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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山雨欲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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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至二月十五,家家户户都在庆贺灯会大典。

退谯蜀、收白山、惩治乱臣、重新抚恤流民……最近都是大喜事啊,自然要从上到下大操大办一番,为整个国家、家族、小家增增喜气。

没有人记得前一段时间上元城中曾发生过怎样的混乱,有一个神仙般的大好人无声无息地失去了生命,在二月到来的风声里最后呼吸了一次上元的春意。

街道处处都是人声鼎沸,胭脂、首饰、面具、古玩珍奇不胜数,似乎可以隐隐看见城外护城河在月光照耀下的粼粼波光,两旁是画了各色图案的灯笼,上头的鱼儿麋鹿似在烛火摇曳下动了起来,远处有烟火,东风吹落星如雨。

“季侯,承铎奉天子之名押解旧虞家旁支罪奴出城,明日跟随你们一同启程南下。”

董承铎路上遇见季臻,少不得上前禀报一声,小声嘀咕道:“要说狠,还是天子狠啊。”

季臻笑而不答。两人在前无言走着,身后乌泱泱一大群人,街旁小贩叫喊声不绝,季臻忽然被面具摊上的动物吸引住了目光,身体不由控制地走过去。

“公子,可有喜欢的面具?并非我自大,这整条街我的面具可谓是独一家,无人敢与我做同样的面具。”

季臻拿了一只,有随从上前付了贝币。

“季侯喜欢老虎?老虎凶猛,配得上季侯的气概。”

季臻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眼中有笑意,本打算叫随从收好,抬眼却看见心中想到的那人就出现在眼前,望这一城火树银花。

他大步走过去。

“季侯?”董承铎叫不住他,也跟着过去。

“文懋卿。”身后熟悉的声音叫她,文懋卿回身之际那人已走到她身侧。

右边是欢快热闹的社戏,左边是长长的印有月光的街巷,面前那人又是带着朦胧笑意,虽然此刻他俊俏温和,但懋卿记得他如狼的眼神,她想,他是嶙峋峭壁边的一阵迷雾,诱她走过去却又令她害怕走过去。

“季侯。”文懋卿行礼,季臻也不拦着,只将手中玩物往前一伸,文懋卿定睛一看,是一只老虎模样的面具。

“季侯……这是?”文懋卿不解,却见季臻拆了抽绳就要往她脸上戴,又停在半空中。

“季侯是要送我?”

“是。”

文懋卿踟蹰着,她看看季臻,又看看面具,手指紧了又紧,而后将脸伸过去望面具里一钻,从面具眼睛的两个小孔看季臻。他笑得温柔,凑过来双手绕过文懋卿,为她在头发后绑好抽绳。

那一瞬间,似乎只有远处鼓声歌声与心跳声停留在身边。

倒是令文懋卿想起书中所说“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君子,文懋卿隔着面具忽然笑,他也从小孔里看文懋卿闪烁的眸子,笑道:“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说罢季臻便转身离去,文懋卿看过去,原来是与董大公子汇合。可是那个队伍里还有一张熟悉的脸,文懋卿揭下面具跟了上去。

“见过太女。”董承铎行大礼,文懋卿笑着将他扶起,问道:“这些人要押去哪里?”

“禀殿下,发配边境充为罪奴。”

“我要一个人。”文懋卿指着队伍的一个人,那人慌张抬头,看清文懋卿的脸又试图将面孔藏在衣襟和乱发中。

见董承铎犹豫不决,文懋卿笑道:“若有罪责我一人承担,不会牵连你。”

董承铎这才吩咐兵士将那人手上绳索解开,又从怀里掏出奴契恭敬递给文懋卿。

文懋卿笑着点点头,然后她便站在那里,目送众人远去,身后欢快的社戏还没有演完。

距离她初次放花灯,已然过去三年。

文懋卿回身望向那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她说:“老汉,你还记得我吗?三年前我们见过的。”

“奴该死,天子阶前冤枉殿下典当圣物!请殿下大人有大量,放奴一条生路!”那人仓皇要跪,被文懋卿扶起,竟是虞家典当行的店家。

“我知道你身不由己,而且你本来也没有说错。”文懋卿笑道,将他的奴契交给他,“你自由了。”

店家不可置信地接过奴契,蓦然下跪:“殿下!殿下为何?”

“当日我以治病为由去你铺子典当,你给了我们一袋刀币,还记得吗?”

那店家将文懋卿和咏微的手叠在一起,塞了一袋布包在他们手中:“这些钱不多,但你们先留着应急,千万不要像他家那个爹一样,毁了一家人啊!”

店家如梦初醒,当下涕泗横流:“小恩小惠蒙殿下挂念至今,出手相救……”

“不是我救你,是你曾经的善意救了你。”文懋卿一笑,将身上的钱袋给他,“去白山城,或者治曲城吧,那里在给流民分土地、入民册,你可以重新开始。”

店家又欻地跪下,向文懋卿磕了个头:“再造之恩,没齿难忘。奴……小民请殿下赐名!”

