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祖这等修为、这等辈分，找小辈算账本来很掉价，但架不住龙族没有道德层面的压力。
她精挑细选，第一个找上去的是微生家，无它，微生家的老祖最好欺负。
当年在他们十三人中就是垫底的存在，万年下去，修为估计也只剩下当年的七成。
龙祖没有掩盖的心思，直接大张旗鼓的打上门，微生家的人使出权力，自然是拦不住和自家老祖同年代的天才，不得已使用手段匆匆把自家的先祖留下的一丝残魂唤了出来。
“天虞，你竟然没死？”
微生家的老祖是个男子，但却是男生女相，一眼望去目若秋水，身姿柔软。
他一眼辨认出了来者是谁，顿时感觉到了诧异。
龙祖，或者说天虞，则是似笑非笑，“我没死你们很意外？”
微生尘闭嘴不答，心里盘算盘算了起来。
意外吗？到也没那么意外，天虞这女人心眼子不少，假死脱身也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只不过令他诧异的是，当初龙族快要死绝了她也没出现，果真是心狠无情。
“来者是客，还不快请龙祖进去？”
心思盘算了一瞬，微生尘冷声呵斥自家后辈，天虞稍稍抬了抬手，隔离出一片空间。
这女人……实力竟然没有减退多少。当年龙族出事，他们微生家确实袖手旁观，还分到了不少龙族麾下的世界本源。
她要是真的发疯，光他一人怕是拦不住。
想到这里，微生尘心生忌惮，却还是装作不悦开口，“龙祖这是作甚？”
“本尊对屠戮你们微生家不感兴趣，做几个交易吗？”天虞微微一笑，冲破了她那张脸的煞气。
“什么交易？”微生尘自然听出了这里面的威胁，他此刻也只想把人打发走匆匆了事，“说来听听，万一心情好我就答应了。”
“十个高等世界的本源之力，”天虞微微一笑,轻飘飘的说道。
“……你疯了不成？十个高等世界，你怎么不去抢？”微生尘瞠目结舌，就差指着天虞破口大骂。
虽然他也不会就是了，鬼知道这女人在外面猫了万年手里有什么底牌，他这万年跟天道耗着，都快耗没命了。
“我有摆脱天道的法子，你要还是不要？”天虞语气松快抛出下一个重弹。
微生尘一下子陷入了纠结。
要，还是不要？确实有点艰难啊。
虽然他们十二人常常骂天虞这女人不讲武德，但眼下得知了脱身的法子，谁不想要？谁都知道再耗下去，就是一个死。
至于微生家会不会遭受龙族那样的灭顶之灾？微生尘不在乎。没了微生家，等他从天道脱身后，照样能够在树立起一个微生家。他大可以去小世界里随便快活。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心动归心动，微生尘眯了眯眼，沉声问道。
“我可以向大道发誓，若我给出你的脱身之法有错，就叫我此生无道，神魂寂灭。”
对于他们这些修三千大道的人来讲，这确实是极重的誓言了。
……
不过两个时辰，天虞就揣着十个高等世界的本源之力，快快乐乐的奔赴下一个战场。
十二家里面，只有五家心动，找她兑换了世界本源。
天虞对此毫不意外。
没有接受她的脱身之法的，只剩下了言家、照家、松溪家、凤族、麒麟族、鬼族。
后三者不用说，见过龙族覆灭的景象，势必不想步龙族的后尘，她们宁可死也绝对不会抛下族人苟活。
前三者则是纯人类，也不答应放弃自己的家族。
这一点在当年相交时，天虞便已经看了出来。
虽说万年过去可能会有变化，但这等强者，灵魂底色不会轻易变化。
“到手六十个高等世界本源之力，苍罗大陆还能再撑个百年。”天虞把玩着本源之力，略一思索，开辟了空间通道，直达无尽海深处。
无尽海是苍罗大陆的源泉之海，苟延残喘了万年，早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最深处的海水已经变成了黑色，散发着难以言说的腐朽味道，沉寂无声，没有一丁点生灵存在的痕迹。
天虞默默的凝视着无尽海。
哪怕她踏碎虚空，不受天道与世界管辖，可她终究属于无尽海，是无尽海的孩子。
她能够听到，日薄西山的无尽海痛苦的呻吟声。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无尽海的衰亡，除非抹杀掉天道降下的诅咒，再用最纯净温和的世界本源之力慢慢蕴养。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她的身后有空间通道的痕迹，季浮生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的看着无尽海，她听出了天虞内心的苦痛。
