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里险些被珠宝的华光闪瞎眼。
“能找利芙报销吗?”被告小心翼翼地伸着左手,“哎呀,真是有钱了,都能买得起货真价实的贵宝石了。”
“你一直都能。”二号证人低着头给她戴戒指,“你只是不舍得。”
“我那么能花钱,当然要省着点花。”
“你少走私几车军火、少资助几个土头土脑的留学生、少勘探几个不知道能干什么的破矿就行了。”二号证人嗤笑,他戴好戒指,又亲了亲二号证人的手,这才站起身来,“绿的那颗没花钱,就那个矿还有些用处。”
法庭中央,正肆无忌惮看戏、仿佛还被感动到了的麻瓜幕僚长目光微闪,旋即正色道:“如果二位需要一位证婚人,鄙人很乐意效劳。”
“你结婚了?”
“当然。”
“尊夫人呢?”
“前些年去世了,愿上帝与她同在。”
“那你不配。”二号证人扫了一眼整个法庭,目光在主审法官身上停了停,到底还是移开了,最后居然看向了洛里。
“我????”洛里指着自己,犹豫着去看身后,但身后是空空荡荡、封闭起来的观众席,“真是我?”
“你来给我们递戒指。”二号证人又向露点点头,像在使唤什么佣人。洛里感到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些,看见露迟疑着往这边迈了一步,回头看庭上没人骂她,犹犹豫豫地又迈了一步。
穆迪满脸写着“这世界是怎么了”,一边也下意识地跟了上去,立即喜提赠言:“我们不需要花童。”
新娘子登时笑倒在扶手椅里。
“我想不到谁比他们更合适。”二号证人把她又拉起来,“夫妻和睦,五代同堂,每一位家庭成员都健康而且长寿……说真的,他们该谢谢我们,不过算了吧,谁稀罕他们的感谢。”
“我啊,我稀罕。”被告很认真地说,“因为永远都拿不到。”
“那就让我来吧,我来代替他们感谢你,那些在这里的、不在这里的、还未出生的……所有能够活在快乐与光明里的孩子。”二号证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那情话像不要钱的流水一般往外淌,直让人怀疑他喷溅了一辈子的毒液,难道就是在等这一天?这蓄能周期可比蝉长得多了。
“多亏有你在这个世界上,盖尔。”蝉用触须抚摸着他的新娘。
新娘满面红晕,她张了张口,最后颓然摇头:“我能不能只说一句‘我也一样’?你太能说了,西弗勒斯,我、我——”
蝉吻了他的新娘。
洛里只来得及闭上眼睛,同时惊讶于全体围观群众的纵容与麻木。他们或许寄希望于这样执迷不悟的女魔头能被爱情所感化,但是想什么呢?人家听上去还是青梅竹马,感化了一辈子,被告还不是死不认错吗?
“你错了次序了。”新娘小声提醒,“还没宣誓呢!你知道麻瓜的誓词吗?”
“为什么要用麻瓜的誓词?爱你的麻瓜几乎都已经离开了人世。”蝉并不赞成,“何况我早就在爱着你、抚慰你、尊重你也保护你,无论你是健康还是病弱,安全还是正处于危险,当然我们的生活一直很富裕,我们的孩子可以保证这样的生活将一直延续。”
你们的孩子是个工具人啊?洛里尴尬地和露对视一眼,赶紧又互相移开视线。露无措地低头看着脚尖,戒指盒子在她手里开开合合,拨弄得“啪啪”作响。
“可、可是……可是你漏了一句啊!”新娘终于发现了盲点,她颤抖着抓紧蝉的手臂,“死亡会将我们分开的,对不对?你只需要承诺这一句就够了,说话啊,西弗勒斯!”
蝉只是温柔地注视着新娘,一个字都不肯说。
“你这是在逼她,逼她低头认罪。”冷不丁地,格林德沃却开口了,他双手插兜、斜靠着扶手椅,长腿蹬着围栏,姿态甚是潇洒不羁,但说出来的话却冷酷至极。
新娘一愣,仿佛怕冷似的,她轻轻打了个寒战,从丰沛的感情里抽回理智,闭上眼睛平复呼吸。以围观群众的立场而言,这大抵是功亏一篑。但二号证人却没什么反应——已经完全拿其他人当空气了。
“不应该认罪吗?为什么不要认罪?”主审法官忽然怒气冲冲地转向了格林德沃,后者吃他一吓,皮鞋打滑没踩住,整个人直接从扶手椅里出溜了下来,好不狼狈地摔了一地。
“你觉得自己没错是吗?你觉得有了理想背书,你就是正义的、情有可原的?是,没错,二位从不认为自己有错,更不稀罕庸碌世人的原谅!”主审法官甚至用魔杖指着格林德沃,吓得他身后的女巫连忙张手来拦,“可你们这样死不认错,我们就得顶格判!盖尔喂摄魂怪,你去喂蝎尾兽!”
