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洪流

谢凉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外的夕阳正好透过窗户散落在她的脸颊上，她用手捂了捂眼睛，待到适应光线的时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下一秒，她的身体一震，火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开了班级的聊天群。

白色背景板的聊天群里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人说话。

谢凉的手微微打颤，她急切地往上翻，当发现群里只有过年的祝福时，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她嘴角忍不住地扬起但是又被她强制性地压下去，她无声地流泪，嘴巴里一股子咸味。

这个世界抹掉了她曾经历的一切，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步入了正常的轨道，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挣扎，有美好，有憧憬，也有悲凉。

像是这一觉之后，她才正真回到这个世界一样。

屋外的云朵时聚时散，变幻莫测。

谢凉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大概过了三分钟，屋外传来一声动静，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跑出去，只见周女士正端在地上捡那只破碎的陶瓷碗。

周女士听见谢凉的动静，抬起头，手里还拿着碎瓷片，她说：“我天，你这一觉睡了都有一天了。”

谢凉站在门口，夕阳打在她的脸上，她嘴角一扯笑了笑。

风扬起谢凉的头发，眼尾的泪水在反射着夕阳的光。

看着谢凉那被拱成鸡窝的头发，周女士慢慢走过去，当妈的总是看不惯女儿这乱糟糟的头发，她用五指给她顺了顺。

她抱怨道：“看你这头发！”

她一边说着一边帮她理头发，忽然几根白发落到她的视线里，周女士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突然就沉默了。

她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在她心里谢凉应该还是孩子，为什么和她一样都长白头发了。

她顺着谢凉的头发丝，声音不知不觉放柔了，她叹了口气，“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谢凉忍着被拉扯头发的痛，说道：“27了，妈妈。”

27岁……她的女儿都快30了吗？

时间过的真快啊。

＊

谢凉关注了一天的手机，结果没等来周惹发来的消息。

谢凉的心微微发麻，或许是又把她忘了吧，她苦笑一声，将手机塞回口袋里。

她本来就是希望周惹活着就好，结果却也越来越贪心了，谢凉说不出来有多难过，不过周惹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了。

周外婆的遗像就放在周外公的旁边，周女士叹了一口气，然后哭着说道：“爸爸，妈妈去找你了，也只有她那么刻薄的人敢管住你吃烟喝酒了。”

周女士和谢凉坐在火盆旁边，安静地给他们烧纸。

火光映照在瞳孔里，周女士抽泣了两声，她说：“我一定找到周小二，让她跪着来给你道歉。”

谢凉静静地听着周女士说话，浓烈的黑烟熏得她眼睛有些疼，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眶。

整个房间都很安静，忽然院子里传来一串脚步声，很轻，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周女士没抬头，正在静静烧纸，她抽泣道：“爸，我好像听见你的脚步声了，你也想我们吗？”

谢凉扭过头，是一个老人，谢奶奶。

谢凉重新看回周女士：“……”

呵，你确定我外公像我奶?

“亲家母啊，老姊妹啊，你怎么就走了呢？”谢奶奶走近门口就爆出一股子哭腔。

她的哭声可谓是撼动天地，激地周女士陡然噤了声。

周女士陡然回神望向谢奶奶，表情一时间变得很难看。

谢奶奶那双眼神看向周女士的时候可怜极了，她哭着说道：“没事啊，不哭哈，你在这边没了亲人，在我们那里还有家，跟我回家吧，大闯日夜想你想的人都瘦成棍了……”

周女士声音发颤道：“我早就不跟他过了，你们爱找谁找谁，能不能别逮着我不放，今天我妈死了你们怎么还来纠缠我！”

周女士气地双目发红，胸腔上下起伏，偏偏谢奶奶一个劲觉得是她可怜，还安慰道：“好孩子啊，别难过啊，你这是受了刺激。”

“我没受刺激，滚啊，你死走！”周女士的手指着门口。

偏偏谢奶奶还可怜她，“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我这也是为你好啊。”

“……”

谢奶奶的假面，周女士的嘶吼，一时间原本安静的屋子瞬间又变得吵闹不休。

谢凉看着这一幕，那一秒她似乎瞬间就被打回现实，就像是水已经漫到了她的胸口，几乎下一秒就要将她压死一样。

谢凉咬着下唇，眉头皱了起来，慢慢地站了起来，她听着周女士破碎的声音，内心也像是压抑着什么东西。

她看着门边的打扫把，静静地走了过去，马丁靴在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她一把将扫把拿在了手里，她站在周女士面前，用扫把朝着谢奶奶的腿怼了过去，吼道：“走，我妈让你，你走！”

谢奶奶吓了一跳往外跑，谢凉拖着有她整个人高的扫把追在她的后面。

谢奶奶道：“不孝，我是你奶奶！”

谢凉拿着扫把呼呼地在她后面扇，驱赶着她，说道：“滚！”

这个世界有的时候真的需要暴力解决问题，因为有些人是听不进去话的。

谢奶奶灰溜溜地跑了，谢凉快速地将院子里的门落了锁，门外依稀可以听见某人咒骂的声音。

谢凉扔了手里的扫把，转身就看见了周女士在那昏暗的房间里看着她，那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更像是濒死的野兽在注视着她的幼崽。

她原以为周女士又要责备她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的奶奶，结果周女士抱着她哭了，哭得很大声。

周女士的眼泪蹭在了她的身上，但是双手却紧紧抱着她。

但是谢凉的心很空，也很压抑，现实世界的她真的有些糟糕呢……

＊

过完年后的第二个月，谢凉打算离开家乡去找工作。

早春的天气变化很快，短短一个星期或许就能经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变化。

谢凉曾去过姜容曾经在的便利店看过，那里什么都没有了，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一片已经废弃了好久的空地，这一切似乎都像是一场梦一样。

那天天还没亮，周女士就起来打算将谢凉送到车站。

她浓妆艳抹，眼尾的细纹随着她面部的变化而扬起，她再三问道：“你确定那边的工作已经找好了吗？实在不行在家再多过几天?”

谢凉站在车站门口，伸手接过周女士手里的行李箱，“找到了，妈妈你放心吧。”

周女士抓着谢凉的手，又忍不住弄了弄她的头发，“你也把自己弄的好看一点，姑娘家就要有姑娘的样子……”

谢凉点了点头，她拉着行李箱往车站里走，春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忍不住又转身，只见周女士已经往回走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变的不一样了，周女士送别的时候永远不会回头看，而谢凉总是忍不住回头看。

“妈妈。”谢凉突然开口。

周女士步伐一顿，她转身望着谢凉。

谢凉咧嘴笑道：“妈妈你也要为自己活一次。”

谢凉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只留下周女士愣在原地。

对不起妈妈，我骗了你，我没有多大的志向，这辈子也只想随心而活。

我也将离开你，去往远方，去见一见这辽阔的天地。

你总说我是一个女孩，我应该安稳地度过一生，不应该像你年轻时候一样担惊受怕，但是我也应该出去闯一闯，我不需要你保护我，你也该有你的人生。

谢凉一路小跑着，身上的大衣被风卷起，她身边经过无数的人流，她像是一只鸟一样，在这世间飞行，去完成她少年时的梦想。

谢凉买了一台摄影机，在零下几十度的地方爬过雪山，也在牛羊成群的地方去感受草原……

2017，2018年短视频平台兴起，乘着这股东风，她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拍成了一个个短视频，谢凉成为了一个很有名气的摄影师。

在她的镜头下，人们常常能看见生机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