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多少分之前。多少多少秒之际。那是十年前,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在美丽的城堡里,还有一间小小的城堡。小小的城堡里,小孩有一个知性温柔的母亲。母亲在给小孩讲《小王子》的童话。
“……最终,小王子依靠智慧与勇气,成功战胜邪恶的巫师。从此,小王子的国家安乐和平,人民生活富足。”
小孩咯咯地笑。小脚丫蹬着空气一晃一晃的。
城堡外,有汽车响。
小孩太熟悉这声音了,“噗”的一声蹦下床。
“爸爸回来了!”
母亲点了点头,“你爸爸说,今天要带朋友来家里作客。”
小孩好奇地爬上窗台,小脚丫悬在地毯上空晃啊晃。
由一楼窗台向外望去,城堡外,喷泉旁,白色私家车,爸爸牵着一个小男孩走出来。
唇红齿白,栗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小孩被使了魔咒,时空凝固,目不转睛。
回头看,是故事书上的小王子。
“小王子……”
向外看,是现实世界的小王子。
“小王子从童话书里走出来了……”
小孩太小了,不知道如何夸赞一个人,但他觉得小王子是他见过最漂亮的。
在城堡后面,有一间硕大无比的玫瑰花房。小孩在这里看到小王子。
小王子独自站在百花丛中。
“小王子,”小孩想。“喜欢花!”
摘给他。他喜欢的,我全部摘给他!
可是……
小孩又纠结犹豫起来。
玫瑰花带刺。会被扎疼的。
他抬头再次遥望小王子,决心“辣手摧花”。
花丛中,王子回头,眼前呈现画面:一枚漂亮的奶团子正在嚎啕大哭。
一边哭,还一边执拗的把花递向他。
“哇!哇!!!刺!!痛!!!小王子……给你花……哇哇!!!”
大人们,把小孩介绍给小王子,也把小王子介绍给小孩。
小孩迫不及待,单刀直入:“我叫沈汀洲!”
“我……叫……严凭……”断断续续的。
沈汀洲歪了歪头,古怪的表情一瞬蔓延脸颊,又转瞬消失天涯。
小王子脑袋不灵光的样子,傻傻的,连话都说不好。
“严凭是哥哥,汀洲要叫哥哥知道了吗?”
“小哥哥!”
没有大人在的时候,沈汀洲带小哥哥读故事书,摘玫瑰花,放风筝,叠积木,踢足球……
“小哥哥,你不会讲话吗?你爸爸妈妈没有教过你讲话吗?”
一个花瓣像玫瑰花雨飘散的季节,两个小孩在书下讲悄悄话。
小哥哥听不懂,但表情分外发力试图听懂。
小孩哈哈大笑,“没关系,我可以当你的家人,也可以教你讲话。”
“?”
小王子脑袋不灵光的样子。
但小孩会努力照顾好他的!
可小孩很快知道,原来小哥哥是有父母亲的。
小哥哥的爸爸开着一辆灰色跑车来接小哥哥。
从车上走下来的,是长大后的小王子。金发碧眼,皮肤雪白,眉宇含笑。
也许这世上王子有很多,但小孩心目中的小王子只有一个。
小孩十分悲伤地哭泣,任凭大人们如何哄都不管用。
还是小哥哥和他做约定:“别哭,下次我再来看你。”
“那拉钩。”
在小孩指导下,小哥哥又成功掌握一项技能:只要是拉过钩的,食言会长长鼻子。
小哥哥没有失言。又一年春暖花开季,两个孩子再次见面。
沈汀洲欢快小鸟一样扑进小哥哥怀中。
这一年时间里,沈汀洲长高了两厘米。本以为可以在小哥哥面前大肆炫耀一番。
结果却是,小哥哥长更高了,扑进他怀里的时候,沈汀洲由于太过兴奋,额头磕在了小哥哥牙齿上。
有点痛。
“小哥哥!”沈汀洲满脸欢喜。
“沈汀洲,好久不见。”
小哥哥不仅长高了,说话也流畅起来,带沈汀洲放风筝,叠积木,踢足球,玩大人们常常玩的——一根棒子打球进洞。
到了再次要与小哥哥分离的时候。
大人们笑说:“汀洲只是长高了,并不是长大了啊。”
沈汀洲才不管这些,任凭悲伤的洪流将他淹没。
哥哥们也嘲笑他。
