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玉都回去段府后又没入睡，他觉得这个村子和他八字不合，不适合他晚上睡觉。

“青葵，你把你知道的有关暗室的事全部告诉我。”施玉都发现青葵坐在椅子，一脸清醒毫无困意。

挺好，他也没有让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的愧疚感了。

“暗室里的妖都是从别的地方运来的，有时候客人来了就和妖在下面的床上过一夜，为了制造半妖这里的村民会轮着来交合。半妖的存活率不高，所以除非确定妖怀孕后都一直处于接客的状态。”

“他们会把妖和半妖驯成柔媚的样子以便更好的交易出去，那里不允许羞耻心存在，不允许反抗存在。每个人都不允许有自己的性格，因为不需要，只要听话就够了。”

“反抗和逃跑的下场很惨，会不停地接客而死。哦，对了，男女不忌，毕竟有些客人的癖好很奇特。”

“这里面一直在反抗的是一只狐妖，是一年前被一个村民送进来的。她为了保全孩子答应接客，但是她因为客人玩得太过分失去了她的孩子。我出来前最后一次见她，她怀孕了。”

“你知道吗？因为妖是被迫生下仇人的半妖，所以妖恨极了半妖。那里是一个天然的充满血腥的斗场，每个人都在拼命地为活下去斗争。每个人都是渴望被卖出去的，如果一直卖不出去就会沦为接客的工具。然后为着这一点点希望，使尽手段，费尽心机，不惜互相残杀。”

“其实我还算幸运，至少我一次就卖出去了，而且我的客人是你。”

青葵明明才豆蔻年华，却已满目沧桑。她有美丽的皮囊，但是她的心已千疮百孔。

“……”施玉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一句道歉太轻，这是无视别人的苦痛，妄图一笔带过。但是他还是感到抱歉，他为身为人类却犯下如此残酷罪孽的同胞而深深愧疚。

“我很抱歉，我只能说所有亏欠你们的都会在未来以不同的方式还给你们。”施玉都躬身致歉，不为了满足他的同情心，只是希望他们能有所宽慰。

苦难会摧毁人，也会塑造人。他们会迎来曙光的，会有一个崭新的人生，不要困在里面，不值得。

青葵落了泪，明明讲述那么痛苦的事都没落泪。却在施玉都的这一句中失控，她咬破了唇，尝到了血味。

她又笑又哭，身子近乎抽搐，原来人真的也有良知，会同情异族。

太可笑了，偏偏这里的人都是没有心的。

这恨意来势汹汹，青葵尚且空泛茫然的心还容纳不下这么浓烈的情感。她狼狈地蜷缩在地，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这么痛，痛到她以为自己要死去了。

施玉都弯腰拍拍青葵的背帮她顺气，以免她难受得呛了气，他安慰她：“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等到青葵发泄够了，施玉都递水给她润嗓子。

“谢谢。”青葵一口饮尽，嗓子已经哭哑了。

青葵想，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这是她好不容易等到的希望。她继续讲了下去，先前所说不过是为了激发并且利用施玉都的同情心。

“暗室里妖力用不出来，而且锁链也不是凡铁打造。范潭身上有钥匙，可以打开。段泰给里面所有的妖和半妖都下了咒法，咒法不是段泰的，他是从盒子拿出来的，他自己也不会解，只会转移咒法效忠的对象。但是他依然可以控制所有人，甚至可以让他们当场死去，他死了所有人都要死。暗室里的妖和半妖也不可不防，他们有的早就投靠段泰和范潭了，那个狐妖倒是可以策反。她妖力强大，而且恨极了所有人。”

施玉都必须承认青葵的消息很有用，这同时也说明了她一直都在谋划着逃跑。青葵给了他一份名单，写着她所知道的投靠的叛徒。

“谢谢，这些消息很有用。”施玉都没有保证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深知得到希望后又绝望会让人崩溃。

*

圆圆家叶可喊住了方览，她倒掉了方览准备给姜子瑛的那一碗粥。

“相公，我们不能这样。”叶可这回很坚定。

“怎么了？这一碗粥白白浪费了。我再去盛一碗来。”方览憨笑。

“我知道范潭来找过你，我也看见了你往里面加了东西。”叶可无法指责方览所做的一切，但是他们不能再错上一回了。

“……你不要管，这是我愿意做的。”方览笑不出来了，冷硬地撇开叶可拦着的手。

“我们不能再错了，圆圆那么喜欢他，如果知道真相她要如何自处？我们常常教导圆圆要向善，教她读书学习礼义廉耻，可是我们没有做到以身作则。”叶可扯着方览的袖子，眼圈红了一片。

“我只求圆圆活下去。”方览扭过头不去看叶可，他没什么出息，只要能护着家人就心满意足了。

“方览，算我求你。我求你停手，总能想到办法的。”叶可咳出了血，她忧思过度早就拖垮了身子。

“我听你的。”方览闭着眼，呼吸粗重，他停了手放弃了。

姜子瑛在外面听了许久，此刻推门而入。他很难分辨这复杂的情绪，他于失望中又有欣慰：“不用了，我配合你们。不过这药我不用，用这个。”

