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吹动枝叶,落叶飞旋,绿荷残影。
闻人瑾宸将述说着思念的书信一一装好,封上,亲自出门交给信使。
穿过府中,华丽的建筑让他惊觉,这不是他的成王府,他与他的朝朝自暑夏后再也没有见过了。
秋风吹动花盆,这里依旧繁花似锦,如若不是天气渐凉,将难以发觉原来已经过去一季了。
一季,三个月,才三个月,可为什么感觉已经时隔多年,思念从未像这一刻一样魂牵梦萦。
闻人瑾宸将带着相思入骨的书信交了出去,从交出去的哪一一刻起,就已经期盼着江闻昔的回信。
被闻人瑾宸吓住的苏芷柔后面莫名又被关了一段时间后,今日看着天气不错,好不容易想出门走走。
自打上次闻人瑾宸让她与两具尸体带了一段时间后,女儿家的倾慕已消失殆尽,对闻人瑾宸只剩下了恐惧与怨恨。
今日出门,远远看见了闻人瑾宸,苏芷柔第一反应就是躲开。
她怕她看见那张脸又会想起日日夜夜睡不得安宁的画面。
可是,闻人瑾宸看着远方柔和下来的脸庞把她定在了原地。
只见闻人瑾宸神色柔和,手里摩擦着一样东西,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现在原地轻笑。
苏芷柔看见了,闻人瑾宸温柔摩擦的一枚木牌,一枚她从未见过的,木头雕刻的药佛。
如若说因为被圣人赐婚,所以心中不满,现下蹉跎冷落与她,从未给她好脸色,苏芷柔也还可以理解。
毕竟听人说太子还是成王是便行事肆意,全看心情,一下子被人强做了不愿做的事情,发泄发泄也情有可原。
可现下苏芷柔看见了,那眉宇间的温柔,那看向远方的眷恋。
原来,不是没有好脸色,只是从一开始便没打算给她。
苏芷柔想起自己心惊胆战,夜不能寐的每个夜晚,心底升起了一股将要宣发的嫉恨。
凭什么?自己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凭什么这柔和的一面从未对她展现,凭什么!
苏芷柔脸色十分难看,手指染着花色的指甲死死地掐住一枝正含苞待放的粉黛,跟着的侍女不敢出声提醒。
江闻昔看到信的时候已经准备启程出发西河。
闻人瑾宸信几乎每月一封,有时甚至隔个几日又送来,频率极高,但江闻昔一般就回复后面的那一封。
信纸里密密麻麻的字就像是闻人瑾宸的思念,沉甸甸的,江闻昔有时看完心里五味杂陈。
有时夜里睡不着时,江闻昔会将这攒了厚厚一沓的信拿出来,读了一遍又一遍,以此方式来告诉自己,要相信他。
但无论怎样,随着分开的时间越久,江闻昔有些懂了话本里的女子为何吃醋。
跑神了的江闻昔回过神,想起自己要出发西河的事情,沉吟片刻后决定还是不要告诉闻人瑾宸比较好。
因为连她师父都不同意的事情,闻人瑾宸一定也不会同意,虽然后来师父默认了。
也不知道和谁最相像的倔性子的江闻昔如何说服了另外一个犟种。
“小昔儿,干嘛呢?过来帮忙!”
师姐甘棠在远远没好气喊发呆的江闻昔。
江闻昔把信收了起来,当做无事发生应道:“来了!”
江闻昔打算自己去西河,别说师父不答应,在林南松和甘棠知道后两人也不答应,师娘更是接着把江闻昔骂了一顿。
但几人又知道他们家小师妹这个倔脾气,生怕她一声不吭地自己去了,后面出点什么事也没个人照应,所以甘棠自动请缨,愿意陪着小师妹一起去。
有成熟稳重的甘棠陪着,还算让人放心,所以尽管林听寒明面上没答应,但心里的那点微词也在甘棠跟着一起去后,也都没有了。
所以这两天江闻昔和甘棠都在收拾东西。
江闻昔过来给甘棠搭把手,边道:“师姐,我们不好带太多东西。”
一堆晒好的草药,研制好的药丸,以及装着不明东西的瓶瓶罐罐。
甘棠手上动作不停,白了一眼江闻昔:“那我给你带走的药你倒是剩点回来啊!”