“这也太不人道了,我申请去美国执行。”格林德沃也不急着起来,他靠着椅子腿,两条腿一屈一伸,刚刚好膝盖用来撑着手臂,转眼间狼狈不见了,潇洒又回来了——洛里从未见过有人这么会摆谱,不,不对,这人大概生来就有谱,别的小孩哇哇大哭,他俩腿一伸、胳膊一撑,一心一意迷死几个助产士。
“别来。”美国席代表立即说。
“有你什么事儿啊!”格林德沃十分不满。
洛里想起他实习生涯中执行过最危险的一次任务,那就是参与对盖勒特·格林德沃的抓捕行动,当然,重任是落在纽特·斯卡曼德肩上的,他和露只负责最外围的微末工作,跻身在会场边缘的狂热人群里打配合。那是一次公开集会,他记得随风漫卷的铁灰色纱幕,鲜红的衬底上托起墨绿色的大幅logo,格林德沃本人和铺天盖地的声浪人潮相比渺小得几乎看不见,但他远远地一眼扫来,仅仅是一个沉默的眼神,洛里便觉得心头发慌:完了,格林德沃发现他了!
后来他问露,露也有同感。可事实上,他们连格林德沃的五官都看不清,反过来也一样。
洛里又望了望被告席里四处呛声的帅老头,忽然感到整个世界都不真实得可怕。
“那就顶格判好了。”新娘闭目冷笑,“能站着死,我绝不跪着活。”
洛里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地……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冤情和压迫?有不公正的事情发生?可有邓布利多在啊,绝不会的!虽然今天这个庭起头就用意微妙,但控辩双方的每一次申诉,他都有在认认真真地公平裁决。
“好。”蝉温和地许诺,只是牢牢地握定新娘的手,“那宣誓吧?”
洛里一慌,证婚人领誓来着,是不是?
“本人!”新娘飞速地喘了一口粗气,抢先说道,“西弗勒斯·斯内普。”
好嘞,没他什么事儿!洛里松了一口大气,安心看着蝉复述誓言。
“要亲自去卢浮宫前看玻璃金字塔。”新娘一字一顿地说,“要吃上火星种出来的土豆①,要去我的老家,放一把大火,烧光那家福利院,不要让一个人从火里逃出来!再去看看南京的街道,如果不盖纪念馆的话,又盖了什么……其实我根本也不知道具体地址,你多逛一逛,看见什么都吃一点,反正我都没尝过,反正也都没我做的好吃。”
蝉安静而顺从地复述着,这与其说是誓言,倒不如说是遗言。审判庭那头的争执与口角都暂告休止,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但两人却都不肯说。
等到教唆纵火的时候,新娘又不安地挣扎了一下。
“要不,换个方法?食物中毒怎么样?”她踌躇道,“大规模火灾,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有关部门啊,上级领导啊,统统要吃挂落,还是算了,就食物中毒吧!”
蝉叹了口气,按着新娘的脑袋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好。”他答应着,继续被打断的誓言。这一次他说得极慢,洛里知道那是为什么——因为他不想让怀中人听出他的哽咽。
露已经哭了,洛里隔着这两人、呆呆地望着她,不知道该怎样让露明白。可蓦然地,露抬眼望了过来。
然后,她下意识地微微一笑。
洛里心中忽然涨满了无数将开未开的花,大大小小的,塞满每一个角落。然后这些花儿啊,一瞬间都随着露的笑容,怦然绽放!
他整个人都被撑得踉跄了一下,仿佛这具躯壳已经无法负载这许多的喜悦与希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跃到云天之上,将这一点点因为微笑而得来的侥幸、遍告全世界的人!
