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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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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代出院的那一天,空中濛濛地下着细雨,整个世界都浸润在淡蓝色的忧郁雾气里。但是千代不在乎。

她坐在车上仍不减兴奋,说得叽里呱啦:“……大夫说很少见到我这样的成年人患猩红热,所以我好起来也比小孩子快,当然啦,这也和姬君为我安排的——姬君?姬君?”

直子姬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脸上裱糊着笑意,眼神却放空。

“您怎么啦?”千代有些担心,“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直子姬回过神来,打点起精神,“一直以来心头挂住的一件大事终于了结,感到有点空落落的。”

“什么大事啊?”话说出口就后悔,千代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打从上次她非要越界去刨根究底、惹得直子姬不高兴,她就发誓一定要长记性来着!

“就是你的病啊!”直子姬笑了起来,像摸小孩子一样摸了摸千代的头。

虽然千代拍着胸脯保证她现在又壮得像头牛,但直子姬还是拖到天放晴才允许她出去走走。她简直像能看见时间溜走的脚步似的,怀着一种强烈的紧迫感拖着直子姬满巴黎疯跑。直子姬向来纵容她,她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不想穿洋服就穿着物,想穿男装也行。她们一起在香榭丽舍大道上漫步,一起去时装屋挑选面料,一起去了凯旋门、埃菲尔铁塔和卢浮宫,一起在塞纳河畔喝咖啡……还有许多千代事先不曾听说过的、有意思的小店,直子姬都陪她一一踏遍了。

千代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绝无仅有的美梦里,她幸福得快要飘起来了,这个梦如果能一直不醒,那该多好呢?可惜等到皇太子南返,直子姬就又会成为端庄优雅、雏人形一般标准的“藤典侍”,千代只是她的侍女,每日枯守在赤坂屋敷里,遥遥等待着直子姬退宫的消息。这段路很短,短得她几步就能跑过去,可却是千代此生无法跨越的天途。

美梦的最后一天,千代决定小小的“出格”一次,以作铭记。

“那种地方?”直子姬被她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问得摸不着头脑,“哪种地方?”

“就是……吉原那种地方。”千代都不敢抬头看直子姬,“我们去,她们会接待吗?”

“不知道,因为我们根本不会去。”直子姬神情冷下来,“千代,你多大了?”

“十八!”千代昂首挺胸,很是自豪,“无论哪个国家的规定,除非我是个男人,否则我都成年了。”

直子姬恍惚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千代已经猴在她身上、扭来扭去地缠个没完。

“可法国和日本不一样。”直子姬表现出了明显的动摇,“你要是想——”

“不不不我不想!”千代激烈否认,不等她开口就知道直子姬会提出怎样的解决方案,“香榭丽舍大道上的那些交际花,看上去和真正的贵妇有什么不同?”

她实在是厌倦了,厌倦了那种风雅、礼貌、体面的东西,各式各样的规则将人与人划分成壁垒分明的界限,每个人都得被安进各自的小格子里去,恪守着该有的本分。直子姬是藤典侍,而她是女仆……千代本可以面不改色地接受皇太子的刁难,五郎八还为她担心,可千代自己知道,她在皇太子眼里连个物件儿都算不上,她的主人直子姬才是那个物件儿。

但是现在,经历了在欧洲的一切,千代只想把那一玻璃盆的糖果都扣到皇太子圆溜溜的脑袋上去。

她渴望某些粗俗的、热烈的、毫不体面的、打破界限的……那个词她想都不敢想,或许是感情,或许是欢笑吧?

不可以吗?

直子姬无奈地看着她,末了叹了口气:“去把那身西服换上——我在那种地方很安全,你正相反。”

千代机灵灵地打了个寒噤,激动的。

赶在夕阳落山之前,直子姬带她来到蒙马特高地下的一间酒吧,千代发现有不少男装丽人同她们挤在一起,有的认认真真地贴着假胡须、胳膊下夹着礼帽,有的人连声音都故意装得粗豪,像她们这样只是换身衣服就来的,反而不多。

“在这里,性别意味着某种可能性,‘男人’是不可以被拉走的。”直子姬拿着两张入场券,言简意赅地同她解释。

千代还是茫然,怎么喝点小酒还要有这么大的规矩?这群女人乔装打扮,就是为了和男人坐在一起喝杯酒吗?但当舞台大幕拉开,她便不这么想了——

十二个美艳的舞女像一蓬炸开的烟花,一股脑儿地挤到她的眼前。她们裸露的肩膀上只围着一条羽毛乱飞的长披肩,鲜红闪亮的裙子挤在一起“沙沙”作响,裙摆的每一层褶皱都钉着数不清的金属片,同她们红唇下耀眼的洁白牙齿一起,嚣张地反射着台上热辣辣的强光射灯。

音乐激昂地攀上一个小高峰,舞女忽然齐刷刷地将腿一抬!