江闻昔想去自己哪些药的去处,一噎,不敢再说话。
江闻昔转移话题:“我去看看师父!”
说完,江闻昔就落荒而逃。
甘棠看着江闻昔落荒而逃的身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说这会儿师父应该不太想看到你。
好不容易眼不见为净的师父放下揉揉额头,如同甘棠所料一般,不是很想看到这闹腾的祖宗。
江闻昔笑嘻嘻站在师父眼前,看不见师父闭上的双眼,道:“师父~”
“滚!”
一本书从后面飞出来,江闻昔一个闪身躲开了,又蹭上去。
“师父~”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师父叹气,摆摆手:“说吧!”
江闻昔十分会看眼色,想起自己的目的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问问,送新…新婚夫妇什么礼物会比较好?”
“听你这语气,可不像是新婚。”
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刚被江闻昔吵醒的师娘缓步走出。
江闻昔呐呐:“是新婚,但另外一个……”
林听寒眉头微皱,抬眼:“冥婚?”
江闻昔摇摇头又点点头,林听寒看了她一眼,想起来了,但又嫌得眼疼闭了起来。
师娘穆青缄默无语,看着江闻昔圆圆的杏眼,非常想掀开她的天灵盖,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
林听寒十分无力,试图点醒这倒霉孩子:“你送人新婚礼物?你觉得合适吗?”
江闻昔仔细想了想,非常认真的点点头,合适啊!非常合适。
师娘穆青看着这半点没有醒悟的孩子,摇摇头,转身回到后面的塌上重新躺着,也是不忍直视没救了的江闻昔。
既然两位长辈都没有给出什么合适建议,那江闻昔就毫不客气的要了林听寒私库的钥匙自己挑了,毕竟自己资历薄,没能攒下什么珠宝,所以能啃老肯定啃老啦!
当然,江闻昔自己的小金库没什么好东西,不代表师父库房里没有。
对于自己师父也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江闻昔十分眼馋,平时也没见与谁回礼,所以偶尔便宜一下江闻昔自觉也是没有问题的。
师父没给出建议没事,还是师兄师姐,师姐在忙,那师兄给参谋参谋也是可以的。
江闻昔在库房乱窜,师兄林南松带着小今侑守在外面,库房太久没开了,满是灰尘,小孩子进去不好,怕被呛。
“你要给谁送礼?”
林南松挥挥袖子,挥走飘出来灰尘。
江闻昔一手拿着硕大的夜明珠一手明润的珍珠项链,不知选哪一样好,有些苦恼道:“你也认识,向启轩和烛芮,他们的新婚礼!”
林南松皱眉,如果没记错了,那名叫烛芮的女子已身死,就算这两人成亲,怕不是也只能是冥婚,这小昔儿送的是哪门子新婚礼?
没等林南松想明白,江闻昔就好似找到合适的宝物。
江闻昔灰扑扑地举着一堆鸡血石玉佩出来问林南松:“师兄!这龙凤佩送人应该不失礼吧?”
一对用鸡血石雕刻的龙凤佩。
林南松看着他雀跃的小师妹,好似对于烛芮身死的消息已经能释怀了,那时在老树下哭得伤心欲绝的江朝朝又重新焕发光芒了。
林南松再次提醒道:“你可知,你这朋友成的可是冥婚?”
江闻昔收起龙凤佩,奇怪的看向她师兄,有些意外他师兄怎么知道这件事,她嚎啕大哭得罪样子应该只有师父见过吧?
江闻昔点头,纠正道:“他们也不算冥婚啦!他们是正正经经拜了堂,入了洞房的!”
林南松抬手一敲江闻昔脑袋:“江朝朝,你有没有想过,此时你带新婚贺礼过去,是不是又一次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这就让江闻昔更奇怪了,为什么不能送?向启轩想娶烛芮很久了,如今他们终于能成婚了,作为朋友送贺礼麻难道不应该吗?
而且,作为朋友,没能去观礼就算了,贺礼也不能补了吗?