叶可和方览没想到他听见了，明明是趁姜子瑛不在商量的。很尴尬，很羞愧，他们无颜面对他。

姜子瑛拿了颗补药给叶可，还有一颗七品还魂丹，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可以把人救回来。

“这颗是给圆圆的，可以救她。不用谢我。我和你们之间再无瓜葛，这就当是我还你们的恩情。”

他算得清清楚楚，一笔勾销。

叶可和方览准备跪在地上磕头道谢，被姜子瑛用巧劲扶了起来。

接着姜子瑛给自己服了迷药，晕倒在地。

他被送去了段府，而方览从段泰手里得到了圆圆的救命药。

段泰让范潭往姜子瑛的身上狠狠踹一脚，被施玉都拦下了。

“这好歹也是我的弟弟，你让一个下人伤他是想折了我的颜面吗？别太过分。”施玉都愤怒极了，他眼神如刀，让范潭背后发凉。

“我是害怕有什么万一罢了，唐公子不愿意就算了，后果自负。还有请唐公子向范弟道歉，他和我是一样的地位。”段泰也被惹怒了。

“对不起。”施玉都敷衍到了极点，不情不愿。

他成功的让范潭黑了脸，给自己拉足了仇恨。

“那接下来还请唐公子带他一同下去。”范潭撒手不干了，谁是下人？凭什么帮他把他弟弟拖下去，他还嫌累着慌！

这回也许是信任他了，没让他再带黑布。

施玉都没心情管他们，沉着一张脸抱着姜子瑛一同下去。

“你很关心他吗？”段泰看着他的举动幽幽道。

“地上脏死了，我让他在地上滚一圈吗？他不嫌脏我还嫌脏，我做这些是为了让他做牛做马给我端茶倒水的，不是让他脏兮兮地碍我眼的。”施玉都捏着鼻子嫌弃道。

“你可真是情深义重。”范潭补上嘲讽。

“是是是，多谢你。”施玉都没好气道。

“闭嘴。”段泰厌烦这两个不住嘴的糟心玩意。

又到地狱，施玉都飞速扫描周遭环境，变化不大。

施玉都把姜子瑛放在干净的床上，姜子瑛的小拇指在他手里勾了一下，示意他醒了。

“段兄，你的东西呢？拿来没有？”施玉都伸出手讨要。

段泰拿出盒子，他不想跟这个得意忘形的蠢货计较，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就开始狂妄起来，他露出点不易察觉的高高在上的怜悯。

段泰走到床边，姜子瑛一个起身掐住他的脖子。

施玉都接住从段泰手中掉下来的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问题不大，他能解决，三师弟真是他的福星。

被这一突发事故惊到的范潭命令妖怪：“还不救人？”而他转身就跑。

有几只妖蠢蠢欲动，毕竟妖的□□强健也不怕凡人。

施玉都换了个地方站着，方便妖怪更好地看清楚情况，姜子瑛紧紧地掐着段泰的脖子，威胁道：“你们再动就杀了他，让你们和他共赴黄泉。”

段泰被掐的话都说不清楚，施玉都凑上去耐心听了听。

他说的是救他。

“没办法，你的小弟抛弃你了。”施玉都笑意盈盈，写满了恐怖。

范潭慌慌张张跑出去要去上面按动自毁机关，让这一切都消失。

施玉都也懒得拦他，上面有青葵等着他呢，大部分半妖孱弱，却也有一小部分是天纵之资。很不巧，青葵是后者。

过了一会青葵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钥匙。

“我有办法解决咒法，但是这下面灵力被封解不开。”施玉都笑着，也不担心青葵会反水。

“那就好。”青葵给被捆在墙上的妖解开了绑住他们的锁链，但是手脚上的锁链依旧没解开。

“把动物带上。”施玉都打算毁了这个地方，他示意“大小姐”直接打晕段泰，然后施玉都把他捆起来拖上去。

他们所有人重见天光。

到了上面，施玉都和姜子瑛灵力恢复，也没那么束手束脚了。妖恢复了妖力挣开锁链，半妖没有妖力，青葵帮他们解开。

施玉都给青葵解了咒，又给半妖解了咒就住了手，然后立马和青葵解除契约。

“这剩下的怎么办？我看他们一个个都挺仇恨人族的，要不就不解了，我好害怕。”施玉都也不放心，转头和“大小姐”商量着。

“你害怕就不解了。”姜子瑛也明白这些妖对人的仇恨，顺着施玉都的打算来。

青葵没有发话，她没有发言权也不打算开口。毕竟她不可能让他们答应不屠杀人族，而且她知道施玉都只是玩笑。

青葵杀了半妖里的那几个叛徒，妖的话她暂时还动不了。

其他妖和半妖无动于衷，冷漠的麻木。

施玉都和姜子瑛打算再拖几天，起码得磨磨妖的性子，万一放出去乱杀无辜怎么办？还是交给素心谷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