“……长安怎么样?”文懋卿拉他起来,“一世长安。”

“长安谢殿下!”

“去吧。”文懋卿笑道。

长安又抱拳行礼,一步三回头,忽然他福至心灵,小步跑回来道:“殿下,你要小心季臻,他……他与虞家早有往来……”

文懋卿心道是季臻为了迷惑虞冲确实用过反间计,因而她浅笑点头:“我知道了。”

长安看她毫不在意,紧张道:“真的!十四年的上元民乱,是他派出的死士去杀害殿下!”

文懋卿一愣,脑海里那训练有素的死士,其身法灵巧诡秘如蛇,与黄沙地刺杀她的正是同一批!所以十四年她回朝当日,想杀她的不是虞家,是季臻!

文懋卿回过神,看长安紧张的样子,郑重道:“我知道了,多谢。”

长安走了,文懋卿却再度陷入沉思。如果季臻想要共治,只会欢迎多一位王子王姬争权,又怎会要她性命呢?可如果他不曾想要她性命,又为什么屡屡置她于险境?

她明白季臻善营罗织,对局中人性命放任自流,能活便活,中计则死,正如他幼时所言‘命由我作,福自己求’。原来她也不例外。文懋卿哂笑,将季臻方才送的面具随手送给了路边孩童。

不管想杀她的是不是他,她都会如谢夫子所托保季臻性命,可是更多的,什么都不会有。

短短三年,大家都长大了,潆泓和褚安疆成了亲,公孙一等人及冠开始互换小字,而她也成了心思深沉的太女。

“殿下,今年可要放花灯?”褚安稷递来一盏花灯,见文懋卿愣神,坦荡道,“婚事虽作废,可安稷和殿下还是朋友、是同盟、是志同道合的友人不是吗?”

她不能再与褚家结亲,是为了自己,为了文家,也是为了褚家一家。

文懋卿想,就算褚家现在并无异心,但不能保证未来不会出现那么一个有心人,她不可能放任褚家掌握夏官府司所有兵权,父王更是如此。

她亲近褚家,是为招揽,也是真心敬服,可是她没有想过会牵扯到一颗真心。

人的一生是很长的,文懋卿想,足够爱上很多人,等褚安稷找到一生所爱,她会真心实意地为他祝福,比对任何人的祝福都要真。

文懋卿笑着称呼褚安稷的字:“懋卿会为清晏兄求得一个好姻缘。”

褚安稷怆然一笑,看出文懋卿的不自在,也不多停留,只笑道:“好呀,我也该放个花灯,挫挫子珩的锐气。”

他是这样好的人啊,他该有最精彩恣意的人生,文懋卿想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点点被人群、被光晕淹没。

与此同时,一个人的身影在她眼中却一点点放大——是在人群中看见她身影而往这边走来的公孙一,他正好望过来,露出干净纯粹的笑容,直到上前与文懋卿影子重叠。

“咏微,我仿佛亏欠了许多人。”文懋卿盯着河面上漂浮不定的花灯道,“我困住了很多人。”

“不是你困住了别人,是我们困住了你。”公孙一说,“这浩瀚宇宙,竟要为难一个小小女儿。”

“你似乎从不觉得我有错。”文懋卿轻笑。

“我不觉得一个希冀天下太平、百姓和乐,人人有衣穿,有家回,有饭吃,并且为之奔波斡旋的人会有错。我也不觉得一个珍惜每个人的命,保护所有人的人会有错。我更不觉得一个聪明勇敢,竭力生存的小小女子有错。”

“如果真要有错,那就是这个世道有错。”公孙一郑重道,“是他不够和平,不够平等,不够富裕。”

“咏微……”文懋卿无比动容,她握住公孙一的手,“你一定要永远在我身边。”

“殿下。”一人乔装而来,文懋卿一看,竟是元忠。

“大人也是来赏灯会的么?”文懋卿松开公孙一的手,收拾好情绪,浅笑着问。

元忠躬着身子,低声道:“近日孜夫王子在天子殿中受教,天子让奴带他出来透透气。”他侧过身,露出十步之外的文孜夫。

其实文孜夫身量挺拔,又生得俊朗,浓墨作眉,目如点漆,如果不说话,确实是一道风景——这与简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简昭虽俊朗,可生性疏狂,一看就不是女公子良配。

因而文懋卿看到他怀里抱着一兜果子、花篮并不吃惊,只是她也有些许恍惚,就像眼前的孜夫从来都没有先天不足过。

可是文孜夫见文懋卿不喊他也不向他走过来,竟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他防着一怀抱的礼物掉下,小步向文懋卿这里走,往文懋卿手里塞东西:“懋卿,吃,不要生气。”

文懋卿哪里会对他生气?只不过她与齐王刀剑相接,想要避开他罢了。她收下文孜夫的果子,又让元忠帮忙拿着,牵了他的手说:“走吧,长姐带你去找潆泓他们一起放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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