“嚯——”台下齐齐发出这样一声喊,紧接着口哨声不断,还有人大力鼓掌。

千代眼睛还盯在台上,嘴巴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找直子姬了:“她们裙子底下——什么都没穿?”

“长裤是没有的,我想内裤总有一条?”直子姬矜持地咬着一颗黑橄榄,淡定地回答她。

“那也太高了吧?什么人能把腿踢到脸前啊!”千代甚至感到一丝惧怕,她觉得自己的腿部肌腱都在跟着痛。

“你说我能跳吗?”直子姬忽然问她。

“什么!!!!”千代的吼声差点盖过伴奏的音乐,“绝对不行!”

西园寺公爵的女儿,要不是外面收养的,根本就是连皇后都当得,怎么能去跳这种、这种——欣赏是一码事,上台是另一码事,总之绝对不行。

“噢,我是说单从难易程度上,我能不能跳?”习惯了千代的大开大合,直子姬异常的波澜不惊。

“那、那也不行!”千代脸红了,一时片刻她还是无法将从三位的藤典侍与台上热辣奔放的舞女联系到一起,“您跳这个做什么?”

“兴之所至,随便一提而已。”直子姬笑眯眯地,千代怀疑她今晚就会回去偷偷压腿!

一曲跳完,酒吧里那种聚精会神的紧张感便消散了,有人往外走,有人往里进。直子姬让她坐好:“我买的是通票,后面还有,今天非得让你看到吐不可。”

“那不可能!”千代笑嘻嘻地耍赖,渐渐地便笑不出来了。因为气氛一旦松弛,某些刚刚无暇顾及的异样感觉便分外清晰,她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那视线沉甸甸、仿佛有重量,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拍平在桌上。

“那边有个人好奇怪,一直看这边。”千代不敢老回头,悄悄指给直子姬看,“跳舞的时候好像也是。”

刚刚她忙里偷闲地扫过几眼,台上极亮,台下便暗昏昏的,只能看见是个黑头发的欧洲男人,鼻子相当有存在感,旁的什么都看不清。现在偷摸再看,大抵能估算出年纪,三十来岁,和千代的父亲吉右卫门差不多大。

“哪儿?”直子姬漫不经心地偏过头来,倏然浑身一震。

“姬君?”千代敏锐地发现了主人的反常,“您怎么了?”

直子姬没有回答她,只是像被什么邪灵攫住了心神一般,呆呆地望着那人的方向。

坏了,千代心想,这八成是遇上老情人了,歌舞伎剧场里都是这么演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幽微情绪重新去打量那人,总之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花样来。就……平平无奇吧,尤其是在法国,更不符合东方人的审美。

她在座位上扭转身体、伸长了脖子去望的姿态已经称得上非常无礼了,直子姬忽然一把按住千代紧紧绷在圆桌边沿的胳膊,斩钉截铁地说:“巧合!”

这太有意思了,千代想,直子姬居然慌了,她居然有名为“慌张”的情绪。招魂神社的火场里,哪怕差点被沉重的礼服卷进火焰丛中,哪怕被烈焰逼到眼前,她都不曾有过丝毫的进退失措,现在她居然慌掉了。

可与老情人重逢,到底有什么可慌的呢?除非不是老情人——千代被自己聪明到了,高兴得摇头晃脑,她当然更喜欢这个结果。

“姬君。”她严肃地问,“他是你的债主吗?公爵当年没有为您还债吗?”

“啊?”直子姬双眼放空,整个人显得有点儿迟钝,“算是吧……怎、怎么不算呢?”