林南松见江闻昔一脸不解,揉揉她脑袋叹气,算了,一会儿多叮嘱一下阿棠吧。
于是江闻昔开开心心地将那龙凤佩妥帖放好,就等下山了!
自送出信后,闻人瑾宸每日都在期待江闻昔的回信,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之前送出去的信好像石落深渊,毫无回响。
闻人瑾宸安慰自己,可能他的朝朝要忙的东西多了些,再等等吧,毕竟先下她和方婉晴合伙开的铺子生意火爆。
于是,等到第二次送出的书信又过了半月,闻人瑾宸坐不住了。
传信守在江闻昔师门山脚下的人,让他们上去看看,江闻昔在做些什么,怎么还不给他回信。
最后一场秋雨细密连绵的下了起来,秋风的凉意里带着冬寒,等待了许久的闻人瑾宸也终于收到了回信,不过不是来自江闻昔,而是来自被派遣去守卫西河的向启轩。
闻人瑾宸一目十行读完这短短的一封战报,在战报的最后附带了一句话。
向启轩告诉闻人瑾宸,三日前江闻昔已经安全抵达西河。
短短十来个字,看得闻人瑾宸脑中嗡嗡作响,什么叫,他的朝朝,前几日已经到了西河?
闻人瑾宸捏着纸张的指节泛白,呼吸十分急促,双眼顿时血丝密布。
那是什么地方!是战场!一不小心就会没命的地方!
“来人!进宫!”
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里面蕴含着怒火与急切。
现已临近宫门落钥的时候,这时过去极有可能一会儿无法出来,但侍卫不敢质疑闻人瑾宸的决定,连忙备好马匹和马车。
没一会闻人瑾宸出门,心急火燎地翻身就上了白马,狠狠一踢马肚子,马儿嘶鸣疾驰而出。
有些凛冽的秋风打在脸上有些生疼。
刚才还满腔怒火和急切的闻人瑾宸被这冷风吹得拉回了神智,马儿脚步放缓了些。
他忘记了,他的朝朝完全有自保的能力,甚至他们还并肩作战过,是他关心则乱了。
等闻人瑾宸想通他人已经在宫门外了。
宫门外的侍卫惊疑不定的看着着骑着高头大马飞驰而来的太子爷,战战兢兢上前询问,怕误了国家大事。
面对侍卫的问候,闻人瑾宸抹了一把被风吹僵的脸,说了句西河战报,宫门侍卫就放行了。
处理了一天政务的闻人璋刚准备歇下,宫人就来报说太子求见,闻人璋只好有披上外袍去见他大晚上不睡觉就知道折腾人的儿子。
闻人璋语气不耐问闯进来的闻人瑾宸:“什么事?”
这会儿脑子已经发热完了,又不着急了的闻人瑾宸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陈公公给到的热茶。
闻人璋见他不说话,怒道:“陈辽送客,要喝茶让他回自己太子府喝去!”
即将被赶出去的闻人瑾宸这才不紧不慢拿出向启轩送来的战报:“西河首战告捷。”
闻人璋接过战报看了一眼,嗤笑。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讨债儿子今天就是来找骂的,就西河那点事儿,用得着大晚上过来吗!
况且有什么不能明天早朝再说吗!
闻人璋气极反笑:“那你说说,若是你在西河,你怎么做?”
能怎么做,打呗!
但闻人瑾宸也知道自己大晚上没事找事的做派是有些讨人嫌了,所以难得没和闻人璋犟嘴,反而正正经经的把自己的作战方式一一道来。
闻人璋一开始也只是想找个由头骂他两句,谁知闻人瑾宸的方法越听好像越可行,闻人璋顿时兴致盎然,两父子有来有回讨论着战术。
直到陈辽提醒天色不早了,两人才止住话头。
闻人璋看了看天色问:“什么时候了?”
陈辽脸上是挡不住的困倦:“四更天了陛下。”
陪老子聊了一晚上的闻人瑾宸在闻人璋开口骂人前飞快告退,快速消失在闻人璋眼前。
闻人璋不过一眨眼间就逮不到人,有些无奈:“你也去休息休息吧。”
还有两个时辰就要上朝了,本来以为能早点休息的闻人璋这时才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