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会有一道很亮的白线远远地过来,最后‘哗’的一下——”盖尔目送着大火球远去,无不可惜。
“虽然只是耗材,但我还是建议你对‘工作室’里的人好一些,他们毕竟是麻瓜里智力顶级的一批。”格林德沃撇了撇嘴,“时代所限,古旧的土壤开不出超前的花。”
“那等他们一旦醒悟,故意做错一点点,你不就完蛋了!”盖尔摊摊手,“他们会的,你又不会。”
“或许你可以想一个新点子,让背叛的罪恶念头一经产生,宿主就会痛苦万分的死掉。”
盖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干,那样底下就会人心惶惶,担忧你早晚有一天把这东西用在他们身上。”
“有何不可?我本以为对奥托·冯·霍恩洛厄的判决足以震慑住他们。”
盖尔一愣,皱眉道:“谁告诉你的?”
“是派瑞。”格林德沃也不遮掩。如果对面是文达,那派瑞无疑会被她整死,但盖尔不会,盖尔知道了……就只是知道了而已。当然了,文达也从来不会像盖尔这样瞒着他。
“噢。”盖尔皱皱眉,“所以你们来那么晚是去抓奥托了?”
“阿不思咬得太紧了。”格林德沃苦笑,“他一个人包围了我们两个,不,文达基本上帮不了什么忙。”
“小点声,文达会难过的。”盖尔作势要踹他。文达·罗齐尔还在几步外核对其他小组的进度。
“没必要,要不是她想到办法,我们也不能抓住机会摆脱阿不思。”格林德沃轻轻松松地说。
“什么办法她想得到、你却想不到?”盖尔皱起眉来,“你不会要开始老年痴呆了吧?”
“咳!”格林德沃战略清嗓,“我只是太过沉迷于和阿不思在异域他乡的追逐攻防了而已!你可以想象一下,盖尔,热带雨林,满是那种奇形怪状的植物,空气又热又潮,动物与昆虫,危机四伏,我们就像两个野人………彼此都知道对方会出现在什么位置,想他来,又怕他来。”
“我要替文达再踹你一脚。”全然不解男同风情的盖尔代入一下就觉得自己快吐了。“西园寺直子”在震后过得一样艰苦,但她只要关上门就能让自己活得很舒服,文达……大概根本没有空闲追求“舒服”,她得追上格林德沃的脚步。
“不把她逼到极限,她也想不出那个办法。”格林德沃点头微笑,“很管用,阿不思,还有你家那一位,还有那个听说和阿不思一起养凤凰抓龙的——呵呵,真是胆大包天!”
“到底是什么办法?”盖尔是真的好奇了,什么办法能同时拖住三个人呢?
格林德沃但笑不语,只是施施然走到文达身边,问道:“如何?”
“穿铅衣的三个组已经交叉确认,范围内无生命迹象,请求撤离。”金牌特助文达·罗齐尔展现出了相当专业的职业素养,“其余六组还在复核,特别是那些区域内有侨民聚居点的组。”
“现在还剩多少人?”盖尔也走过来。
“保守估计,全国加起来不到二百。”文达话音一转,“实际情况可能也就几十人左右。”
“漏网之鱼你打算怎么办?挨个阿瓦达?”
“自生自灭。”盖尔冷淡地拨了拨狂风吹动的乱发,“我的灵魂、我的魔力,不比这种东西有价值?”
“可我明明听说你放了三个人走。”
“两个,那个小的是被偷渡的,既然她们以为我不知道,我就当作不知道好了。”盖尔嗤笑了一声,“我都没舍不得,你还心疼上了?”
格林德沃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如果是你的同胞出现在侨民里,你恐怕巴不得先杀她吧?”
