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先开口“姑娘在万花楼呆多久了。”
离娘没开口,她想不起来了,大概10岁,一家人流浪到这里,把自己卖了,换点钱走了。
她在楼里,一日一月一年,算不清日子。
“也许18年,也许20年。”离娘摸摸她眼角的细纹。
“那姑娘认识小望灵吗,他现在被关起来了吗?”她问得急切。
“见过,应该没有被关起来。”楼内各处她都熟悉,这几日阿嬷没有动作。
“姑娘知道望灵去哪里了吗?”
离娘笑意盈盈,温柔地问道“诸位找个小孩子做什么,他得罪你们了?”
小酆站出来解释,“他是我们朋友。”
不是仇人,离娘放心,叹息“应该找桃夭去了。”
离娘为他们讲了桃夭的故事,生来貌美,从人贩子手里买回,几年后,名扬桂城,多少风流公子前来,权势最盛的人才能重金见桃夭一面。
桃夭和一位公子相见相爱相守,故事很俗套,但后面不是抛弃。
桃夭被赎身,离开了万花楼。
桃夭善良,帮姑娘解决欺负人的客人,给老婆婆出钱看病,时常照顾望灵。
她命好,守着一个人等到了月明,她离开楼后,小望灵舍不得她,追了出去,两人应该还有联系。
桃夭姑娘可能去哪儿呢?她以前经常去桃花庙。
木婉知道怎么找人后,便要离开。
出门时,她停下,犹豫着,回头“离姑娘在这里,还好吗?”
听着离姑娘讲故事,好像有羡慕好像又很疏离。
被问到的人愣住片刻,回答道,“还好。”
她不貌美,不爱男人,没想过有人为自己赎身,想开了,日子不算难过。
难过又怎么样,总会过去的。
活着总能看到明天,死了看不见也挺好。
他们走后,离姑娘回想起那位女扮男装姑娘有些愧疚的脸,笑了笑。
我说这么多,希望你们不会让人失望。
哪里有人一直顺风顺水,她没见过命好的人,不过是深一寸浅一寸的挣扎。
高门子弟、家财万贯、嫁得良人……无一不是
马车上木婉不说话,在想什么东西。
出谷时,师父说让她多救人。
她学习了那么多,从来没觉得很难。
病了吃药,有阴谋了破除。
可是她救不了桃夭、离娘这样的姑娘。
青楼女子不想这么活着,没办法。
她会医术没用,她会占卜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问阿浅,有没有可能救每一个人的同时,让每个人幸福。
“婉婉,你不是救世主,神救不了每个人,皇帝也救不了。”
“而且你已经救了很多人,你救过的人会继续帮别人。”
阿浅伸手在她嘴角画一个笑脸,木婉顺势扬起嘴角。
救得每一个都算数。
救每一个人不可能,让每个人幸福更不可能。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救人不只是身体好,还有有幸福感,单单救人医术只是一点点,需要权势,需要思想……
离娘很有智慧,做能做的事。
第二日一大早,他们赶往桃花庙。
在爬向桃花庙的山路上,多了不少神色慌张的人。
山路崎岖,有人不小心绊倒。
阿浅扶住他肩膀,防止人滚着摔下山。
“这么急做什么。”木婉问,侧身避开后面推攘的人。
“谢谢你公子,出怪事了,家里人都变活死人。”说着还要向上爬。
小酆又逮住一个人,逮住的人使劲掰他的手,别拦我。
看见钱,乖乖回答问题,“家里人昨晚突然昏倒,我得趁着庙里开门求一求。”
都是这样,这么多人家里出了同样的事。
一问,都是桃花村的人。
“走”他们加速上山。
桃花庙外,爬上山的人在跪着磕头,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好。
庙门没开,没人进去。
桃花庙内,花瓣纷飞。
往常这个时间,已经开门了。
木婉从跪着的人旁边走过,来到门前,手放在红门上用力,推不开。
她动用灵力,看向院内,金色丝线层层包裹,院内黑气升腾,粉色桃花,形成美丽圣洁又罪恶的画面。
木婉和阿浅解释,说“我要进去。”
听到了有危险,阿浅更要跟在后面,这一跟,小酆和阿五也要一起。
木婉不同意,他们又不动术法。
“你会保护我的。”阿浅说。
“我们会武术。”另外两人数自己的优点。
童男之身能够抵御邪门歪道,木婉让他们紧跟自己,便推门进去。
眼见他们进去,跪着的人想要推开门,一起跟在后面,却推不开门。
木婉进去后,感觉一阵亲切的气息,没有恶意,闭上眼睛,便来到一个房间,装饰齐全,只是床尤其的大。
她照镜子,镜子里的人除了自己,还有一位很漂亮柔和的姑娘,灿若三月桃花,身穿红色衣服,又增加几分艳意。
自己说话她听不见,她也看不见自己,她不能离开这位姑娘,只能在旁边看着。
一位姑娘来到房间,拉着身穿红色嫁服的姑娘说“桃夭,记住,拉住晚上的人,让他给你赎身。”
