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清在遇袭后果断调转方向，试图通过弃车伪造人跌下悬崖的假象，自己骑马继续向广信走。可追兵狡猾，看出他的伪装，尚清不得不躲藏在丰州和他们周旋。

一直到徐春带人来到丰州。

徐春心细如发，他看出尚清留下的伪装，跟着尚清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过去，最终在丰州边界伪装成流民的尚清。

但此时尚清并不信任他，徐春就在祁嬴支援辽东的时候与他联系，希望祁嬴在返程时在丰州时与尚清见一面。结果当时昌武帝催促的紧，祁嬴便将孙不凡留在了丰州。

尚清知道孙不凡是祁嬴身边的人，见到他，终于放心下来。

“世子当时留给孙侍卫一支亲卫小队，这段时间，我们将亲卫队散在丰州境内，监控黄老大手下那些山匪的动向，结果意外发现了一位名叫林盼山的药商。”尚清道，“世子可能有所不知，丰州此前的最大的药商是兰家，丰州各个铺子和他们合作了很久，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们忽然倒向林盼山。”

“后来发现，是林盼山用高价收药，低价卖药引诱，将兰家挤出局。这件事原本我要立刻跟世子说，因为广信辽东两地这几年的伤药都是兰家从丰州筹集的。可就在这时候，我发现了一个人。”

尚清严肃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曾在北狄人中见过他，他们称他为明目大人，翻译一下，就是眼睛。我想世子已经知道他们所谓的眼睛是什么，所以我拦下来孙侍卫，暗中盯紧这个明目大人。孙侍卫，剩下的事是你查到的，由你来说吧。”

“行，”孙不凡上前两步，“我查到这个明目大人在丰州南边有个落脚地，蹲了几天，看到他有一天深夜鬼鬼祟祟的走了。我一路跟着他，发现他走进了一家客栈。那家客栈是二皇子的产业，我进不去，就在对面找了个位置盯着。大概卯时三刻，我看到他和二皇子一起走出来。”

孙不凡愤愤的说：“真行啊，咱们在前面浴血奋战，二皇子反而和敌人暗度陈仓，世子……”

祁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他想了想，觉得这位明目大人很可能就是瓦恩。

林季的来信中将瞿风带来的消息告诉了他，整合两人手上的信息，瓦恩就是北狄在大盛内部安插的内奸头子。他负责安排任务、内外联络，要长时间游走于大盛各个州郡之间，他必须有个说得过去的身份。

不。

应该是有几个说得过去的身份。

那个曾经卖火铳给黄老大的会是他吗？

祁嬴揉了一把脸，尽可能坐正身体。

“丰州有林季盯着，暂时不会出问题。孙不凡，联系广信，辽东不能再退了，我怀疑穆嘉辰那个蠢货根本不会打仗，他对上齐统没有胜算，我们要在北狄人到东邹关前截住他们。”他说。

徐春眼睛一亮，问：“侯爷要来支援我们吗？”

“不。”祁嬴看向远处的天空，目光逐渐坚定，“是要他别过来。”

徐春一惊：“可是世子，我们的人太少了……”

尚清却明白过来。

“北狄大部队越不过于水关，他们只能从山上绕，带着投石机这种大物件本身就行动不便，还得奇袭谷阳关成阳关，他们本身的人数也不会多，只是靠着夜色和突袭，趁辽东换帅磨合不好，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侯爷来支援，于水关外的北狄大部队一定会察觉，他们就是在逼侯爷离开广信。”

孙不凡点点头：“北狄今年连失三名大将，他们也变得谨慎了不少。”

“穆嘉辰不会轻易让人打开东邹关城门，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守，”祁嬴说，“如果北狄先锋队放弃辽东突然攻打广信，对广信来说压力就太大了。宣同回信了吗？”

徐春摇头。

大盛内战力最强的三支队伍被牵制住两支，现在唯一有余力前来支援的只有宣同。但宣同侯迟迟不回信，祁嬴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们的粮草只够三日，”他看向面前的众人，“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

……

辽东守军退到了东邹关。

林季带着伤药补给感到的时候，穆嘉辰正在指挥撤退附近居民。他看到林季，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走向他。

“阿季。”他迎过去，“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来见我了。”

林季讨厌他这种调调，直接问道：“祁嬴呢？”

