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小鬼是在时烟絮那里找到的。
云杉雨没找到回去的路,见附近院子里有光便敲门。
院子里是相熟之人那可真是意外之喜,两人三四年没见过了,想叙旧便让人去云和月那里告知她云杉雨在自己这。
正巧云和月那时候会去看云杉雨有没有回来。
得了消息后,云和月也不再慌张,让底下人同被她央求的人道谢。
而她自己却往时烟絮那去了。
离时烟絮住处不远碰上了尧羁,尧羁散了底下人,好奇云疏那个小侄女。
时烟絮于云杉雨而言天生就有亲和力,所以即便这些年相处的时间不久,她也将时烟絮划为了很是亲近的人。
她将幂篱的纱拢了上去,手上拿着时烟絮给她剥好的枇杷,眼睛还盯着石桌上的红艳艳的荔枝。
时烟絮觉得她这模样好笑,真是个小孩。
于是剥了个荔枝递给她。
白生生的荔枝肉,带着清香,勾得人唾液分泌越来越多。
二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尧羁看向云杉雨,她和时烟絮生得的确非常相像。
一样的艳丽夺目,一样的动人心弦。
只是当她抬眸的那一刻,才令人惊觉——她生了一双金瞳!
确切来说像是黄铜的颜色。
不同于时烟絮狭长的眼眸,她的眼睛很大,清澈透亮,再加上那双黄铜一般的眸子竟生生掩下了那份艳。
云杉雨天生容易落泪,稍微一点惊吓就能让那一双眼睛变得朦胧。
再加上年纪小,生得很是幼态。被这突然进来的人吓得泪悬于睫,好不可怜。
她赶紧吃下手中的荔枝,然后将幂篱上面的纱给放下来了。
放下来后,还凭借着刚才的记忆,将时烟絮再次剥好的荔枝给拿了过来。
云和月好奇云杉雨怎么不愿意回去了。
问了才知道,这些时日为了犒劳过来的官员,所以每日都会让人去采买应季的果子。
但云和月一走就是很久,江南天热这东西放两天就会坏,所以便没有往她那里送。
今日虽然回来了,但她一直在忙而且枇杷和荔枝已经不如早上的新鲜,所以负责采买的人便想着等到明日再送些新鲜的过去。
但云杉雨喜欢吃,见时烟絮这里有便忍不住留下来了。
见云和月已经过来了,时烟絮开口问道:“要回去吗?你姐姐已经过来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你如果喜欢我让人给你带回去,但晚上不要多吃。”
云杉雨看了看额间带着细汗的云和月,又看了看一脸纵容的时烟絮,点头起身跟着云和月离开了。
尧羁在姐妹二人离开后,依旧在回想云杉雨的长相,不禁感叹:“你们两个生得可真像。”
时烟絮:“那我生得到底像谁啊?”
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挺好奇的,毕竟模样不像父母。
外甥像舅,而她和云起、云鸣两个舅舅生得也不太像。
但偏偏他和表妹生得又那么相似。
“嗯。”尧羁作势开始思索,边在他面颊上比划便说:“嘴巴生得像你娘,鼻子生得像外祖父,眼睛生得像祖母,小脸生得像外祖母。尽是挑着好看的长,整个人也是漂亮极了。”
所以说云家的长相是真的占了很大一部分,云家随着太祖开国的那位先辈,史书上说容貌美丽,齿白如玉,唯目如昭。
后来云家也出过几个金瞳的后人,是以金瞳在世人眼中稀奇,但在云家这里却是不奇怪。
这里还能称上一句岁月静好,另一边就是气氛怪异。
云和月提着食盒在前面走着,云杉雨拉着她的衣袖跟在身后。
在云杉雨第三次用力拽了她的衣袖依旧没有反应时,才明白过来云和月好像生气了。
反应过来后,赶忙跑到前面抱住云和月的腰。
云和月被迫停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
云杉雨用下巴在她肩上蹭了两下才缓缓开口:“姐姐不要生气了,姐姐最好了。”
云和月对云杉雨本就纵容,现在这样更是把什么都抛下了。
又想起了什么,幽怨的开口:“你是不是因为云央和你生得像,所以更亲近他?当初他来家里的时候你就一直去寻他,刚才又待在他那里,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好?”
云杉雨环上云和月的脖子,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没有,姐姐最好了。我那是怕找不到路才在那待着,姐姐一来我不就跟着姐姐回来了吗。”
“那明璃呢?你为什么不和我打声招呼就跟着她往南疆跑?”
