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演出那天，汤元曼借了化妆品，她执意要给登台的小朋友们都化了很浓的舞台妆，说是灯光、距离很吃妆，就是要往浓里化。

大红的腮红，蓝色的眼影，这样才精神！

不理解，但林宜君还是从了，按她的标准给小朋友这么化。但是要她这么化，她是一万个拒绝的，在汤元曼给她化妆前，她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化成那样她就要翻脸。

每化完一个步骤，林宜君都要拿镜子确认一番，确定无误后，才点头让她继续。

汤元曼哭笑不得，她手上动作很轻，比给小朋友化妆还轻，她感慨道：“你这皮肤简直是婴儿一样的皮肤，是吃什么长成这样啊！”

林宜君两手一摆，臭美道：“没办法，我妈生得好！”

汤元曼重重沾了一下眼影，开玩笑道道：“好啊，看我不给你化成妖怪！”

见状，林宜君侧身去躲，用手挡在脸前面连连求饶。

见好就收，汤元曼不再闹她，认真给她化妆，过了一会儿，两人就交换，由林宜君来给汤元曼化。

和她一样，林宜君的动作也很轻柔，刷子在脸上刷过，像是有羽毛在她的心上掠过，汤元曼没说话，但是她的呼吸都变得不那么平静了。

林宜君没注意到她错乱的呼吸，只说道：“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听到她的夸奖，汤元曼眼皮一颤，从来没人这么说过，甚至连她自己都隐隐不喜欢她的眼睛，单眼皮不如双眼皮好看。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目明人也很善良。”

平时她总是一副很羡慕的样子夸自己是双眼皮、大眼睛，可林宜君想说的是她的眼睛也很漂亮、水盈盈的，但一直没机会说，怕显得不真诚，怕被觉得刻意。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从耳朵流进直抵汤元曼的心，她记下了。几年之后，她又再从另外一个人口中听到了这句话，但她想到的还是这个画面。

终于到了正式登台演出，幕布拉开，台下坐满了人，大礼堂里乌泱一片。第一排坐着领导，椅背都标注着其名字，领导后正对着舞台处架着一个摄影机。

琴声悠扬，整齐的童声像是在说睡前故事缓缓道来，动作也整齐划一很赏心悦目，直到一曲终了，在众人热烈地掌声中，林宜君和汤元曼走到舞台中央带着小朋友们一齐鞠躬。

一袭海蓝色娃娃领连衣裙，微卷的长发就这么随意披散着，她的笑容熠熠生辉，好像所有的掌声都是她应得的。

幕布拉上，有序退场，表演完都去后台，等着最后出结果。

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句，“谁是林宜君，有人找！”

林宜君像门口看去，心中疑惑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找她，不过她还是穿过人群朝门口走去，而走到门口见到来人后，她意外但又不意外。

那人说：“找个地方聊聊。”

林宜君并没有拒绝，跟着她走。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刘美夕还是很倨傲，不，第一次见面还有所遮掩，但现在是装都不装了，不过这并不会激起林宜君过多的情绪。

她就静静地看着对方，好像如果对方不说话，那她就可以一直保持沉默。

在眼神交锋中，刘美夕败下阵来，但她不会承认，她只是不想浪费时间，“你觉得你能给杜峰什么？”

她的语气并不好、有点急，双手在胸前交叠很倨傲，攻击感十足。

潜台词是，金钱、人脉这些自己都能给杜峰，而林宜君什么都给不了。

一开始林宜君还没听清，反应过来后，她笑着很平静地回道：“我能给杜峰什么？我想这个问题你应该问杜峰，而不是过来问我。”

以柔化刚，刘美夕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本来准备好的话没了用武之地，或许她不应该这么莽撞就过来找林宜君的，但她是个很骄傲的人，不能容许自己被人压一头。

想了一会儿，她继续道：“杜峰辞职了，这是你做的吧，你在害怕什么？”