“那是我们之间的事,同胞与同胞,你一个奥地利人插什么手?”盖尔烦躁地将脚边的瓦砾踢飞,她的确是一时心软,也曾动摇犹豫,但——如果这罪恶的国度已经烟消云散,那么依傍它所生的那些东西,那些虚无的、激进的主义,统统是沙雕的大厦,路过的狗踹一脚就散了。
她希望有更多本该死去的人活下来,也希望有更多人有另一种可能性。就算以后那女孩的名字还是要被历史钉在耻辱柱上,至少不必是什么“叛徒”或者“卖国贼”。
格林德沃悄悄向眼神闪烁的文达摇了摇头。“阿不思和我一样,我们完全不了解亚洲,那些麻瓜在我们眼里长得都一样。”他低声说,“我不能确定,你现在也不能折回去看看。”
“万一就是呢?”文达脸色阴沉下来。
“别让她知道不就好了。”格林德沃神情轻松,“反正以阿不思的脾气,在确定之前,绝对不会多嘴。”
文达·罗齐尔了然颔首,她回想了一番人手布置,一只纤巧的银色蝴蝶很快便夹杂在来来去去的守护神中消失不见了。
盖尔坐在帐篷外的小马扎上,拄着下巴发呆。这片平整的大空地是老早就选好的,原本打算格林德沃至少能在这住一个月,谁知道邓布利多这么能干,活活拖到最后一天。再不来,大家干脆纽蒙迦德再开庆功会吧!
一切好像都结束了,她的愿望都达成了吗?盖尔低头看着左手的掌心,那一行看不见的青黑字迹流畅而清晰,它就在那里。她忽然像做贼似的,侧过身子去,随便摸了根魔杖,将杖尖抵在掌心——
“功臣们回来了!”文达回头笑道,接二连三的幻影显形声在四周响起,男女巫师的身影渐次清晰,并向着中心的大帐篷飞快聚拢!
盖尔只好赶紧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走到格林德沃身侧。她心头惴惴,说不好是希望心愿成还是不成,可偏偏被这许许多多人热切地注视着,她也不好跟个偷吃糖的孩子一样,抽风了非要去看手掌心。她是这个十几年大项目的揽总负责人,虽然一切团队建设的问题都有格林德沃一手包办,但她出于称职,至少要体体面面地当个招牌。
她这边走神走得魂飞天外,格林德沃终于也暂时结束了他振奋人心的犒劳演讲,转向了盖尔。
“你们想念盖尔·纳什吗?”他笑容满面地牵起了盖尔的手,“我很想她,我上次见到她,她刚从麻瓜制造的大爆炸里脱身。现在,是时候让盖尔回来了,就让还原咒成为凯旋的号角,从此之后,我们只需要享受胜利的果实,接纳诸国的屈膝臣服——只要他们不想自己的国家也变成这样。”
尖头皮鞋轻轻点了点漆黑的土地。
盖尔顺着格林德沃的力气缓缓张开紧握的五指。
“放松!你在紧张什么?”格林德沃也将接骨木魔杖点在左手同样的位置,“难道你也想她?我可不信,因为男人是视觉动物,我相信你们一定都见过她了。”
“哦,所以你不爱邓布利多的灵魂。”盖尔僵硬得浑身冒汗。
“你小心我让你做一辈子的……那人叫什么来着?”格林德沃笑容不改地威胁她,但却并没有停止念咒。
持续六年之久的人体变形咒缓缓消散,“西园寺直子”从各种意义上都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真实的盖尔·纳什,但她却实在是可怕。
陌生得可怕,瘦得可怕。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异响,在这片没有任何生命留存的土地上,显得格外突兀。因为不再有背锅的野猫野兔野狐狸,没有被踩断的枯树枝,也没有坠落的果实,发出鬼动静的只有可能是巫师。但所有人都沉浸在圆满结项的喜悦里,沉浸在盖尔·纳什可怖枯槁的震惊里,谁也不曾在意。
“你……你其实一直水土不服吗?”格林德沃也有些说不出话来,纵横欧美无往而不利的那条舌头突然失灵了,因为他也从未见过这等场面。文达已经小跑着从一侧绕过去想扶着她,对比之下更显惨烈——远远称不上高大魁梧的文达往那里一站,竟然能把盖尔·纳什完全遮住。
“就算我们是巫师,现在也该把人往医院送了。”一位英国籍的女巫建议道,“盖尔·纳什住盖尔·纳什病房,这太——”
被一致认为有生命危险的盖尔却只顾着低头看掌心。
“哎!”她小声叫格林德沃,“我能隔着变形咒对我本身做出什么伤害吗?”
“你能先放下你的学术热情吗?”格林德沃先说了她一句,才略作思索,“不知道,没人试过,你可以试试——但你干嘛要这么做呢?”
