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泗从官府里出来时,外面天已黑了,但街上仍是亮堂堂的,家家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不得不说,官府建在纷纷攘攘的人流中,锦泗是很认同的。
她喜欢烟火气,喜欢人们闲聊的声音,更喜欢身处其中。
“大娘,你这花灯怎么卖啊?”
“二两一个。”
“那给我来两个吧。”
锦泗随意坐在石阶上,看着面前那个铺子,突然意识到今晚是七巧节。
上一次过这种节日,还是在小花小百的回忆里,两人在灯下许愿,在百姓的祝福下相拥。
锦泗好像回到了那种状态,内心雀跃,等着一个人回来。
“小姑娘,一个人来玩?”一位手持折扇的男子走到她身旁。他束着高马尾,相貌英俊,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他一双狐狸眼微眯,直白地注视着锦泗。
锦泗抬眸扫了眼,视线触到他嘴角那笑时想到了言淮。但此人与言淮气质相差甚大,她只一瞬便判断出了这人大抵是个花花公子,便不欲搭理。
怎料那男子丝毫没有被无视的自觉,竟是去那摊子买了一盏灯,然后坐在了锦泗身边。
锦泗直皱起眉,正要驱赶,那人开口了。
“这盏花灯做的精巧,彩云和梅花相互缠绕,颇有意境。我猜姑娘是个不屈不折的烈女,与这朵傲雪中的霜梅,最是相衬。”那人将花灯递向锦泗,目光温柔道:“今日在下将此灯赠与姑娘,恳求姑娘给我一个交朋友的机会。”
锦泗不接那灯,淡淡道:“我不爱交朋友。”
那人二次吃瘪,面色也有些尴尬了,但他还是不依不挠,“说实话,我很敬佩姑娘,敢和官府走动,说明姑娘英勇无畏,再加上姑娘有倾城之貌,在下更为欣赏。”
锦泗终于分他了点视线,只是嗓音更冷了,“你有事?”
奔着官府来的,说不定就与柳家庄有关,锦泗宁可误会,不可放过。
那人还浑然不觉,以为这姑娘对官府的话题很感兴趣,便找话道:“啊,是啊,姑娘平时在官府做些什么?可有担忧的案件?在下能不能帮忙?”
锦泗冷冷一笑,一只手已经做好将此人捆绑的准备了。
此人继续在那胡诌,一口气说了好多不知所云的话。锦泗越听越不耐烦,身后那只手正要伸出,只见身旁这陌生男子突然被人一把揪住后衣领,竟当着她的面被提了起来。
锦泗:“……”
“哎呀!谁啊放开本公子!”那人挣扎着,双手还尽力地扯着身后的不速之客。
不知身后那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只见那男子本来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面上一喜,“哎是你啊,你怎么在这?”
锦泗:“……”
他是忘了他被这人制住了吗?
锦泗正要趁此机会拿下他,她快速站起身,正要动手,却在无意间对上那人身后一双眼睛,半抬的手在空中顿住了。
然后她问出了那人刚刚的话,“你怎么在这?”
言淮没回话,将锦泗往身侧拉的同时把手中的人往外一推,那人便往前扑去,慌乱之际,他差点站不住脚。
“言淮!你竟敢这么对我!”那人回头怒道。
“嗯?”他看到刚刚还坐在石阶的女子现在已站在言淮身旁,顿时怒火中烧,然后这火……在看到言淮拉着锦泗的手时熄灭了。
“啊?你们……认识?”他愣愣道。
锦泗翻了个白眼,她还想问呢,言淮怎么会跟这人认识。
两人都看向言淮,言淮尴尬一瞬,便率先向锦泗解释道:“这我朋友,万段谨。”
锦泗对这名字有些耳熟,意外地看过去。
那人见小美人看过来了,有些害羞地行了个礼,道:“在下万段谨,姑娘叫我段段便好。”
锦泗:“……呵。”
言淮白了他一眼,然后向他介绍,“这是锦泗锦姑娘。”
说完,他悄悄凑过去对万段谨耳语:“小子,她可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语气极致危险。
万段谨倏地侧头看他,正对上言淮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连忙朝锦泗鞠躬,改口道:“锦姑娘,叫我万公子便好。”
锦泗拧了下眉,想到这人竟是言淮的朋友,又叹了声气,然后才道:“万公子。”
锦泗看着这人不着调的模样,突然想起来这名字在哪听过了,言淮当时去姻红楼,用的化名便是万段谨。
当时锦泗还以为是他编的,没想到竟真的有这么个公子哥,还是言淮的朋友。
不过,这万公子倒真是与小桃红口中一致,风流倜傥。
锦泗笑了声,然后问道:“言淮,你怎么来了?”