辞职了？为什么？他们通过几次电话，但他从来没和自己说起过这件事，突然想起那天他说‘一切以你的情绪为准’，是因为这个吗，那他可真够傻的。

见她久久不说话，刘美夕还以为自己说中了，脸上表情又回到了之前那般傲慢。

她沉声道：“在我们这个市，考上京市大学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杜峰很优秀。我承认你很漂亮，想嫁个有钱的老板不成问题，但你和杜峰之间是不匹配的，他值得一个更好、更适合，一个能给他铺路的人。”

听了这话，本来还沉浸在甜蜜中的林宜君被逗得笑出了声，笑容明艳，她用手捂着嘴问道：“这是杜峰和你说的，还是这是杜峰托你来找我的？”

都不是，刘美夕否认了，可她心里却觉得这本俩就是事实。

林宜君敛起笑容，坦率地说：“这位...刘小姐，坦白来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没好感，不过并不是因为你对杜峰有好感，而是我感觉到你对我的轻视。”

是的，是轻视，嘴里说着恭维的话，但心里却觉得她不过是一个长相尚可的花瓶。

她不喜欢刘美夕看她的眼神，可以说她很多的选择和努力都是在尝试和这种眼神抗争，甚至包括读书，不是因为她喜欢读书，她只是想证明那些围绕她的这类眼神是错误的。

“就像刘小姐你承认我很漂亮一样，我也承认你的家世可能很好，我不否认这都是优势。但是我不认可你将我的价值和嫁一个有钱人挂钩，同样我不是杜峰的附属品，他也只是我的一个选择。”

有些话她想要一次说明白。

“如果你觉得我和杜峰不匹配，你可以去找他，去劝他，给他指一条明路。今天但凡是杜峰和我说你说的这一番话，我绝对不会纠缠，所以刘美夕你要明白你要解决的是杜峰不是我。”

林宜君平静地微笑，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没、没有了。”刘美夕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既然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林宜君转身就走了，但是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沈溪，这么巧，他看上去并不自然，讪讪摸了摸鼻子。

林宜君思索了片刻问道：“你是不是听到我说话了？”

沈溪没撒谎，嗯了一声。

他混进后台，然后就见到林宜君跟一个陌生女生走了，看起来俩人之间的气氛很紧张，他怕两个人会打起来，怕她吃亏，就跟在后面。

哪知道听到了这一番对话。

她这么问好像他很喜欢偷听人说话似的，他们无意撞在一起的那个晚上也是她在和那个杜峰说话，怎么哪哪都有他。

沈溪总刻意去忽略他们可能是男女朋友这个事实。

两人并肩而行，林宜君要仰着脖子才能和他对上视线，她又问道：“你会觉得我刚才很凶？”

“不会。”沈溪又加了句，“是他的问题。”

如果是他绝对不会让她遇到这样的状况。

林宜君以为他说的是刘美夕，笑了笑，说道：“也还好吧，她可能也是在杜峰那里吃了瘪，想挑软柿子捏，就过来找我了。”

林宜君语气一顿，然后说道：“但是我可不是软柿子。”

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林宜君收拾了一会儿情绪，问道：“特意来看夏语表演的，你这个舅舅做的还挺称职的嘛！”

“还行。”对于她的打趣，沈溪回应的语气很平静，但嘴角却含着浅笑。

其实他也不光是来看夏语的，可以说他主要是来看...

但是他不能直接说，也不敢往深了想，但他会放任自己往想走的地方走。

果然她今天很漂亮，当然她平时也很漂亮。

“欸对了，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对此林宜君一直很好奇，但是却没机会问，上次见面还是四个人一起，也不好问。

她不用说明，沈溪就知道她在说什么。

但是这个要怎么跟她说呢？说他给夏友军套麻袋，说他和肥仔给夏友军做局让他借了债，然后喊人上门讨债时暗示他用女儿抵债，在手指头和女儿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前者。

没直接把夏语带走，但告诉了夏友军他们时不时会过来，如果他女儿还是这么干瘦、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话，那他们只能取走他的手指头了。

