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沈玥在隔离所里亲眼目睹许多人是如何被瘟疫折磨至死的。

先是普通的发热，热度退下去便是呕吐和腹泻，呕吐症状减轻随之而来的便是污血从七窍中流出。

沈玥便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前一秒还在和人闲聊，后一秒便从鼻子耳朵眼睛里流出污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那人一边流血一边呜咽地哭起来，反而导致眼睛里流出来的红色液体更多，眼泪都是血液模样，像极了传闻中的泣血症。

因生在七窍，甚至没办法用药，若是到了这一步，便十之八九都救不回来，驾鹤西去了。

一开始他们还尚且能够进行土葬，将尸体都埋在城郊的土地里。但如今人手几乎都用来维持隔离所的运转和基本秩序，便只能将尸体都火化掉，不然就那么放着只会使更多的人感染。

有人因不愿意见亲人尸体被火化，还大闹过，弄得一连几日都不得安宁。

沈玥是在这天半夜发热的，她迷糊间从梦里醒来，抬手去摸自己的额头试探温度，很烫。看来这瘟疫也轮到她了，果然疾病面前众生平等，没人能躲得过。

沈玥自己爬起来吃了杨南星制作的方便冲服的药，接着便又躺回床上。

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一语成谶，真的与众人同生死，共存亡了。

沈玥后半夜无眠，一直发呆到清晨。

“大人，杨大夫来了，说是新药已经制成。”元丰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

沈玥艰难起身，走到门口抵住门，“先别进来，我感染了瘟疫，我们就这样隔门说话即可。”

“大人，您没事吧？”

“大人，您还好吧？”

元丰和杨南星不约而同地关怀道。

“我无妨，你们先说正事。新药方研制成功了？”沈玥一直都很关注新药的研制，只有耗损少药效大的新药，所剩的药材才能支撑起整个扬州府的消耗。

杨南星最先反应过来，反正新药已经研制成功，大人现在即便是感染瘟疫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是的，大人。新药方我已经研制成功，并且在死囚身上实验过后达到了预期效果。”

沈玥听闻展颜一笑，从病容里开出花的神采，“那可真是太好了……”

话还没说完，沈玥便身体一软，顺着门滑倒下去。

外面的元丰听到动静用力推开门，“大人，你没事吧，大人。”

“快将大人扶到床上去，我这就去给大人煎药。”杨南星伸手搭了一下沈玥的脉象，指挥道。

元丰听后立刻将沈玥放在床上，等着杨南星送药过来。

不多时杨南星便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汤进来，扶起沈玥，给她将药喂下去。

沈玥悠悠转醒，她费力地睁开双眼，想起自己昏倒前在与元丰和杨南星谈论新药方的事情，“元丰，新药……”

“大人，您醒了，看来新药方果然见效快。”元丰惊喜道。

“大人，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您突然晕倒，我便未经您的同意，先给您用新药了。”杨南星也上前问道。

沈玥这才知道他们给自己用了新药，她感觉确实好了许多，“关于新药方一事，先不要声张。城中一切事务照旧，只悄悄将药方换掉即可。若有治愈者，可以拖一两天再将其送回家中。”

“同时，按照新药方将药材配好，以掩埋尸体之名送到各县城和其他有瘟疫的州府。”

沈玥趁着自己此刻十分清醒，赶忙将这些后续计划吩咐下去。

“知道了，大人。您先好好休息一下吧，身体重要。”元丰和杨南星都明白沈玥的意思，保证按照吩咐完成任务。

……

杨南星研制的新药方确实颇有成效，沈玥服用了两服之后，没有后续的呕吐泣血症状，三日后身体便恢复了七七八八。

沈玥再次到城中察看，表面上看起来与前几日没什么差别，但是仔细去看每个人的神情都要平和淡定许多。

毕竟之前那几日因感染瘟疫而身死的人太多了。昨日还在对面交谈的人可能第二日便裹着席子送了出去；方才还喝药嫌苦的小孩下一刻便七窍流血吓得哇哇直哭；在那种环境下，是个人都不可能有轻松闲适的姿态。

如今虽然因为后续的一些计划，不能将已经研究出新药方和很多人已经治愈的事情真相告诉大家，但周围人突然消失的人数在变少，已经让许多人觉得安定平和了。

沈玥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先回去了，路上还在想，对方究竟要到什么程度才会出手呢？