穆嘉辰却没有回答，只说：“你们的婚约如今很难成了，我会找父皇说说，帮你相看个好人家，不会将你送去和亲。”

林季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问你，祁嬴呢？”

“战场上刀剑无眼，”穆嘉辰语气很轻，“阿季，你得接受……”

他话没说完，林季便冷笑了一声。

他径直越过穆嘉辰，将带来的粮草交给曾经交接过的守军，自己拉过马，飞身而上。

“二殿下，你不是傻子，你也会打仗，”林季居高临下，瞥向他，“你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后续准备，没人会冲出去。我猜你的安排是让祁嬴袭击对方的薄弱点，争取后撤的时间，你当初应该说了会去接应他。”

“但你没去。”林季一路上收集各种情报，加上他对祁嬴和穆嘉辰的了解，他能拼凑出一个大概的真相。送去京城的折子里只写着兵败，祁嬴下落不明，但林季知道，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事。

穆嘉辰脸色沉下去。

“我不需要不听话的将领，”他牙齿咬的咯咯响，“没有祁嬴，我也能赢。”

听到这句话，林季再也忍不住了。他又翻下马，快步走到二皇子面前，猛地抓住他的领子。

“你听清楚了。”他压低声音，“我知道你跟瓦恩有联系，但他的承诺，能信几分？林盼山是我的大伯，我刚刚来之前已经审过他，他承认给辽东发了一批粗制滥造的假药材。”

穆嘉辰眸色微暗，眼神动了动。

“瓦恩是北狄人！你不会不知道。无论他跟你保证了什么，他都会以北狄的利益为先。你觉得他会真心帮助大盛吗？北狄被打败，他就是一只失败的丧家犬，但如果北狄打败大盛，他就会成为北狄的英雄。”

林季看向他：“天底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二殿下，这个到底你不明白吗？”

穆嘉辰脸色铁青。

他当然明白。

从吕新失踪，瓦恩接触自己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场交易是与虎谋皮。但这种事情，他的父亲做过，他名义上的祖父也做过，他们最后都成功了。

“你不知道。”他抓住林季的手，狠狠一甩，“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所有人都在逼我，”穆嘉辰大笑两声，“我没有办法，也没有退路了。”

有些事情错过了合适的时机，就再也没办法说出口了。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林季喘着气，他看着穆嘉辰，实在不知道他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但辽东不能丢，守军不能再退，他虽然很想立刻去找祁嬴，但还是留了下来，将自己能筹备到的伤药补给安排下去。

夜幕降临，营地里生起火，林季没心情吃饭，他蹲在马厩中喂饱了马，看向成阳关的方向。

祁嬴还会回来吗？

夜里的凉风吹拂过他的脸颊，林季在一片漆黑中捂住脸，他感觉一连串的温热落进手心，潮湿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留下。

马儿是祁嬴留给他的，它安静的站在一边，默默的低下头。温热的鼻息呼在林季脖颈上，林季感觉它安慰似的蹭蹭自己。

“我没事。”林季抹了一把脸，“天亮后，我们一起去找他。”

马儿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半晌，忽然警觉的抬起头，看向城门的方向。

林季跟着看过去。

一片昏暗当中，他远远的看到了火光。

他神色一凛，当即走出马厩。

“林公子！”

陈奇急急跑来，林季看到他眼中的欣喜，心中一动。

不等林季说话，陈奇率先开口：“公子，公子！北狄人的粮草被人点了，刚刚突然就烧了起来！”

林季抓住他：“再说一遍。”

“北狄人的粮草被人点了，今夜正好是西风，风借火势，烧的很大。公子，这不是我们干的。”陈奇眼中是止不住的兴奋，“世子还活着！”

陈奇话音刚落，便见到林季迅速翻身上马。他以为林季要去找二皇子，赶紧追上去说：“二殿下已经知道了，但，他说自己不会去找世子。”

“他不去就对了。”林季说，“北狄过来的人不会太多，大概路只是一支先锋队，人数不会太多。他们没找到祁嬴的尸体，就会默认他还活着。他们害怕路遇祁嬴伏击不敢走，现在只能强攻东邹关！”

“烧粮草的不是祁嬴！”

林季一夹马肚，飞一样的跑走了。陈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不敢耽搁，赶紧跟上了林季。

对峙的平衡在这一刻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