“那么,到我了,是不是?”新娘稍微将蝉一推,她的泪水方才早已趁着拥抱擦干了,此时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
可蝉只是摇头。“上一个誓言你不打算再遵守了吗?就用那个不行吗?”他仿佛不肯死心一样。
“不行了。”兔子也摇摇头,满怀歉意。蝉的魔杖有些松脱了,在她脑袋上乱晃。
“我自己觉得我是问心无愧的,无论是作为中国人还是英国人,所以我不拒捕,更不会越狱。”她笑了一下,“但作为母亲、爱人与妻子,毫无疑问我失格至极。我放弃养育我的孩子,一次又一次抛弃等待着我的爱人,我所能提供的一点爱,我的陪伴、保护与支撑,都像沙堆的城堡随时可能消散。利芙嘛,能给她的我都给了,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西弗勒斯,你如今拥有的一切,名望与地位……都是你自己挣的。除了我自己,我总不能把你给你吧?”
一句话把蝉说得笑了。“当然。”他顺手扭了扭自己的魔杖,把它拧紧,疼得兔子直打他,“我是你的。”
“那么今天我把我自己也送给你。”兔子清了清略显沙哑的喉咙,“我,盖尔·纳什,从今天起让渡本人所具有的一切权利与权力,给予我的丈夫……”她停了一下,有些难为情似的,悄悄看了他一眼。“……西弗勒斯·斯内普,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会是他的爱人,他的妻子,他的朋友,他的奴隶,他想要我成为的一切身份。”
“庭上!”还是菲利帕·霍金斯反应最快,她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们无权干涉西弗勒斯·斯内普先生的合法物权!”
哎?哎不是???哎等等???洛里大惊失色!他看到公诉席上慌作一团,各国司法人员捧着几百上千年的判例卷宗狂翻不已。如果战后各国要修法的话,这一条就值得研究个三天三夜。
“誓言不具备法律效力和实际意义。”主审法官拧着眉头劝阻,“辩方律师不要胡搅蛮缠。”
“她的风格就是胡搅蛮缠!”麻瓜幕僚长嗤之以鼻,“当她的队友会爽翻天,当她的对手会反复被气死。”
“谢谢。”菲利帕·霍金斯耐心等待着不能算新的“新人”为彼此交换好了戒指,才生硬地怼了一句。她还不肯服输,显而易见。
“所以纳什小姐……不,斯内普太太,您宁可死,也不肯认罪了?”麻瓜幕僚长束手笑问,“为什么你们巫师总是这么执着于要恶徒悔罪呢?是有什么魔法上的说法?”
“是有。②”主审法官言简意赅地说,似乎不想跟他多说。但他身后的其他“陪审团”成员并不这么拘束,有人探身向前,比了个手势。
“如果这一位在什么公审大会上不仅没有低头认罪反而口出狂言,传出去影响多不好?”那位面目模糊的女巫说。
“那一位早死了!”麻瓜幕僚长不在意地说。
“烂摊子总要收拾吧?形势比人强!”另一位男巫也接话,“其实最好的结局就是,这二位认罪,看在态度良好且有自首情节的份上,我们从轻减等——外面那些抓不回来的人才是大头,既然抓不回来,想办法瓦解他们总要做的吧?你以为我们不想拿他们喂蝎尾兽?那只会让一半人誓死复仇,一半人坚信这是‘假死’然后踏平每一个有可能藏匿‘铁面人’的巫师禁地。”
“噢。”麻瓜幕僚长了然地点点头,“那交给我吧,鄙人最擅长为高级领导人排忧解难,我来让斯内普太太认罪。”
庭上顿起喧哗。
洛里有些怀疑他的能力。被告的铁石心肠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她像个水龙头一样哭啊哭啊,再像个大铃铛一样笑啊笑啊,可扒了那层人皮一看,她坚冰一样冷酷的心依然在那里,不动不移。
“我向来不惮于与麻瓜合作,但不应是这种完全不正规也不合法的形式。”主审法官看上去实在不想答应,但架不住身后已经濒临绝望的同事们一再催逼,“先生,您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杀了她。”麻瓜幕僚长一指新出炉的“斯内普太太”。
不是,洛里有点儿转不过弯来——被告不认罪就是个死,认罪了想死反而难了,那干嘛还强要她认罪呢?是科学上有什么说法吗?
“可行,阿不思!”主审法官背后有人自以为小声地催促,“扔进阿兹卡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