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收刀,他从衣服的最里层拿出一个小本子扔给江孜珏,“上一个你跟我说,如果你还是你,那看了就会明白。”
如果“你”还是“你”?
江孜珏不明所以,她翻开本子,里面非常潦草地写着一些拼音和英文,还夹杂着一些符号,别人可能不太理解,但她能看得懂,这符号是她为了上课速记笔记自创的,所以这确实是她写下来的。
三五催她,“快点看,时间不多了。”
不用他说,江孜珏也看得飞快,内容不多,她一目十行。
记录方式也是她的习惯,首先介绍大背景,天域大体分为三股势力,人、仙、魔,仙宗和人族的关系非常微妙,互相接壤,但又互相瞧不上。
主要是修仙的单方面瞧不上普通人,称他们为凡愚。
朝廷却一直想要修仙之人归顺,因此多有矛盾,几相权衡之下,人皇单独设立隍都尉,直属于他自己,制衡仙宗。
她醒来之时就在人族地界,她记忆的最开始是在一次任务中,不是进入隍都尉的训练营,而是那种野任务,杀怪领赏银的,为了生计。
后来机缘巧合进入了慈育阁,一个护佑无家可归孩童妇孺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再见到了三五。
“嘶。”
江孜珏抬头,看到三五指尖发抖。
“……你……没事儿吧?”
“无碍。”
江孜珏眼看着他侧腰渗出了血,“你受伤了?”
三五拿出药,快速上药包扎,以一抵二还是逞强了。
江孜珏不再看零零碎碎的内容,直接看最关键的几部分,进入隍都尉目的也并非修仙,而是为了一件法器——定魂杵,据仙医枯百草所说,这东西能让她不再失忆。
她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有个印象,大概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对她说的,“定魂、定魂,可不就是把你魂给你定住了嘛。”
最后的最后,有几行字被加粗标记。
【首先,在这里谁都不能相信。
其次,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身份,成为九七前你叫阿江。
最后,遇事不决见第一条。】
“怎么样?看完了?”三五歪了下头,问道。
“对。”江孜珏点点头,“我看得懂,所以我就是九七……阿江?”
“以防万一,我还是先叫你九七。”
江孜珏不理解,既然之前他就察觉到她有问题,为什么现在才发作,“你为什么要说如果“你”还是“你”的话。”还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我失去记忆几次了?”
她问得飞快,然而三五的话却令她细思恐极。
三五一只靠在树上支撑身体,语速很快,“因为有可能……不是“你”,三次,我知道的,这是第三次。”
江孜珏还想继续问,被他打断,“现在有两件事情,十一和十三还没回来,那边有几具尸体,样子不太对劲,我要过去查探,你在这里等着。”他又指了指远处,“你能看到天鹅湖吗?”
这里没有高处,江孜珏也踩着歪脖树准备上去,三五从下面托了一下,江孜珏踩他的肩上去,登高望远,果然更清楚,不远处的树下面有几具尸体,形状有些奇怪,看不仔细,再远就是天鹅湖。
天鹅湖还和之前一样清澈透明,只是……“为什么更远了?”明明近在咫尺,原本以为不过一个时辰的脚程,如今天都快黑了还没有到。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三五抱臂示意她自己下来,江孜珏抱着树从上面滑下来。
“我们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天鹅湖?”三五缓缓道,声音冷冷的,听上去却令人毛骨悚然。
对啊,谁规定,天鹅湖就是那个样子,谁又规定天鹅湖里面非得要有天鹅。
他再次从胸前摸出地图,又点了点地面,在见到天鹅湖之后,他一直有看地图,确实沿着方向在走,他捏紧罗盘,若是罗盘指的方向就是错的呢?
三五回头问道,“你知道九七武力值这么差,还能混进前一百,是靠什么吗?”
他指了指头,“醒一醒,倒一倒你脑袋里的水,想一想我们怎么出去。”他说着伤口处又渗出了黑血,血迹泛黑,明显是……“你中毒了?”
三五拿出瓷瓶倒了两粒药丸,放在嘴里,面无表情地嚼嚼嚼,“这三个孙子就会耍阴招,在我毒发身亡之前,但愿我们都能到达天鹅湖。”
他把罗盘扔给江孜珏,几个闪身快速离开。
只剩下江孜珏一个人了,她把小本本揣进怀里,之前那个她愿意将本子交给三五保管,是不是也就说明她对三五还算是信任?