只有小哥哥,捧着他的脸,亲了亲额头结痂的伤口。说:“沈汀洲,我会再来看你的。”
泪水浸润着脸颊。沈汀洲展开拳头。掌心是一张小小的字条。
两个孩子,在大人扎堆情况下,暗箱操作,凭外人谁也不知情。
字条上是一连串地址。小哥哥笔迹漂亮,是小王子努力适应地球人生活的证据。
既然小哥哥努力过。沈汀洲就也要努力。
十年前的绿皮火车管理松懈,还没大人腿高的小孩,钻空子就坐上了火车。一路上,躲卫生间,躲过道。终于是出现在小哥哥所居住城市。
在小哥哥面前,沈汀洲闪亮登场。
那是严凭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幕画面。
沈汀洲小小一个,脸蛋花猫一般,背着小书包,包里携带小饼干和水瓶,向他仰着头,高傲的模样俨然是征服了全世界。
严凭忽然大力抱住沈汀洲,把这个比自己略矮一头的小孩紧紧拥入怀中。
尚且不知道什么是爱,是喜欢。他只知道,喜欢一件东西,一个人,非抱住不可;只知道,耐心细心把小花脸擦白白,带奶团子去吃好吃的东西,去喝好喝的饮料,把零花钱全部用在他身上,他要天上的星星自己也想努力试试;只知道,沈汀洲是需要他保护的糯米团子,也是保护着他的小英雄。
沈汀洲并不喜欢小哥哥身后跟着一条小尾巴。
小尾巴自我介绍是小哥哥的表弟。原来,小哥哥有亲人的,还不少。
小孩不懂得什么是占有欲,以为饮料喝多了就是会感觉酸酸的。
表弟说,去公园。
那就一行三小只去公园。
此时的三小只,在他们眼中公园的山是陡壁千丈,高耸入云。
花费好大气力才登到山顶。
山顶惊现一处野生玫瑰丛。
沈汀洲兴奋地唤来小哥哥,说:“小哥哥你看!”
玫瑰花很漂亮,有的小孩欣赏,有的小孩损毁。
表弟“啊啊啊!”叫喊着,一边拿玩具击剑打落花瓣,一边疯狂踩踏花骨朵。
片刻之间,一丛玫瑰已沦为残骸。
小孩先是吓呆了,再是“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会踩花的表弟闯祸跑走。
严凭看到小孩洁净的脸颊,又被泪水润湿了。他向小孩伸手,拉钩。
“我保证,以后会送你好多好多玫瑰,比你家花园和这里玫瑰加起来还要多!多一百倍一千倍!”
“真的吗?”
“真的,我们都拉过钩了。拉钩不兑现承诺,会变长鼻子。”
“哈……哈哈……”小孩破涕为笑。“可是小哥哥……你有好多家人,我是不是不能做小哥哥的家人了?”
小哥哥给沈汀洲科普“家人”的定义。小孩知道了家人的范围有多么广大。
父母,兄弟,夫妻。
小孩联想到会踩花的表弟,他不喜欢。
那么。
“我要和小哥哥做夫妻!”
踩花的表弟听到事件平息,又坏心思出现,正好听见小孩言论。
“略略~笨蛋小屁孩,不害臊,不害羞~!”
小孩捡起石子朝表弟丢过去。
表弟趁人不备,将小孩猛得向悬崖下推了一把。
“啊!!!!!”
“沈汀洲,抓紧我!不要松手!”
那时,疾风暴雨,望不到边际的悬崖是小孩记忆中最恐怖的噩梦。
还有,小哥哥淋着雨水的手臂,鲜红的血液顺着雨水一同向下滴落。小孩再也无法忍耐,哭喊着要找妈妈。
医院。
小哥哥在小孩接受治疗时哭了。
哭得很伤心,却不出一点声音。紧紧咬着嘴唇,把嘴唇都咬白了。
大人们闻讯赶来。小哥哥的母亲生气地在小哥哥脸上打了一巴掌。
她没有看到小哥哥已经哭了吗?小孩害怕,一滴一滴豆大的泪水滑过脸颊。
像小花猫一样的小孩,被随后赶到的父母兄长抱走。
小孩大哭。撕心裂肺的。他很担心在他离开后,小哥哥会不会再被大人批评。小孩太小了,并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始源于儿时第一次懵懂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