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风禾和江深玩似的跳着舞,跳得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她忙将外套脱下来。
她一脱外套,手帕纸就递到了她面前。
江深说:“擦擦汗。”
任风禾胡乱地擦着额头和后脖的汗珠,打了个轻微的哆嗦。
练舞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穿外套嫌热,脱外套嫌冷。
江深大步流星到暖气边,将温度调高,回到任风禾身边后,留下神神秘秘的一句话——“你都累出汗了,先休息一会儿,我给你看点厉害的。”
江深认为,夺得小孩的欢心有两种好方法。
第一种是成为小孩崇拜的想成为的人,另一种是带着小孩各种玩各种疯的人。
他很贪心,学不会二选一。
他要双管齐下。
他认为这次带任风禾跳舞已经让后者实现了一半,现在他要刷前者的进度条了。
他原地活动手腕、脚腕,微微低头,轻盈地在地上跳了两下,步伐轻得几乎无声无息。
“来,你往后退一点。”江深提醒道。
任风禾瞬间猜到他打算做什么,她刚开口想阻止,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江深已经后退一步,蓄力一蹬,整个人悬在半空。
任风禾下意识连连往后退,生怕妨碍到江深反而会出现意外,看着腾空的江深,她心跳一阵加速,眼睛紧盯着她,嘴唇微微抿起,心里充满担忧。
仿佛有风将他托举,又仿佛他化作了风,就这么轻轻地蹬一下地,他便能轻松自如地完成一个完美的空翻。
江深稳稳落地,头向下外加地心引力的作用让他头发变得更乱了,像炸毛一样。
他一只手撑在镜子上,瞧着很轻松,一派耍酷的模样,眉眼还露出得意的神色来,神采飞扬的样子配上露出的小虎牙让他像一只成功接到主人远抛的飞盘,兴奋摇尾的大型犬。
哪里有长辈该有的成熟稳重?
“很危险的。”任风禾认认真真说。
提醒叮嘱他的任风禾反而更像长辈。
任风禾能理解江深完成这一动作的自豪,可比起看江深做这些厉害十足的动作,她更希望他别拿身体去冒险。
任风禾视线不由落在他撑着镜子的手上,顺着他身体下移,最后停留在他的脚腕。
果然,江深的重心几乎都落在了其中一只脚上,另一只脚轻轻浮起。
这让任风禾想到两年前。
两年前的一次演出,因主办方的失误,江深做前空翻时,舞台前方的升降台突然升起,没能成功落地站稳的他狠狠摔倒以至于多处擦伤,脚踝骨折。
他从不在表演时将身体的不适表现出来,可那一次实在太疼。
他摔在地上无法站起,只能一手撑着地板,不让上身倒在地上好减少粉丝的担心,另一手护着受伤的脚踝处,死死咬牙,不让表情显得太痛苦。
演出当场中断,整个演出场地陷入沉寂。他被救护车紧急送去医院,剩下的成员们却仍需继续这场表演。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舞台上出现意外,但此前都是些小意外。
被表演服饰刮伤、舞台的火点溅到身上、激动的粉丝往舞台扔东西砸到他们……
这一次,是大意外。
因为这场意外,江深无缘后面的演出,原本谈好要出演的网综也因为这事告吹,粉丝能见到江深的方式只有改成疗愈休闲主题的几期团综和江深为了不让粉丝担心时不时打开的直播。
他不在的那段时间,几首有危险性动作的歌曲再也没表演过。
等他脚踝彻底养好,重新站回舞台后,这几首歌才重新出现在舞台上,编舞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某天,江深在直播里说,他养伤期间,队友们很难过还觉得愧疚,联合起来提议重新编舞。
他说起这件事时,脸上都是满足的笑,显然很享受队友们的关心。
他还在直播里说,他康复期间很配合医生,所以恢复得很好,让粉丝不要担心。
但粉丝都是火眼金睛,她们很快便发现江深跳舞时,身体重心经常偏向没受伤的腿。
这种情况随着江深恢复团队活动时间越长,出现次数越少,但后来江深参加一档节目,节目组提到江深出道时期通过几个连翻引起热议一事,问江深愿不愿意现场表演一下时重新出现。
当时江深几个连翻起来后,身体重心再次偏向一条腿,直到坐下才恢复正常。
可节目组外接下班的粉丝发现,在他上车而车门还没彻底关上的那一瞬间,他摸向了受伤过的脚踝。