【首先,在这里谁都不能相信……最后,遇事不决见第一条。】
总是想着有人兜底的老毛病又犯了,江孜珏一直觉得怪的是,为什么她失忆了但穿越的记忆还是在的呢?
寒风刮过,她盯着手里的罗盘,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先到天鹅湖。
他们一直认为朝着天鹅湖的方向走就能解决问题,但如今看来,他们越走越远,这个方向可能从一开始就被误导了。
而误导他们的很有可能是,眼睛,他们的眼睛。
或者说是这里诡异的地形,以及凭空出现的那个天鹅湖,故意将他们往错误的方向引,这样就可以让他们死在无尽的追逐中。
但不依靠罗盘,就如同在黑暗中摸索。
江孜珏看向四面八方,每一条都几乎差不多的路,那去哪里是正确的一条呢?
她回忆这一路走来,食人鹰那段是她完整的记忆,情破岭这个地方,她一直觉得有点……促狭。
对,这是个很拟人的词。
食人鹰反复在说一句话,她觉得自己看到的没错,那就是一个类录音机的装置,反复说着同一句话,当真的有人杀了同伴饲喂食人鹰后,他们会到达那个地方,意识到食人鹰根本就不会说话,若是较为仁义的会自我谴责,若是狼心狗肺的也会心中一慌,就此,进入幻境。
如果有人能突破幻境,也会突然发现,那句话根本什么意义都没有,就算他们把自己都喂给食人鹰了也出不去。
江孜珏这才一点一点在记忆碎片中找出那些犄角旮旯的线索,比如说山洞里面其实有很多尸骨,是那些没能突破幻境的人,而山洞外面那些则是被选出来喂鹰的。
他们遇到的意外也许就是那些蛇吧,阴差阳错地帮了他们。
这么“促狭”的一个地方,如果是她,会将敌人往什么方向引呢?
“九七!”三五是从树上荡过来的,江孜珏一惊,她以为又遇到那三人了。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猛地拍打在脸上,与雪花一同掉落地还有三五,江孜珏死死攥着三五的衣襟。
“抱歉,劲儿用猛了。”
江孜珏迫不及待对他道,“我知道了,我们往反方向走!”
同时,三五展开手中被揉皱的纸条,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一个箭头,箭头指向的方向与他们原本前往天鹅湖的方向相反。
“这是我在尸体上发现的。”这也恰恰印证了江孜珏的话,“好,我们抓紧时间往回走吧。”江孜珏扶起他,“你还行吗?”
“行,男人怎么能说不行?”三五咳嗽几声,“我再跟你确认一下,我们刚刚是热得要死是吧?”
“对啊。”江孜珏现在还对那种热度心有余悸,“怎么了?”
“那几具尸体是冻死的。”
此刻,周身气温仿佛下降了几十度,大片大片的雪花,似破碎的棉絮,又像轻盈的鹅毛,在狂风的裹挟下,漫天飞舞,纷纷扬扬地飘落。
哦,下雪了。
江孜珏抹了把脸,和三五对视一眼,骂了句国粹。
—
江孜珏呼出一口寒气,在要失去意识前恨恨地掐了把自己的脸,他们像两片枯叶般蜷缩在岩缝里,几件腥臭的外袍盖在两人身上,布料结着冰碴,稍一动弹就簌簌往下掉冰晶。
他们遇到了暴风雪,对,这鸟地除了极热竟然还有极寒,他们暂时走不了,"冷……"江孜珏的牙齿咯咯作响,"我们会不会……"
“会冻成冰雕,路过的蚂蚁踩两下都嫌冻脚。”三五突然扯开衣襟,他突然看了九七一眼,“把眼睛闭上。”江孜珏照做,期待他能有什么大招。
她半眯一只眼,对方拉开衣襟,伤口已经溃烂,黑血从里面一股一股往外流,十分可怖。
靠,“你伤得这么重?”
“啧,不是让你把眼睛闭上。”三五让她生火,自己则是把刀仔仔细细擦拭,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小壶酒,打开瓶塞酒香四溢。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喝酒!吃肉!”他不说还好,一说肉,江孜珏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这么折腾,铁人也受不了,三五指了指包袱,“里面有干粮,烤点儿吃。”
火生起来了,两个人把岩缝口堵了起来,防止有人看到偷袭。
三五衣服已经脱了大半,还别说,这小子挺有料的,肌肉线条结实硬朗,汗珠顺着纹理滑落,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里竟升腾起一股奇异的热气。
他在运功逼毒。
然后,见他把刀子用火烤了片刻,喷了口酒,然后抬眼看江孜珏,道,“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