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注意清淡饮食,早睡早起,记得一定要提前检查好证件,准考证、身份证还有各种考试用具……”班主任碎碎念着,底下是张张朝气蓬勃的青春面孔。
墙上倒计时数字赫然已经是“001”——距离高考还有一天。
平时恨不得学生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各科老师纷纷换上限定版假面,柔声细语款款温柔:“你们已经考过那么多次考试了,区区高考算不了什么,就当成平时测验就好了。”
“对对对,回去多转发孔子文曲星还有各路神仙视频,看到好运就接啊……”
“这种时候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因为布置考场,其他年级放假的放假,考生三三两两结伴走出校门,偌大一个学校只剩下小猫三两只,怎么看怎么寂寥。
“哎,你是哪个考点啊?”
“我在二中那边,过去好麻烦啊……”
“也还好了,反正学校会安排大巴车,到时候放平心态,考完就好了。考完就能解放了!”
几个学生叽叽喳喳讨论着,脸上依稀带着对明日的忐忑与憧憬。
这是很多人一生中扭转命运的机会,或许未来兜兜转转,这些年轻人依旧会想起这个夏天,头顶的烈阳,燥热的蝉鸣,流淌的汗水,还有生命中难得一次的公平。
“累死了,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赶紧考完赶紧了事吧,我还等着暑假跟我妈出国旅游呢。”许星辰说着伸了个懒腰,小脸发白眼下青黑,俨然一副虚浮无力的学牲党模样,只是比起身旁的人,她的状态还是要好上太多。
游金阙半眯着眼睛墙上,只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听到许星辰说话才有了反应,只是依旧睡眼惺忪:“哦,那你记得吃好喝好给我点带特产。”
一副死人微活随时就要的样子,看得许星辰眉头一皱:“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怎么随地大小睡?”
游金阙点头,含糊道:“可能吧,太勤奋了没办法。”半点不提自己最近不到九点就上床睡觉的事。
“那是什么?”游金阙像是发现什么,忽然睁开眼睛盯着某一处。
许星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即“啊”了一声,面色骤然变化,两手死死掐住游金阙,语气惊恐无措:“小、小金,你要帮我,就是那个人……我最近一直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我,就是她!她到底想做什么啊?我明明已经……”
话音一顿,随即带上哭腔:“我最近没有招惹什么人啊,我、我害怕,能不能跟我一起走?”
游金阙被她掐得彻底清醒,呲着牙直叫唤:“哎疼疼疼,你家车都来了,叫我也没用!我笔记忘了拿,不聊了先走了。”说完迅速挣脱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教学楼内部。
此时正好门口停着辆黑色加上轿车,司机恭敬等候在一边,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有钱人生活的精致格调。
楼房打落的昏暗阴影中依稀现出一条长长的轮廓,许星辰能感觉到黑暗中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那视线如有实质,像是浓重深夜里蛰伏的恶鬼,在六月的天气里令人不寒而栗。
但她不敢去看、更不敢去思考,狠了狠心冲出校门。
轿车一路驶向远处,黑色车身擦着道路间错落的霓虹,吞吐出灰黑色瘦长的尾烟,转瞬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
游金阙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拿了东西很快就走了,只是走的时候脑袋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来人顿时小脸一垮:“哥?你怎么在这儿?”
不去工作跑来吓你妹,游金阙露出一副无语的神色。
面前人肩宽腿长容貌俊美,嘴角噙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气质,墨镜松松挂在T恤领口,要不是背景不对,看着倒像是从某个现场活捉过来的男模——不是游息又是谁。
游金阙揉着脑袋,怎么想的也就怎么问了:“你是转行当模子了吗?”
“……你到底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游息有片刻卡顿。
还不等他继续开口,游金阙已经露出惋惜懊悔的眼神,嘴里念念有词:“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呐……”
游息吐出一口浊气,心说这是自家人不能打死,额头青筋暴起:“滚。”
游金阙于是头顶书包麻溜遁逃。
“……”
天色渐暗,学校内部已经没有多少人,工作人员做着最后的清场处理,门口被人摆上了鲜花和充气龙门,各种吉利喜庆的金色字体印在上面,一切紧锣密鼓进行着。
毕竟是全国大考,再加上某些事情之后人手格外紧缺,各部门或多或少派出人帮忙协助工作进行——就连超管局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部门都要有所表示。
游息自然而然被抓了壮丁。
问起来就是作为办公室老弱病残孕组合中唯一的青壮劳动力,游息既没有对象不需要约会也没有房贷需要干三份兼职,更没有胎要养。
游息当时就无语:“有时候甚至分不清队长和牛马的分别在哪里。”
谁家好人上司遇上这么群活爹。
何秋笑盈盈:“能者多劳嘛,小游你还年轻,又怎么会知道社会险恶。”
游息反应过来:“所以当时除了老渡你们给我投票都是故意的?就是知道这是个牛马岗!”