盖尔咬咬唇,愣是没敢试。她低头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刺青,有些沮丧,可又隐隐有些后怕。
“你真的没事吗,纳什小姐?”文达的担忧不是假的,在新人能吃透盖尔·纳什的奇思妙想之前,她是“Alliance”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重要程度远超文达自己。
“没事,我不一直这样?”盖尔强打起精神安慰她。
文达转而向格林德沃求证,因为盖尔这种无理由、无征兆的衰败,毫无疑问会打击到此刻的士气,为此时圆满的大胜打一个折扣。
“以纳什小姐的坎坷经历而言,从前她的过分消瘦无疑都能找到理由。”格林德沃也有些无语,“还好这不影响你的健康,盖尔,我注意到你还是活蹦乱跳的。”
“对啊,那只是个变形咒嘛!”盖尔随口说,“继续吧,继续,不要为了我耽搁。”
秋风吹过远处荒芜的石山,此地早已萧瑟到了极点,本不必秋风来添彩。何况是秋风,却毫无凉意,唯有沉闷与潮热——一场大雨在即。雨后这里无疑将要爆发新的瘟疫,在旧的那个因为“横滨糖果”爱好者都死光而自然消散之后。
盖尔的目光追随着风的踪迹。原来无论怎样的山峦,它雄伟也好,秀丽也好,高峻也好,剥去植被的外衣,只剩下裸露在外的嶙峋山石与皮肤病一般的苔藓,看着都有些狰狞,还有些恶心,哪怕已经全然变成了黑色。
“盖尔!”格林德沃叫她,“快,就差你了。”
于是盖尔举起魔杖,没报什么希望——文达提议,所有人合力发一个“Alliance”的logo,它将永恒地延续在时间长河里、延展在这片黑暗群岛的天穹之上,因为是以“组织成员”的名义,只要“Alliance”还有成员,它就会一直在。
对于威慑对象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明晃晃、硬邦邦的独家商标,而对那些“正义人士”而言,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在无人区放烟花,难道也犯法?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是凶手的标记,而不是路人的手贱。
几百道墨绿色的烟气腾空而起,在黯淡的乌云丛中盘旋聚集,最终凝成一个巨大的独特图案。大多数人的神情专注而虔诚,他们的目光追随着自己魔杖尖端射出去的那一小缕,痴迷地看着它如何构成那个复杂庞大图案的小小一部分,根本顾不上旁的。
可有的人不一样,比如盖尔,还有她身边的格林德沃和文达——盖尔的魔杖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东西离开她的魔杖尖端。
“你把咒语忘了。”格林德沃肯定地说。大多数时候,这个咒语被用来当作成员彼此联络的工具,得益于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天才创想,紧急时用笔、用水渍什么的画出来,也同样有效。何况他创制它时,他们还在勉力维系这段感情,所以咒语里也不包含任何需要打心底认可的什么“正确的意义”,只要知道咒语,刚拿到自己魔杖的毛脚小巫师也能喷绘成功。
“咒语是——”文达脱口就要说,盖尔却只是摇头制止。
“荧光闪烁。”她低声说,然而魔杖安安静静,仿佛只是一根普通的笔直木棍,是遛狗男与狗在狗公园发现的宝藏,彼此都不肯撒手/松嘴。她又换了一根,也是如此。
换成左手,也是如此。
盖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踉跄了一下,说不上是喜悦还是难过。只有心里一片空落落的,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仿佛都跟着不真实起来。
“怎么了?”格林德沃将她拉到一边,“你的魔法怎么了?”
“不见了,大概。”盖尔难掩浑身的轻松。
“魔法就像与生俱来流淌在巫师身体里的血液,我从没听说过哪个巫师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失去自己的魔力。”
“你现在听说了。”盖尔打量着自己的双手,还有那两根魔杖,“看起来我会在令姑婆的著作上占据相当长的篇幅了。”
格林德沃的神情郑重起来。以他的位置,几乎必须要时时刻刻表现得举重若轻,才能更好地团结人心。事实上他也一直走得很顺,迄今最大的困难,也不过是阿不思·邓布利多要跟他对着干。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难过,盖尔?”他抓住盖尔的手腕,将她两只孱弱无力的、枯瘦如猴爪的手举到眼前来,“你应该震惊、悲伤、愤怒然后崩溃,你应该要表现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