万年时间里，压在天虞心头、让她迟迟无法自愈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是龙族的覆灭。
第二件是苍罗大陆的衰亡。
两件事的结局皆与她息息相关。
天虞的苦痛，在于她当年踏碎虚空后，目无一切的猖狂。
她太猖狂，她把龙族带到了三千世界的最高处，她轻蔑地掠夺其他世界的本源之力供养自己的世界，她以为自己能够谋夺掉天道的权柄成为这三千世界的主宰。
天之骄子，顺风顺水，她从未想过日后的挫折。她那时候太年轻，不知道冥冥中一切自有代价，也不知道这代价竟然不是报应在自己身上。
相较于天虞，即使灵魂上觉得很熟悉，季浮生所感知到的触动也没有多大。
“做错不做错，取决于立场。”季浮生很平静，“对于被掠夺至衰亡的世界，你是不正义的，包括既得利益的生灵，都是错的。但站在苍罗大陆来看，你是正义的，你的出发点是为了让苍罗大陆更强大。”
“不过在我看来，修真界，更或者说从大局上来看，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是最通行的法则。从道德层面上来讲是错误的，但这种错误更多源自于弱势的一方诉说，和没有获取到利益的一方指责。”
季浮生道，“就像我上个世界争霸，我难道没有做错过吗？我难道不知道有些百姓是被逼无路才当匪患？我难道不知道稚子无辜吗？我都知道的，但我还是要杀死他们。掠夺世界本源之力，和我争霸没什么两样。”
天虞静静的听着，把敲诈来的世界本源一颗颗投入死寂的无尽海。
她当然知道这本质上其实是不一样的。
掠夺掉一个世界的本源之力，那个世界不会立即死去，而是会病入膏肓，然后慢慢的死去。
例如末世的存在，就是本源之力消耗殆尽的信号。
掠夺本源之力后，遭受毁灭的是无尽的生灵，世界也会陷入死寂，然后在时间的孕育下，再次演化出新的本源之力。
可那也终究不是原来的世界了。
无尽海也是这样。
所以没有人愿意无尽海死去，哪怕天虞现在能把这个世界的生灵转移到另一个空旷的、还未诞生圣灵的新世界居住，但那也终究不再是家。
天虞把一半的本源之力慢慢的喂给了无尽海。
本源之力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愿意被别的世界吞噬，拼命挣扎想要跃上水面，可是被翻涌的无尽海一点点吞没。
吞没了本源之力的无尽海，水质稍微清澈了一点。咕嘟咕嘟开心的冒着泡。
天虞很轻很轻的笑了起来，偏头打量着一旁玩水的少女。
虽然她虽然总是觉得季浮生和她很像，实际上她清楚，季浮生和她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很像。
她做事的时候会带有一丁点怜悯。这点怜悯并不多，但不会把事情轻易的做绝，给当事人留下一线生机。
她做事会考虑后果，就比如到现在谁也没有去通知颜泷，叫她来一起干这些生死存亡的大事。
季浮生这么安分，也是颜泷的缘故。
“如果当年的我，如你一样考虑后果，也或许不会到达这个地步。”天虞起身，招出空间通道，“该去实训了。”
“可别，如果龙祖如我一样做事瞻前顾后，也不会到达那样的高度。”季浮生笑了一声，抬脚跟上了她。
两个人出现在苍罗大陆时，正好赶上一场厮杀。
为首的是条银龙，流线型的身躯冰冷庞大，薄冰般瞳孔对视着敌人。龙尾和爪子扫过之处，大片的血迹喷涌。
突然，银龙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翻身，对准了空间波动的地方，下一刻，它那冰冷无情的眼睛突然软了下来，仿佛不知所措般停下。
“对敌时要专心。”
季浮生叹气，眼看着敌人的攻击到来，她抬手，整片空间仿佛被挤压扭曲，数以万计的魔族纷纷承受不住，炸成了一团团雾气。
“生生……”
流年立马往自己身上丢了几十个清洁术，同时变化成了人形。
他想上前，但是想到了什么，又听顿在了原地。
“那是谁？”
“听那位尊上，好像喊的生生？”
银龙身后的修仙界大能都停了下来，纷纷看起了好戏。
修真界嘛，记性都很好，自然记得这位龙尊刚出现时透露过这个名字。
季浮生则是回想着流年刚才的模样，她的鳞片比起之前暗沉了许多，心脏不免一软。
“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