桃夭害羞的点点头,“谢谢你杨柳姐姐。”
外面欢天喜地,气氛火热,都在争夺桃夭姑娘的初夜,屋内姑娘坐在床边,扣着手指,回想杨柳姐姐教给她的。
这晚上花好月圆,水到渠成,好似桃花落到房间,粉色的视野,粉色的气氛,甜腻的香味。
桃夭姑娘害羞又大胆,撒娇又落泪,让李公子爱得怜得不知道怎么才好。
佳人初得,夜里连连到来,承诺绝不会不管她。
——
桃夭听说李公子要娶妻,门当户对,家族联姻,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如杨柳姐姐一般,如同浮萍,靠不了岸。
李公子再来时,急急忙忙承诺,一定会赎她出去。
他眼神真诚,目光坚定,桃夭信他有这份心。
——
桃夭在房间梳妆,冲入几个妇人,拿着她的身契,说李公子实现他的诺言,为他赎身,但是以后不能纠缠。
桃夭点头,只要是自由身,她绝不干涉李公子家庭。
“只是,大价钱花了,总要拿回点什么。”
妇人给她一份汤药,桃夭以为是绝育的,便喝下。
她们眼神满意,桃夭要拿回决定自己归属的那一张纸。
她们却将桃夭推回床上,撕开衣服,桃夭没有力气,浑身燥热,觉得不对。
下一刻却感觉刺骨的痛意,一次又一次。
“夫人说的没错,天生勾人的东西,不毁了你,公子怎会回头。”如红的烙铁,一次次覆盖上皮肤上的桃花印记。
烤焦味代替了浓浓的桃花味,痛苦的抽气声覆盖住以往柔情的撒娇、真诚的承诺。
木婉拼命阻止,显不出来形,触摸不到人。
——
桃夭被赶出来,带着姐妹们塞得钱和小望灵给的衣服,朝城外走去。
到一棵大树旁休息,一个赶车的人把她带回家,找村里的郎中看病。
男子并不高大,并不有钱,甚至有些腼腆,但是尽心照顾着桃夭。
慢慢两人越来越亲近,有意成为夫妻过日子。
男子便白日赶马车赚钱,晚上回家做饭,桃夭感受到杨柳姐姐说的自由平淡的生活。
桃夭脸上虽有刀伤,仍然好看,即使一身灰衣,仍然遮不住气质。
某天晚上,一伙人进入桃夭家,捆绑住两人,互相要挟对方不能出声。
他们以为能活下来,受着折磨,这群人却为了自己以后考试做官,将他们狠心杀害。
太阳升起来了,他们像模像样地出去,两人睁着眼睛再也没闭上。
村子里的人将他们葬了,没有报官,没有宣扬。
——
木婉站在两人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不眨眼,不挪开,身子发麻。
“姑娘,希望你理解。”桃夭声音浮现,依旧温柔。
“你还活着吗?”木婉朝天喊。
“哈哈哈,当然活着,你想收了我,你们这群自诩正义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仍然是桃夭的声音,风格却截然不一样。
——
木婉看看自己的手,镜子的脸,成了桃夭。
门被打开,几个妇人拿着她的身契进来,吊着她喝下药。
木婉接过碗,淡定地放到嘴边,下一刻泼向他们,趁不注意时,拿着文书塞进怀里。
她抢占先机,抄起凳子往他们身上砸,拼命砸。
最后一人补一脚,看她们摊在地上,走出门。
站在楼上,大声说“感谢李公子,有仁有义,娶了美娇娘,不忘旧人,为我赎身,没有任何要求,以后我就离开桂城。”
她来到那棵大树那,打算重遇坐车的人,将那群人钓起来送去官府。
眼看着他走进了,眼看着他眼睛亮了起来,接过擦肩而过他也没有停下。
好了,确认了,他不停。
——
幻境破灭,木婉盯着倒在地上的三个人,站起来,去庙前上香,净化黑气,希望桃夭别被痛苦所困住。
接连着,他们三人也醒了。
阿浅坐着不起来,“婉婉,她只是报仇,你还要阻止她吗?”
小酆刚想分享他在梦里见到的事情,以及怎么痛打那几个折磨桃夭的小渣渣。
阿五就捂住他的嘴,“过来过啊,你和我说,我和你说,公子和少夫人说。”
木婉看向阿浅,阿浅带入角色了,还没有走出来。
她理解。
“我没有阻止桃夭姑娘,可是桃夭姑娘已然可以修行,我不能看着魔气吞噬了她本性。”
“她只是想要报仇而已。”
“报仇也不能搭上自己。”
阿浅揉揉自己的头,他走歪了,在梦里,杀了闯进家的几个人还想杀了包庇的全村人。
“阿浅,我不是老好人,做错事的要受到惩罚,桃夭姑娘现在能力大了,更需要谨慎,放任自己灭了全村人,会惹来雷击的。”
不如让他们在梦里多痛苦片刻,醒来后交给县衙,他们受到惩罚,桃夭姑娘消了气,修行成为真正的桃花仙子。
善良需要利刃相辅,术法也需要刀剑高悬于眉。
小心谨慎些好,肆意妄为毁了别人事小,自己也要自食恶果,这事大。
能力越大,破坏越大,死后要偿还的也多,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