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贝夜明紧跟在萧旷的身后，不敢发出声音。
这片是固定好的钢架结构，刚才没有人在，但此刻前方却有一个人影在跑动。
贝夜明眯了眯眼。
这个人……怎么和他在湖边看见的那个影子那么像？
萧旷在虚空画了几道，一道透明的黄符骤然出现在半空，刷的一下朝哪个影子笔直飞去。接触到影子的刹那，黄符似一张大网绽开来！
可是，影子却速度更快，在合围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啊！”
前方阴影处一个人刚好站起，被影子迎面一撞，立刻像是被卡车撞了一般飞了出去，落地的一刹那又突然站起，仿佛被一根线给提了起来。
“站住！”那个人道。
贝夜明一怔。
这……这不就是那个脾气不好的演员？
他脚边有几个烟头，看来是趁节目间隙来这里抽烟的。
萧旷往前一步。
“站住！”
演员的脸色不好，神情呆滞，方才的话竟不像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的。
“他被附身了？”贝夜明问。
萧旷点头。
嘶……这可怎么办？这该算哪种？第二种非固定形态的灵异吗？
贝夜明不由想要后退，但一想这样又显得太怂，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两张黄符悬浮在萧旷的手边，似乎在等候一个时机。可是，灵异附身后就失去了踪影，演员像一具盔甲般护住了它。
“来音乐节闹事，你倒是挺能啊。”萧旷说。
“挺能啊。”演员重复。
贝夜明：？
“看上什么了？”萧旷问。
“看上什么了？”演员的眼珠子夸张地转动了一下，突然怪怪的笑了一声，“你。”
……这家伙不对劲。
灵异的智力看起来都那么低的吗？
萧旷微微摆手，示意贝夜明后退。
“原来你是个学人精。”萧旷说。
演员皱眉，“学人精。”
贝夜明：……
感情这玩意在这里搞事情，完全是因为模仿人类？只不过做的事和原版有出入，这才发生了意外。
它的智力的确很低，只能进行简单的对话，大多数时候只能重复人类的话语。不知道它是从哪学会的“站住”这个词，倒用得挺应景。
“不是想要我吗？来啊。”萧旷张开手，笑了起来，“把他放了，来我这。”
演员歪了一下脑袋，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情况，然后，突然从地上捡起一个砖头。
“你，过来。”它说。
贝夜明一把拉住举步的萧旷，“你疯了，它要砸你！”
萧旷侧头微笑，“放心。”
不知是不是没有戴墨镜的缘故，今天的萧旷看起来要温柔许多，贝夜明一怔，慢慢松开了手。
萧旷张开手向前走。
它似乎是想虚张声势——毕竟在一个真实的驱邪师面前，稍有不慎就可能灰飞烟灭。贝夜明暗中期望着这个事情能顺利解决。
可就在萧旷走到它面前的一刹，它竟脱离了演员的身体，径直朝萧旷撞去！
黄符毫不犹豫地移动，可阴影先一步触碰到萧旷，一瞬间，它像被拉进了萧旷的身体似的，嗖的一下就隐没在体内！黄符擦着边飞过，生生错过了阴影。
贝夜明：！！！
萧旷被附体了！
要是他变成演员那模样，他该怎么搞？
贝夜明猛然想起自己只学过物理驱邪，这种要拼法力的事他根本干不来！他总不能拿火烧萧旷吧？
萧旷低着头，不知是清醒着还是昏迷了过去。贝夜明胆战心惊地看着，丝毫不敢移动。
舞台前方的混乱声已经小了下去，方才的意外似乎已经处理完毕，节目继续进行。
“哈……哈哈哈……”
萧旷发出低低的笑声，在这个情景下显得无比古怪。
“你——”
“本来想给你个痛快，你倒自讨苦吃！”萧旷蓦然抬头，神情清明得完全不像被附身了，身上骤然笼罩着一层柔和的金光，仿佛身披金甲。这一瞬间，一股奇怪的感觉开始在周围流动，虽然看不见，但贝夜明能感觉到仿佛有一种超自然的气息正在身边盘旋。
“你——”
灵异突然从他肩上探出脑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出来。它的头和身体是灰暗的阴影，丝毫看不清神情，但在这片朦胧中，贝夜明却看出了它的惊恐和绝望。
发生了什么？灵异钻进去结果发现惹错人了？
萧旷的衣服里隐隐出现绿色的幽光，似乎有另外一股力量正在将灵异往里拖，一点一点吞噬掉胆敢闯入的灵异。
“啊——”
灵异发出惊恐的尖叫，饶是在这么嘈杂的地方，也依然能听见它的声音。
光芒骤亮，灵异尖叫如鹰啸。贝夜明没来由的感到心惊。
下一刻，阴影消失，一切复归平静。
*
“你是怎么做到的？”回到别墅后，贝夜明问。
今天的事除了张乔外没有人发现，他们也没有节外生枝。
憋了一路，贝夜明终于逮到两人独处的时间，立刻将这个一直关心的问题问出来。
“这种方法只适用于我一个人，你学不上，不必知道。”萧旷笑着漫步在豪宅的草地上，“我待会可要好好跟你外婆邀功，说不定能赚点奖金。”
贝夜明还是头一回听萧旷跟他这么放松的开玩笑，笑了，“你的工资那么高，还想要奖金？想钱想疯了吧。”
“谁会嫌钱多？”萧旷说。
不过，贝夜明莫名觉得萧旷似乎是在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但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毕竟灵力也的确不是他能触碰的。
*
经过这一件事，贝夜明开始有意识的给自己加练。他与萧旷差的不是一般多，他既没有灵力，若想成为能够自保的人，至少得在武力值上达到萧旷的水平，而以他现在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这一晚，贝夜明和往常一样在加练，远远看见萧旷提着一袋东西过来。他跳到地上，擦了一把汗，心里莫名有种被人戳破秘密的慌张感，但随即一想又觉得多余。
“奖励。”萧旷将袋子抛过来。
哦，栗子塔！
自从表演之后，他还没吃过呢！
贝夜明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塞进嘴里，也不管手上是不是有灰，加练了这么久，他的晚饭早就消化完了。
“怎么突然这么勤快？”萧旷靠在木头柱子边问。
黑夜下，萧旷戴着墨镜看过来，唇畔含笑，仿佛有几分戏谑之意，但贝夜明知道他是真心发问。
