜上属于冯华年的钥匙拿起来,装进兜里。
他牵着拖把到街心公园的草地上,宁非凡还带着室友一起,她也是这次活动小组的组员,她们经常在学校里喂流浪猫,对这些毛绒绒的小东西很喜欢。
宁非凡抱着拖把给它挠痒,室友揉揉拖把肚子,突然惊奇地叫宁非凡看:“你看拖把肚子上的胎记,好标准的月牙。”
“真的,我上次都没发现,”宁非凡亲了亲拖把的头,“我们拖把是水兵月吗?”
“它是公的。”
“你扫兴。”宁非凡转过头,看到石头在那里发呆。
而且表情一言难尽。
石头在想徐向南那白花花的膀子,冯华年能容忍那人在家里光着上身闲逛吗?
在他还不知道冯华年性取向的时候,他也这么干过一次,就一次。
那时候天还热,他刚打完球洗完澡,光着上身出来走了两步,冯华年就把一件衣服砸在他身上,并且明令禁止他在家光着,再热也得套件半截袖。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因为一直运动加上游泳,他的肌肉线条比起很多同龄人都要优秀许多,所以,徐向南那种已经微微突出了一小块的肚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阿照,喂!”
石头回过神,宁非凡正在拍他胳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事,怎么了?”石头问。
“哎,你不是说你俩生日差一天吗?”她室友对宁非凡说,“要不咱们小组开个party,一起过吧,正好还能申请到小组经费。”
又是生日。
宁非凡先拒绝了她:“我生日得回家。”
“提前过呗。”
“我那天也有事。”石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