千代理解地点了点头。使团在凡尔赛遭到的非人待遇,这在坊间根本不是秘密。她哥哥曾说过,内阁里甚至有人盼望着他们一个也回不来,这样的话,他们就能够从莫名其妙的凶手变成身肩正义的受害人,毕竟两军交战且还不斩来使呢!

这一切都多亏了直子姬尽力居中斡旋。但使团的离开并不正式,更不符合外交礼仪,只比“偷跑”强了一点点,甚至只能临时搭乘商船归国——即便有钱也不敢乱花,哪还有余地为直子姬还债?

“您别白费功夫了。”千代再度心生同情,“他早看见您了,毕竟那边最多也只能看到我后脖颈上被毛毛虫蜇出来的疤。”

“我……只要我装作没看见他。”直子姬勇敢地说,喉头剧烈地滚动着,不会要被吓哭了吧?

“哦不!”千代先吓得往直子姬身边一缩,“他他他他走过来了!”

直子姬眼疾手快地将桌边唯一一个还空着的高椅踹倒,然后不停地试图用脚将它拨拉到更远的地方去。千代想说这根本没用,而且很好笑,但她从没见过直子姬这样活泼——发自内心的,而不是被她强拉着。

正想着,债主已经到跟前儿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直子姬就若无其事地将脚收了回去。债主自己动手、将那张高椅捡回来放好,才很平静地问:“不欢迎吗?”

舞曲又轰轰烈烈地响了起来,围绕着这张小小的圆桌,空气却突兀地陷入了沉默。没有招呼,没有寒暄,什么都没有,这两个人只是默默地相对,直子姬低着头,债主也低着头——在看她。

千代既想看演出,又舍不得错过眼前这一幕。她还在想突然变懦弱的直子姬到底何时才会开口回应,那债主就已经老实不客气地自己坐下了。见千代瞠目结舌,他甚至主动同千代搭话:“她花钱与我花钱没什么不同,我有权利坐下。”

那神情简直称得上是和颜悦色!

是该高兴,千代暗自琢磨,跑路好几年的老赖忽然从天而降在眼前,换成哪个被漂了账的债主不得高兴得晚上都没心思睡觉啊!

直子姬诧怪地看了债主一眼,一触到他的眼神赶紧又缩了回去,低声道:“我花的是我的俸禄。”

“你的俸禄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与心碎之上,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只是看似随意的一句话,直子姬却被激得牙关紧咬,眼圈儿都红了。

唉,寻常人欠债都觉得羞耻,何况是西园寺家的姬君呢?千代心疼极了,但看债主——老天爷,他居然在笑啊!只是欠钱而已,没必要吧?

“比我想象得要早,我以为下次见到你,你会和格林德沃一起出现在报纸的通缉令上。”

千代觉得……她似乎无意中触及到了直子姬阴暗过去。她其实——其实是伙同那个格什么什么的人,联手骗光了债主的钱吧?人家都要报警抓她了!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直子姬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往里面藏了一副欢欣剂。”债主说,“你以为我不会打开看?我和日本人又没仇。”

“就不能是巧合吗?”直子姬颤抖了一下,虚弱地问。

“当然还有别的,我想高贵的公爵小姐一定是太久没光临并不欢迎她的欧洲了。”债主冷冷地回答,“正常人都知道,一个德国人如果想要去英国,他可以直接乘船南下,而不是非要先来法国、再折返北上。你自己清楚德国有多少港口,怎么,伺候人的生活过久了,就忘了从前是怎么随心所欲了?”

千代已经生气了!哪怕这些话她只能听个七七八八,哪怕这七七八八里还有很大部分她不知道是在讲什么,可、可这人讲话未免太难听了,他是债主了不起吗?

“更何况,”债主忽然放缓了语速,“你以为我们是你们?我告诉过你,有些事你们干得出来,我们却永远都不会做。”

直子姬抖得更厉害了。“你设局骗我?”她终于有点生气了,声音轻而激烈,像舞台上簌簌抖动的金属片,“什么‘你们’、‘我们’的,我——”

“你只是太紧张了,也太敏感。”债主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哪怕是格林德沃,也不会觉得一个小党派的头头去趟英国有什么不对。只有你,盖——只有你,只有你会一见之下就觉得,是我们在试图操控这个关键人物,所以你一定要争分夺秒地抢回来——因为你就是这么对待别人的。”①

这两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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