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库勒斯路过卢米农的房间，停了下来，站了许久，又继续向前走，看见索恩的房门半敞开着。
索恩背朝着门口，他不算很高的身材，一头红色艳丽的寸头，还有他随时准备爆发怒气的眼睛。
默库勒斯推开门时，他正在读一本哲学书，才看了薄薄几页，而且半天也不见他翻一页。
“索恩。”
索恩的眼睛从书上挪开。
“哦，是你，你怎么来了？”
默库勒斯：“我想……”
索恩：“你来得正好，你帮我看看，这句什么意思，这是比喻吗？我怎么不明白？”
默库勒斯接过书，是有关心理学的。
默库勒斯：“是佩里让你读的？”
索恩：“没有，当然没有，是我自己要读的，就是有些难度，搞得我晕头转向。”
默库勒斯：“确实有难度。”
索恩又把书拿了回来。
“我就说很难吧，你也不懂，让我再研究研究。”
默库勒斯：“我没说我不懂。”
索恩抬起头，把书塞给他。“快说说。”
“有个条件。”
索恩又把书夺了回来。
“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默库勒斯微微一笑。
“但这句很重要，我看你是不会明白的。”
索恩看了看书，又看看他一脸笃定的样子，好像下定了决心。
“说说吧，什么条件？”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这句话说出口时，默库勒斯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傻得问错了人，明明索恩也没什么关于这方便的经验。
索恩扬了扬下巴，好像这样就能比默库勒斯高些。
“说吧，我确实知道不少你不知道的。”
默库勒斯：“是发生在我朋友身上的事。”
索恩摇摇头，故意眯着眼睛看他。
“你哪有朋友？是你自己的事情吧。”
“不是的。”
“不信。”
默库勒斯继续说：“假如，我说假如，我喜欢了一个人。”
索恩打断他：“不会是佩里吧。”
默库勒斯皱着眉看他。
索恩：“你最好不是。”
默库勒斯：“当然不是。”
索恩把书扣在桌面上。“你接着说。”
默库勒斯：“假如我喜欢一个人。”
索恩挑眉：“是希尔薇吗？”
默库勒斯：“你这样我就没法问你了。”
索恩摊开手。“好好，你说吧。”
默库勒斯：“假如我觉得我很喜欢她，但同时我又觉得如果我真的喜欢她，我就必须远离她。”
索恩摸了摸下巴。
“这听起来好像你讨厌希尔薇似的。”
“我都说了不是她。”默库勒斯提高了音量。
“好好好，不是她。那你说说为什么要远离喜欢的那个人？”
默库勒斯：“如果因为喜欢就靠近对方，那这份感情不就完完全全变成我自私自利的产物了吗？”
索恩想了半晌，最后冒出一句。
“你怎么能怎么认为？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索恩：“你为什么觉得，想和她在一起就得这样？我是说，离你喜欢的人远远的。”
“要和她真正在一起，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离开她。”
默库勒斯见他没理解明白，于是继续解释道，
“因为，我和她是不同的，我们有不同的生长环境，拥有不同的爱，见到的是不一样的世界。”
索恩：“所以呢？”
默库勒斯：“不同的人是不会在一起的，那会产生很多价值观上的不同。相比产生于多分歧，不如就不要开始。”
索恩：“你凭什么说你和她不同呢？难道因为人与人的不同，你就认为她看你的人生就像是蒙上眼睛，像个瞎子一样行走吗？”
默库勒斯还没这么想过。
索恩：“最近才能觉得你有点人样。咳咳，我是说，有点良心，我之前确实对你有些误解，你得让我慢慢来。”
默库勒斯点点头，让索恩继续说下去。
索恩看了他一眼：“就拿希尔薇举例子吧，我知道她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我就是想举个例子，哎呦，别在意细枝末节了。”
索恩：“假如，希尔薇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嗯。”
索恩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你们都在爱里出生，别人都给予过你们珍贵的情感，都亲眼看着别人离开，你们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为了不再有人无辜死去。”
索恩：“照理说，希尔薇那样的人，没上过战场吧。”
默库勒斯：“我不知道。”
索恩：“那么假设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你就认为，不面对这些就比你面对更轻松吗？”
默库勒斯愣住了。
他记得希尔薇恳求它父亲时说过。
“我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无形的刀剑早已无数次地在我耳边擦过。今天听到他的名字，明天看到他的名字。你就让我去吧，我好尽一份力。”
当然，卡塞尔没同意。
索恩：“别心高气傲了，默库勒斯，说不定她就期望着你来陪她呢。”
见默库勒斯沉默着。
索恩继续说：“为什么总是在假设呢？你的幻想好像高高地飘在云里，低头一看，原来你的腿还在泥里。”
默库勒斯疑惑地看着他。“我还是不明白。”
索恩：“我想说，你想什么都没用，你想的也不一定就是现实，勇敢点，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还不如我？”
索恩得意地笑起来，丝毫看不出他四处碰壁的忧虑来。
索恩：“但是有一点。”