云杉雨这才明白过来,时烟絮只是个引子,真正让她生气的是南疆的事。
“姐姐南疆是什么样?”
云和月不说话,她上辈子去过南疆,一次是为了政务,另一次却是将云杉雨的尸骨带回京城。
以至于南疆什么样她根本没注意,只记得南疆的夜像是能吃人一样。
“我之前很少出府,江南烟雨是什么样的?南疆的山到底有多少?北疆能没过人的雪到底有多厚?姐姐我想去看看。”
云起常说云杉雨是那么多孩子里面最乖的一个,其实,是京城的天地太小了让她只能固守在那些规矩里面。
她也曾站在城楼上,望着那看不尽的江山。
她像是一只燕子,想往很多地方飞去。
云和月张口想说,我可以带你去。
但又想起上辈子遇到的那些事情,不论到哪里都很忙,且算不上太平。
身旁的湖中有鱼从水中跃出,泛起波澜。
船头推开河水,明琉睡不着站在船的甲板上往京城的方向眺望。
明璃吃过饭就听明琉跟她说关隘的事情。
私开关隘放平时也是斩首的罪名,更何况是打仗时导致了数万将士战死的后果。
这件事情明家是冤家,也是凶手。
江南地方势力几乎死了个干净,但陛下却压下了粮食的去向。
朝堂上有人提出,也被陛下给按下去了。
明琉知道陛下这是在保明家,却又是在敲打明家。
陛下将他放到了江南,让他以协助的名义来戴罪立功。
这件事情告知时烟絮后,他想了一会儿说,让他们往通州去。
他说,匪不能剿,但通州却不能再有人不入籍。
这听着好像是在为难他,但明琉知道他这是在宽慰自己。
毕竟那关隘不开,当年要饿死更多。
先定国公世子当年也才二十刚出头,先帝担心他们权势过大将老定国公召回京城。
那时灾民遍野,百姓易子而食。将士都拿不起手中的兵器,他能如何,他又该如何?
关隘打开,江南的粮食因着定国公的面子低价到了南疆,救了那一年的南疆。
如果要怨也只能怨人的利欲熏心,朝廷见南疆大旱没有出大灾,便也没有派人到南疆赈灾,转而又继续克扣南疆的军粮。
将士吃不饱饭先定国公世子又一次开了关隘,向江南买粮。
至此一切成了闭环,直到那些人的贪心被喂养的越来越大,南疆给得那些利益已经不能打动他们,于是他们将粮食卖给了滇国导致先定国公世子战死,关隘却也再也没有打开过。
但那些人和滇国却找到了新的路径。
明琉想起了那年的东宫,安国公世孙的死传到南疆,他害怕哥哥出事。
一向胆小的人第一次鼓起勇气,向父亲提出自己回京将哥哥换出来。
最一开始没有人同意,但他比哥哥聪明比哥哥更加明白该怎么在东宫生活,于是那一年他带着父亲六成的亲信,将“病重”不能回东宫继续作伴读的哥哥换了出来。
那一年他见识了京城的繁华,也被关进了东宫。
皇子皇女的伴读一般都会比他们年长一些,但在权利的制衡之下,谁又会在乎那么多?
哥哥临行前告诉他,太子秉性温良为人和善往后定然不会被为难。
但……
太子的温良止于安国公世子离世后,那样大的变故将太子变得笑里藏刀。
有时候他总是在想,太子不是在笑吗,为什么看起来他会那么害怕呢?
太子对他很好,即便他做错了事情也不责罚他,甚至自己做事时也不避开他。
他高兴太子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软弱,但真的看着太子眼都不眨的要八皇子的命时,他害怕了。
太子说他可以随心所欲时他点头了,但那怎么可能?在一个心机深到杀人不留痕的人面前怎么可能随心。
他开始伪装自己,将自己装得洒脱又随心,骗过了太子也骗过了他自己。
直到那人坐上了皇位,十二颗白玉珠后面的那双眼睛满是威严,他穿着紫色的官服才明白过来,那是帝王。
那是掌握他生死大权的人,他给了他权利和尊贵,同时也给了他压迫。
让他想起先帝,其实他也挺像先帝的。
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是明璃。
“别伤心了,虽说出了京城,但经略使本来也不是长久的官职。往后还能回去。”
是了,陛下让他到江南就是让他来作江南经略使,调度驻军防止江南生乱的。
江南十二州,不止。
往后那么多地方他可能都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