“大人，惠通河有异象出现。”衙役前来寻沈玥过去。

沈玥微微挑眉，居然是这个时间，看来对方有些坐不住了。

沈玥抵达惠通河畔的时候，远远地便看到许多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的。

“怎么回事？既已封锁街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此处聚集？”沈玥清声出问。

衙役摇头，“属下也不清楚，确实有些古怪。”

沈玥待到河边，便听得身旁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上面不会是说真的吧？”

“你疯了不是，这种话也能说出来？”

“但是咱们这次瘟疫确实来得很蹊跷啊。”

“这莫不是真的是上天显灵了，给我们的启示？”

“对呀，否则石头怎么能在河中间立起来呢？”

沈玥没有管百姓的议论，她穿过人群，便看到了所谓的异象，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直直地立在河中央，上书八个大字，“人君无道，降灾已示。”

沈玥问岸边的船家借了船，与元丰和几个衙役乘一艘大船去往河中央。

到了河中央，沈玥伸手去碰那石头，摸起来竟是快真实的石头，而非什么伪制的。

“大人，我到水下看看去吧。”元丰说着便跳进水中。

不多时，元丰便从水里出来，“大人，下面也没有东西，这块儿石头居然还真是浮在水面上的。”

身后又传来百姓们惊讶的议论声。

“能使巨石立于水面，这怕不是真的神明显灵了吧。”

“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要怎么解释这没沉下去的石头。”

沈玥也在仔细思索着，“元丰，石头的底部，是什么样子的？”

元丰忆起方才看到是情况，“是一块很平的石头，像是被人专门打磨过一样。”

很平整的石头，专门打磨，沈玥想到自己曾在一本《杂术要志》中看到过一个说法，将石头磨平，与水面相接面积越大，石头便不容易下沉，甚至到一定程度，还可以让石头漂浮于水面上。

沈玥再次伸出手去敲击这块石头，发现其声音似乎也不像平常巨石那样沉闷，反而有种清透之感。

“下去几个人，试着将石头推到岸边。”沈玥认为这块石头有问题，而且现在百姓议论纷纷，与其之后四处辟谣还见效甚微。不如现在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打破这个谣言，杜绝以谣传谣的可能性。

几个衙役虽然不解，但也还是照做。只是等他们真的上手推这块石头时，才发现这石头比他们想象得要轻不少，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重。

将石头推到岸上，沈玥也从船上下来。

她扫视一眼人群，走到柴夫面前，“可否借锤子一用，多谢。”

柴夫诚惶诚恐，“大人您请用便是。”

“诸位，这块巨石之所以能于水中漂浮，”沈玥扬声道，同时高高举起手中的锤子，手起锤落，重重地敲在巨石上，而那巨石竟然缓缓地裂开了一道缝，从缝隙中可以看出，这巨石里面竟然是个空心的。

“是因为它是人工掏空内部后又将底部打磨平整，以此达到平衡状态，使之漂浮于水面之上。”

沈玥停顿一下，继而又朗声道，“此物并非什么天降异象，乃是有歹人故意为之。若是今日在场之人能将这歹人揪出来，本官必定重赏。”

“竟然是这样，这得多大的胆子，多歹毒的用心呐。”

“还得是大人呐，我就是想破天也想不到竟还有这种办法。”

沈玥没再理会后面的议论声，而是着人将此物带回巡抚府中去，这也能算作是重要的证物之一吧。

至于民众，今日亲眼目睹她将这石块敲碎，应当传不出什么离谱言论了。

鬼神之说，虚无缥缈，但是众人对此的态度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今天瘟疫没有好转，那出现这种说法又一时发现不了其中奥秘。那恐怕百姓要不了多久便会真的将此次瘟疫与天降灾示联系在一起，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

由此也可以看出背后之人的居心叵测，竟然制造出瘟疫，还利用这种方法动摇人心，其意图绝不在小。

如今此事不成，恐其还有后手，其人又隐于暗处，实在是个大祸患。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将所有人治愈，早日将瘟疫消灭，恢复往日的正常生活。

百姓安居乐业，民心方才能稳定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