默库勒斯：“什么？”
索恩：“你得知道她喜欢不喜欢你，这才是关键。”
默库勒斯：“我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懂书上这句话吗？”
索恩指着那本书。
默库勒斯走到桌边，把书拿起来，这句话被画上了横线：别躲在阴影里了，那些东西在阳光看来都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必要时，请抬头看看。
默库勒斯：“这是在说，要勇敢一些，别活在过去。”
索恩：“我就知道是这个意思，看吧，这句话也在说你。”
默库勒斯：“是佩里的书吧。”
索恩：“你怎么知道？不，你别乱猜了。”
索恩又把书拿走了，还把默库勒斯推到了房门外。
希尔薇回去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通为什么默库勒斯不愿意回去，惟一的可能就是他太死板了，但是卡塞尔又不可能让他轻易回去，难道他背叛了自己的阵营？所以才不敢回去？
半夜，希尔薇打开他的门，蹑手蹑脚走到他床边，默库勒斯似乎正在熟睡。
“希尔薇，有事吗？”
希尔薇明明没看见他睁眼，他怎么知道的？
“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默库勒斯睁开眼。
默库勒斯或许想不到，希尔薇此时看着他，是为了判断他是否背叛了自己和卡塞尔。
默库勒斯：“我愿意。”
但希尔薇也绝对想不到，默库勒斯根本不会站在哪一方，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派别、任何一个组织，他只属于自己，他只想待在希尔薇旁边。
希尔薇点点头，就好像将军看着自己的部下凯旋而归，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军队。
这貌似与爱情还相去甚远，但好在当局者迷。
希尔薇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错误地判断了自己的心。
可以说，希尔薇从来没怀疑过他，但是说不在乎他的站队，这样更准确些。
默库勒斯：“但是，我们得再去一趟那个房间。”
希尔薇连忙答应，生怕他改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
希尔薇：“你让我来这，是为了和洛蕾尔告别吗？”
默库勒斯不语。
希尔薇：“对了，上次卢米农带我来过这，所以被他发现也情有可原了。”
默库勒斯：“答应给索恩的东西忘记了，我现在送给他，你先上去，我怕他来找我。”
希尔薇点点头。
她轻车熟路地进去了，一切如常。昏暗的灯光与一尘不染的梳妆台，柔软的印花窗帘，隐隐反光的玻璃。可那个绸子下的镜子总是对希尔薇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她向后看了看，又仔细听了听，默库勒斯还没有来，她拉开绸子的一角，露出镜子的边缘。
在希尔薇面前的，竟然是默库勒斯！她掀起蒙在镜子上那块布的手还没有松开。
镜子里的人平静地看着她，眼神中透露出悲伤的感觉。
“真的，是你？”
希尔薇的手抬起来，快要落到光洁的镜面上。
“是你吗？默库勒斯？”
“你在跟谁说话？”
突然，身后响起声音。希尔薇慌忙放下绸布，转过身。
希尔薇莫名紧张。
“你回来了？这么快。”
默库勒斯身后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他正朝着希尔薇走来。
“你刚刚在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看洛蕾尔。”
默库勒斯走到距离她两三米的位置站定。
“是吗？”
“当然，你看她的眼影，自我记事以来，洛蕾尔就喜欢这么夸张的蓝色闪片，当时还觉得夸张。但现在看来，还挺好看的。”
默库勒斯又向前走了一步，希尔薇不自觉地向后退，可她身后就是镜子，退无可退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希尔薇别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什么问题？”
默库勒斯看着她，将手伸到了她脑袋后面，听声音就知道，默库勒斯把盖在镜子上的布给拽了下来。
“你向后看。”
希尔薇知道身后就是镜子。
“什么意思？”
“请向后转。”
希尔薇慢吞吞地向后看去，默库勒斯则忽然侧过身，走到一边，站在镜子照不到的位置上。
“你看见了谁？”
希尔薇听见他这样问道。
希尔薇看见，在镜子里，和她面对面的人，就是默库勒斯。
“你问这个干什么？”
“告诉我，好吗？”
希尔薇紧盯着镜子里的他，没有说话。
“是托林吗？”
“什么？”希尔薇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当当当！
在敲东西的声音。
希尔薇赶忙看向一边的人。
默库勒斯把绸子盖上，拉着希尔薇就出了门。在临走前，希尔薇看见窗户外有一只灰色的啄木鸟，它正扑闪着翅膀。
默库勒斯把她拉进旁边的观景房。
咔哒，门上了锁。
默库勒斯：“我等会儿出去，你先走，我们稍晚一些在森林那个屋子里见面吧，刚刚怕是有人路过了。”
“我为什么要去？”
希尔薇靠在门边，歪着头看他。
默库勒斯张了张嘴，最后吐出一句：“看在我要和你一起回去的份上，我不打算执着于卡塞尔的命令了。”
“真的？你同意跟我回去？”希尔薇面露喜色。
“但你得出现在那。”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