“我一直都很勤快好不好？”贝夜明道，“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那我换个问法，干嘛现在突然那么上进？别告诉我是你突然良心发现。”萧旷笑道。
贝夜明：……
这人的嘴还是那么欠……
怎么说呢，他只是忽然发现自己需要提高的还有很多，他不希望进度这么慢。可是，这话说出来好像有些矫情。他只想默默努力，并不想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总之我就是想多练一下，你不该开心吗？”贝夜明闷闷道。
“开心，师傅我都快开心死了。”萧旷搂住他的肩膀，“加练没问题，但你不声不响的一个人在这，出了事怎么办？”
贝夜明蔑了他一眼，“你想怎样？”
“我是你的师傅，当然是陪你练了。”萧旷说。
星空下，晚风带来林木的清新，萧旷的身上飘来一丝好闻的味道。
这个人已经洗过澡了吧？
现在来陪他练，不得又弄脏？
贝夜明将萧旷推开点，“我一个人就行，你都忙了一天了，不用你操心。”
“呦！知道关心师傅了！”萧旷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懂事！”
贝夜明被揉烦了，推了他一下，“我还没练完呢！”
“行行……”萧旷投降，但仍旧站在原地。
贝夜明被他看得迷惑，“干嘛？”
“说实话，你是不是被我的高超能力给吓到了，所以不管不顾的来给自己加练？”萧旷问。
被他冷不丁地这么一说，贝夜明愣住，“你少臭美！”
萧旷突然手肘压在他肩膀上，倚靠在他身旁，笑道：“其实承认也没什么丢脸的，反正这是事实！”
“滚！”
萧旷躲开他的攻击，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正色道：“我是说真的，你不需要这么努力，你就按照我制定的计划来训练，已经足够了。”
“啊？”贝夜明皱眉。
这话怎么听着和一开始他的意图相反呢？是谁总催着要他练习，要让他快些进步的？
“你的进步速度和我预想的一致，再多加练习只会增加受伤的风险，何况，你现在身体并没有发生变化，诅咒短期内应该不会出现。”萧旷说。
“有备无患。你总不想诅咒出现的时候，我还是和现在差不多吧？”贝夜明说。
萧旷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贝夜明感觉萧旷其实知道他加练的真正原因，此时的沉默只是给他一个开口的时机。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让贝夜明知道萧旷是一个可信的人，而他的进步，也的确需要萧旷的帮助。
或许，告诉他也没什么关系？
贝夜明习惯了一个人的战斗，突然有一个可以吐露真情的人，还真让他不习惯。
最终，贝夜明叹了口气。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在吐露一个秘密。
“我不能自保就会拖累别人，我……不希望成为别人的累赘。”
这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只是一个很容易解决的问题，但对他来说却像是一个重担，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移不开，逃不掉。
诅咒的威力或许会比他想象的要更可怕，他若不能控制住这一切，或许会危害到外婆，他的朋友，甚至更多无辜的人！他很怕，但他无法告诉任何人。
萧旷沉默地靠在柱子上，抬头看着天空。
好吧，他就不该说……
贝夜明转身。
“不用怕。”这时，萧旷开口，“我不会让诅咒伤害你或者其他人任何人。”
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贝夜明觉得萧旷似乎在直接对他的灵魂说话。
“你不需要为了这个而拼命压榨自己，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步调来走就行。”萧旷说，“我会保护你。”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贝夜明说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步调来，而且还是出自萧旷之口。
贝夜明怔住，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半天没反应过来。
萧旷看着他的神情近乎温柔，“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当晚，贝夜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为什么，萧旷的这番话仿佛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在重复播放着。
他自幼便遵守着家庭的规矩长大，每一条路都是规划好的，他需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一切荣耀与财富，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感到艰辛，因为这是理所应当。
一切规则都在催促着他快点长大，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的成熟是夸耀的资本，他走在同龄人的前面，却似乎从未有过自己的节奏。
萧旷是第一个告诉他“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的人——不需要背负他人的期望，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感觉，不需要为了外在而干扰自己的速度。
郊区的天空很澄净，透过没拉窗帘的宽大的窗户，可以看见天上璀璨的繁星。贝夜明静静注视着夜空，其中有一颗最亮的星星盖过了其他星辰的光芒，独自伫立，光彩夺目。
他忽然发现，自己身边似乎也有一颗璀璨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