万段谨点点头,“我也要问这个。”
言淮没理会万段谨,看着锦泗道:“我看你在官府待了好久,不放心,来接你。”
“呦——”万段谨斜着眼看他,贱嗖嗖道:“来接你~”
言淮凉凉地扫了他一眼,锦泗也有些不好意思……这话说的,好像她和言淮有不寻常关系似的。
虽然确实是。
三人在街上走着,一对对携手欢笑的道侣提着花灯,从他们身旁经过。
言淮迟来地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眼万段谨手上还提着的花灯,他略微蹙眉,“万段谨,今日可是七巧节。”
万段谨茫然地转头看他,提了提手中的灯,“我知道啊,所以才买了灯,本想赠与锦姑娘的,这不是被你搅和了吗?”
言淮冷哼一声,敢情您还挺有意见。
锦泗心想,就算言淮不来,她也不会收这个花灯。
不过,她看着一盏盏灯环绕的天泽,七巧节确实比较适合两个人过。
“万公子,”言淮站在他们中间,她只能探出头看他,“前方有个集市,好像是猜灯谜,不如你前去看看?”
万段谨心下一喜,他向来喜欢这种活动,正要往前跑去,又回过头,“那你们怎么办?我不能丢下你们啊。”
“没事,”锦泗摆摆手,“你先去一步,我们马上跟上。”
“好!”
等那高马尾少年跑到远处,言淮侧头看了眼锦泗,发现她正笑得开心,他也不自觉跟着笑了。
“逗他有意思?”
“有意思啊。”锦泗笑着,好奇道:“诶,你是从哪认识这么个活宝的?”
言淮扬起的嘴角慢慢垂下来,“从小便认识了,想摆脱他都不行。”
锦泗想象了下那个场面,一本正经的小言淮在书房写字,咋咋呼呼的小万公子在敲他的门,“诶言淮,出门玩啊!”
她转而哈哈笑起来,两颊的酒窝浅浅地陷进去,五颜六色的灯照映在她弯起的眼睛里,显得更为生动。
不得不承认,锦泗当真是倾国倾城。她不似姻红楼里的女子浓妆艳抹,也不似深闺里的女子羞怯,她有着女子最天然的纯真,干净清冽,又阳光外放。
万段谨这点说错了,虽然锦泗似梅花般刚烈,但她其实更像雨后的小雏菊,纯白又充满希望,令人见之欢喜。
也难怪,万段谨下意识会欣赏锦泗了。
锦泗不知言淮心里这么丰富,她只注意到言淮正定定看着她,眼神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神了?
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见言淮还是盯着自己,就打了个响指,“回神。”
言淮还是没反应,锦泗突然有些担心,他是不是中邪了?
就在锦泗要去叫大夫来看看时,眼前那人忽然将她拥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有着不同于冷淡外表的温暖,还莫名有着好闻的气味。
今日没有檀香味,锦泗想。
她感受到言淮的紧张,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双手张开,抱住了言淮的腰,她的呼吸都喷在言淮的脖子上,温热又潮湿。
“怎么啦?”锦泗轻声问。
“没,”言淮将怀中的人拥得更紧,“阿泗……你别走。”
阿泗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他都感觉自己和她这一段……并不真实。
锦泗不知言淮是怎么想到这方面去的,所幸今日街上大多都是道侣,他们在路边小抱一会儿也无伤大雅,便由着言淮汲取自己不甚滚烫的温度。她好笑地安慰他:“我不会走的。”
“只要你想,我会一直在。”
言淮眼睫颤抖了下,他的眼神随着锦泗的安抚更加深邃,像是饱含了很深的情绪。他最后弯腰,将脸埋进锦泗的脖子,细细感受这人的存在。
锦泗轻轻拍着言淮的背,再一次轻声重复:“我不会走的,阿淮。”
身上人拱脖子的动作一僵,他微抬起眸,愣愣道:“你唤我……什么?”
锦泗笑了笑。这称呼实在是别扭,她也就刚刚意识迷糊时说出了口,但要她再口齿清楚地再叫一遍,她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言淮把头从她脖子处抬起来,然后他宽大的手托住锦泗的后颈,低头慢慢凑近。
在二人鼻尖相抵时,他停下了前进,低声喃喃道:“阿泗,我想听你再唤一遍,可好?”
锦泗手放上他的肩膀,摩挲了会儿,呢喃笑道:“不,好。”
言淮勾起薄唇,轻轻笑了声,然后二话不说夺取了身下人的话语自由,贴着她的唇温柔厮磨,锦泗则闭上眼任他动作。
她时常觉得,言淮的吻像他这人一样温柔,波澜不惊,极致浪漫。
直到言淮握住她的腰,攻城略地,她才恍惚感受到言淮潜在的侵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