盛真真立即举手以示忠心:“我不是我没有,当年我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
渡易水拧开保温杯,红枣泡伏特加的味道霎时弥漫了整个办公室,拍着桌子:“你还多出两千块津贴呢!”
“那是我应得的。”游息冷酷道,顺带唾弃对方老酒鬼一样的行径:“当着孕期妇女面喝假酒,给你能的。”
渡易水撇撇嘴:“那一胎怀了八百年了,哪吒都能个……”
何秋不动声色凑近,尖利指甲从渡易水眼前一晃而过,后者顿时安静如鸡,何秋劝道:“好了,你们两个怎么总是能吵起来呢?”
渡易水安安静静嘬了口红枣泡伏特加,不敢说话。
游息狐疑一瞬,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然而何秋咳嗽一声,继续道:“再说了还有小南陪你一起呢,也不算是孤家寡人一个,又是邻居,完事儿还能一起回家,这是多好的福气。”
“……得,我认输。”游息手举白旗投降,提着一旁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南昼麻溜出门。
这就有了同游金阙对话的一幕。
内心再次感慨这个妹妹不能要了,游息兀自叹息:“果然以后还是分家过吧。”
南昼不知何时没了人影,心说上厕所也不能上这么久,游息皱眉走到最近的一间男厕,敲两下门板:“喂,你好了没?”
没有回应。
别是晕厕所里了,毕竟对方有过各种犯病前科,游息绷紧了神经,叫了南昼的名字:“听得到么?听到吱一声。”
“吱——”
却不是从门后传来的,劲风裹挟海水腥气迅猛而至,游息目光一凛,余光只看到身后倏然张扬飞舞的的巨大黑影,迅即侧身闪避。
啪!
门板轰然裂开,劣质木屑飞溅迸射,角落里的工具筒也被横飞的半张木板撞翻,各种零碎器具落了一地,顶声控灯摇摇晃晃,游息也在此刻看清了袭击者的全貌,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一只外形肖似水母的怪物,四条数米长的触手不停挥舞,在空气中仿佛一张张飘动的床单,触手表面在灯光下呈现出红褐色,冠部则是偏浅的橙红色,整体怪异如同电影中的摄魂怪物,怎么看都不该是现实里、至少不该在陆地上出现的生物。
一丝怪异的熟悉浮上心头,游息惊疑不定,但现在却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只见怪物张牙舞爪,触手瞬间坚硬如铁带着凛凛杀气直直冲他面门。
身体快过意识再次避开触手,游息骂了声,手无寸铁到底不可能真的和怪物搏斗,更别提学校里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到时候引起恐慌反倒有可能激怒这只怪物,很长一段时间里游息只能被动闪避。
然而厕所空间实在有限,怪物的触手又像是能够无限延申,顷刻间已将游息堵死在墙角。
“啪!”劲风呼啸而过。
触手拍打在墙上,钢筋水泥铸就的墙体竟如豆腐块般被洞穿,怪物桀桀怪笑着靠近,阴冷的视线落到游息身上像是要将人千刀万剐,然而最后触手最后落在身上时却是湿滑粘腻的触感。
游息睫毛轻颤,怪物似乎并不急着杀死他。
触手毒蛇般滑过人类裸露的皮肤,被本能与仇恨掌控身体的怪物有了片刻恍惚。
人类……
该死的、人类。
祂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类曾经犯下的罪孽!
这名人类竟敢、竟敢……
杀心骤起!
触手一瞬收紧,剧痛袭来,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游息闷哼,喉间腥甜翻涌,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搅碎。
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静默而停止工作,整个空间陷入灰暗,原来外面的天色也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游息凭着记忆艰难摸索着,怪物骤然加大的力道却仿佛要将他整个碾压挤爆,游息眼前发黑,肌肉被巨力挤压膨胀到可怕的形状。
再不想办法他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只是死在厕所未免太过丢脸。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吐槽,意识昏沉之际,游息竟真的摸到一个冰冷坚硬带着尖锐棱角的金属器具。
在确认过杀伤力后,游息发力握住触手边缘,另一只手攥紧金属棱带着十成十的力气狠狠刺下!
轰——!
嘭!嘭嘭!
比怪物痛呼更先到来的却是地动山摇般的震感,像是焰火在耳边升腾绽开,头顶建筑粉尘簌簌下落,恍惚只见火光冲天而起,随即是烧灼滚烫的热浪。
“啊啊——”怪物的嚎叫在耳边响起,比起被刺穿的疼痛却莫名多了几分歇斯底里的愤怒。
阴影中,怪物被烫到般迅速回缩,连带着狂乱飞舞的触手也如潮水退去,游息下意识伸手,却只碰到一手温热粘腻的液体。
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