所以,看到他这得意洋洋的傻样,任风禾非常恼火。
他总是这样,一方面悉心保养着自己的身体,趁着没有工作的时候频繁去康复和保养机构,另一方面却又总是愿意为了一场完美的舞台冒着巨大的风险,哪怕动作难度再大,他也毫不犹豫地去做。
而现在,他根本不需要这样展示,他还是这样做了。
任风禾知道,这是他为人父的拳拳之心,他只是想讨孩子喜欢而已。
挺荒谬的,她一个丢了腿的人居然担心脚受伤的人。他受再重的伤,要面对的一切都比她轻松。
但粉丝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群体,哪怕自己的生活有再多不如意,仍会为喜欢的爱豆、喜欢的偶像担忧。
贫瘠的土壤每日沐浴着遥远天幕上的日月光辉,当天空云层密布时,土壤便会担忧日月的去向。
江深没看出来任风禾正憋着一肚子气。
他站直身体说:“对我来说不危险,不过你不能偷偷做这动作。”
任风禾直觉拳头硬了。
她蹬蹬蹬地发泄般地重重跺着地板走到他身边,然后竖起拳头,给江深大|腿来了一拳。
气死我了!给了他一拳的任风禾还是一肚子火。
江深不明所以地看着任风禾,不明白她好端端地干嘛锤他一下。
“不行!对你来说也很危险!不能做危险动作!”
无数粉丝看到江深用身体做代价来完成舞台时的心声,经由任风禾的口,诉之江深。
眼前小女孩的脸绷得紧紧的,刚才跳舞玩闹时的笑容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忧心。
江深诧然,片刻又蓦然笑了。
他蹲下,很没礼貌地捏住任风禾的脸蛋还挼两下,“妈妈教你的吗?”
“妈妈不教我我也知道!”他捏的很轻,不影响任风禾说话,但任风禾还是将脸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哇,好小气,你打我打这么痛,结果我捏一下都不行。”江深故意逗任风禾。
任风禾又伸出拳头在他身上锤一下,他现在蹲着,更方便她挑选捶打的位置了。
任风禾的拳击对江深来说不痛不痒,他享受着任风禾的“惩罚”,努力不让自己笑起来。
“行,以后不做这种危险动作了,”江深答应,伸出小拇指,“拉钩。”
任风禾的小拇指叠了上去,在“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承诺下,他们签署了“违约要吞针”的契约。
这事结束后,江深接着练舞,任风禾则坐回刚才的位置,心里对江深一顿嘀嘀咕咕。
嘀咕着嘀咕着,嘴角微而又微地向上扬。
这人,把他坏心眼的属性暴露出来了吧。
哼,刚才的样子和团综时一模一样。
任风禾太能理解为什么成员们总是对江深又爱又恨了。
跟刚才一样,他总是会控制不住他恶劣的小心思,故意逗成员们,把成员们气跳脚时,又三言两语抚平成员们的情绪。
哼,看来江深自以为是地觉得和她很熟嘛。
切切切,才不稀罕,任风禾一边不稀罕一边捏着嘴角,不让嘴角扬起来。
但不得不说,刚才严令警告江深,不让他做危险动作的自己,真是太帅了!
任风禾将隐隐约约的开心藏好,重新看向江深。
和刚才练基本功时不同,江深关了音乐,对着镜子做着同一个动作,说是同一个动作也不尽然,每一次动作都有微小的调整。
镜子里的江深嘴巴微微一开一合,像在读拍。
像敲定一个动作一般,江深将这动作重复了几次,接到下一个动作,又像刚才一样,同个动作反复调整到最合适的力度。
这是在编舞?
任风禾盯着江深瞧,越看越觉得像。
这是为转行幕后做准备还是为团队活动做准备?
这天,江深在舞室待了三小时,等他从沉浸的世界里中抽离出来时,忽然想起这还有个小孩。
他忙抬眼看镜子倒映出来的小角落。
角落里,任风禾正安安静静地涂着绘本,专心又认真。
待在这里这么久,她不吵也不闹,江深忍不住歪着头看镜子里的任风禾,被小孩的懂事给击中。
但想到这种懂事的来源,他又希望她不要太懂事。
像刚才一样,被他逗得跳脚,又或者闹脾气锤他,这样他会更安心一些。
“圆圆。”他喊。
任风禾抬头,盯着绘本好久,她眼睛有点酸,手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走吧,回家了。”
“你陪我在这待很久了,得换我陪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