要债的时候沈溪为了避嫌没去，但肥仔带话跟他说，夏友军直接吓尿了。

不过这些好像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怎么和她说，但看着她一脸期待的表情，又不忍心让她太失望，于是沈溪半真半假吐露了一点。

套麻袋把人打了一顿！柳叶眼都瞪圆了，林宜君望着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狠啊，但一想到夏友军做的那些事，就觉得这都是他应得的，还打轻了。

见她不说话，沈溪心里一紧，指甲也陷进虎口里，但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怕看到他不想看到的情绪从那双好看的眼睛中流露出来。

她会不会觉得他很暴戾。

该死，早知道就说他去和夏友军讲道理，然后成功驯服他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沉默片刻后，林宜君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恶人还是得要恶人磨。”，然后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她又俏皮地耸了耸肩膀，像是在求饶一样说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不过我都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那天晚上她还说在所不辞，结果什么忙都没帮上。

沈溪喉结微动，沉声说道：“你已经帮了很多了。”

他是真心的，但是她却没往他这边看，所以不会知道他有多认真。

到了后台的休息室，沈溪还不想走，于是说道：“我刚刚还没见到夏语。”

想来他当时以为跟着自己就可以找到夏语，所以就走错路了，林宜君就说道：“那你跟我一起进去吧，夏语应该在里面休息。”

但是林宜君忽略的是，按道理来说来到后台，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这个休息室。

所有的节目都表演完了，最后到了领导致辞，致辞完了之后就是颁奖。

后台先观众一步知道名次，附小的合唱节目是二等奖，对此林宜君和汤元曼都很满意了，特等奖一个，一等奖两个，二等奖三个，三等奖五个，一共十五个节目。

汤元曼主动让林宜君上台领奖，林宜君没推拒。

快门按下的瞬间，就将这一刻定格了，林宜君将奖状放在胸前，两颊绯红，笑容明媚。

她想着如果用这一刻给附小的代课生涯画上句号是很美好的。

虽然说可能大家一般都只能记住第一名，但是至少在前排的观众是很难忘记这一幕的，不用过多言语，因为美会加深人的记忆。

而此刻坐在后排观众席的杜峰只能依稀窥见她的身影，他反复用视线描摹她的轮廓，这一刻他真的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戴眼镜。

其实视力再好，也不可能看清她的脸，但杜峰还是遗憾。

文艺汇演将近两个半小时，表演加上领奖她在台上的时间不过七八分钟，但杜峰固执地认为，她为这场汇演增了不少颜色。

他恨不得要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印在脑海里去，只可惜他没能看清，但好在彩虹并不会因为距离而少了色彩。

还好散场了，杜峰终于可以将自己准备好的鲜花送了出去，来补一点点小缺憾。

看杜峰从背后拿出一束花来，林宜君捂着嘴惊呼出声，她是真的很惊讶，但惊讶过后，又很欢心地接过花束。她用手摸了摸花瓣，是真花，这是人生受到的第一束花。

她抱着花，冲他笑了笑，领奖时侯她还是收着笑的，此刻她笑的更加开怀。

但是惊喜还没结束，杜峰单手举了举胸前的相机，腼腆地笑了，说道：“让我给你拍一张照吧，留作纪念，我的小林老师。”

他不是个很炙热的人，但他可以学，给她他所有的热情。

他笑了，右脸唇角有个梨涡，林宜君坏心思地用手轻轻戳了一下，眉眼含笑说道：“我们还是拍一张合照吧，作为我和我的男朋友的第一张合照，怎么样？”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杜峰还是会忍不住地耳热，他望着林宜君的笑颜出神，他想即使她顶着这样的笑脸对自己做很恶劣的事，他也会觉得很可爱吧。

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了，林宜君也觉得杜峰这样傻气的样子很可爱。

需要汤元曼的时候她又不在身边，那就找个路人来拍就好了，林宜君视线一扫，刚好又望到了沈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