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林宜君还是去了广播站工作,因为她借给周婷婷钱的事情被林母发现了。两人拉扯了一番后,林母表态只要林宜君去广播站工作,就不去周家要钱,林宜君妥协了。
在广播站的工作挺清闲的,校对一下稿件,播报一些新闻,偶尔接一接热线电话什么的。比起在附小,在这平时接触的人也不多。
人一闲下来就很想写点什么东西,但她一直都强忍着写信的这个念头,在收到信之前,她是不会先给他写信的。
她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心理,可能是一种骄傲?
这天,林宜君和往常一样到点下班,她跨上包,跟同事们打了招呼之后,就走了。
一出来,就碰到在门口徘徊的李诚。
两人的目光相撞,李诚下意识闪躲,然后又马上迎上来,他说道:“这么巧?”
巧吗?在她工作的地方门口堵她,张口跟她来一句这么巧。
好像男人都很喜欢说很巧,像是总想把一些东西往缘分、命运上推,让人无从抗拒,你一抵抗,他就和你谈缘分、合适,直到你承认为止。
林宜君沉声道:“不巧,找我有什么事。”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满,李诚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也没什么,我凑巧就在附近,就想来看看你,问一下你工作顺不顺利。”
自从上次见面后,他心里就一直在想她,无时无刻不想再见到她,尤其是在电视上看到她之后,他的想念更攀上了一个高峰,想见她,哪怕只是说句话也好。
林宜君不想跟他套近乎,“李诚,我有男朋友你是知道的。”
已经成了男朋友了,虽然是早就预料到的事,但亲耳听到后,李诚还是有些失神,不过下一秒他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说道:“我知道,你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他急切地问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连朋友都没得做吗?”
他不明白,他做了什么,她要这么抵抗自己。
林宜君想直接说没必要做朋友,但又碍于父母的情面不能说太决绝、得罪人的话,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你非要做朋友的话,那就做吧。”
看吧,就算他说他会和父母说清楚,让她不用担心父母那边,可她还是摆脱不了受到这层关系的制约。
不能说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做真正想做的事。
她并不喜欢这种不平衡的关系,可能一开始因为李诚对自己那么一点喜欢,他愿意捧着点自己,但是之后呢,等有天他看腻了自己厌倦了,发现她也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那她呢,给他生儿育女,围着他的家人打转,失去自己的声音,一想到就让她觉得很窒息,她是个很悲观的人,将另一个放在自己未来规划里是一件需要很多勇气和力量的事。
连杜峰她都没想过要嫁给他,只是想体会这种很纯粹的爱恋,更遑论李诚,他们之间更没可能。
她也不缺这个朋友。
更何况他眼里写着的势在必得就已经让她很不舒服了,好像她是一个好看的商品,他不了解自己的个性,也不在意她的爱好,但可以张口就是喜欢她。
林宜君不解地皱了皱眉,不想再和他虚与委蛇,说道:“我不是很舒服,我就先走了。”
李诚是开车来的,他见人要走,赶紧说:“我送你吧。”
车是厂里的,林宜君不想坐,拒绝道:“不了,我骑自行车来的。”
“我喊人帮你骑回去。”
林宜君再次拒绝道:“真的不用了。”
她骑上车头也没回就走了,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没有明显的发怒,但是很冷,嘴唇紧紧地抿着。到了家里,她也没和林母打招呼,直接进了房间。
从抽屉里拿出那本笔记本,她有写日记的习惯,也不能说是日记,更像是随笔,不会写具体的事情,只很隐晦地记录自己当下心情。
人的记忆是很有限的,时间一久,一些细枝末节会被时间吞噬掉,再然后,原本浓烈的情绪也会变得很浅淡,直至变得冷静、漠然。
甚至人有时候都不能共情以前的自己,
她想尽可能用文字留住某个瞬间,尽可能延长某种情绪。
林宜君又从抽屉深处拿出那个长盒子,将那只钢笔握在手上,她又想起了分别的那天,想起杜峰,这是她第一次用这只钢笔写字。
本来是想给杜峰写信的时候再用的,但今天她改变主意了,现在就要用。
窗户没有关严实,碎花窗帘被吹起一个小角,闯进来的风弄着她额前的微卷的头发,林宜君低垂着头,一笔一划地记录着,随着笔尖的流动,情绪也得以宣泄,人也逐渐回归平和。
等到吃饭的时候,林宜君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妈,今天李诚来找我。”
林母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故作惊讶道:“他怎么来找你了,之前不是说已经说清了吗?”
就算林书墨没提前和她说,单凭妈现在的反应,林宜君也猜得出来。
“妈,咱就实话实说吧,我知道你现在挺满意李诚的,还有张婶,她应该也觉得挺合适的。”林宜君微顿,话锋一转,说道:“但我的态度还和之前一样,我不喜欢他,我自己的事我想自己做主,好吗?”
至少她希望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林母不解道:“人李诚也挺实诚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处处试试看呢,我们又不是说要你们直接就定下来,你连个接触的机会都不给人家?”
她不解,林宜君同样也不解。
“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你也是不看好我和他交往的,之前拒绝他你也没拦着我,为什么这会儿你又变了?”
林宜君继续说道:“还有妈你应该也知道我和杜峰的关系吧,虽然我没有跟您明说,但我不信您不知道。为什么你知道,还要撮合我和李诚呢?”
被连着追问,林母也火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卖女求荣?”
林父手在桌子底下拉了她一把,劝和道:“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没有这个意思,妈你误会了。”
话的意思是服软,但是林宜君的语气稍显僵硬,这让林母心里更为不舒服。
她手指着林宜君,情绪激动道:“你觉得李诚不好,那你以为杜峰又好到哪里去,你想想啊,他远在京市啊,那条件好的人扎堆,你就能保证杜峰见过世面之后还记着你这点情。”
“好就算他记着你,你们谈几年,最后要是没成,那他是男的又是名牌大学生到哪里都抢手,吃亏的不还是你嘛!”
之前她只觉得杜峰这人有能力,能考这么好的大学,女儿和他处处对象不是坏事。
但好在桂芬点醒了她,知青下乡那会多少家庭支离破碎,考了大学就离婚的返城知青比比皆是,现在看杜峰条件看着好,但毕竟不是知根知底,以后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万一那时候女儿深陷其中,那得多伤心难过。
“妈,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我不信杜峰是朝秦暮楚的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以后变了,路是我自己选的,就是错了,我也愿赌服输。”
林宜君还是正常音量,没有因为林母的话而急躁。
关于和杜峰的恋爱,林宜君并没有想得很远,只想享受恋爱,甚至还不想涉及到婚姻的部分,这对她来说太早了,但她不可能这么和妈说。
一段不是以婚姻而展开的恋爱是离经叛道的,尤其是当这句话是一个女人说出来的时候,这是妈给她的隐形教育。
她感知到了,却不认同,但她也不想要争吵。
但是总是没法规避争吵。
情绪稍平复下来了,林母还有心要劝:“你对李诚是带了抵触情绪的,就跟妈一开始一样,但妈还是觉得你应该给一个彼此了解的机会,没道理一下子就宣判死刑。”
“李诚真的不错,这工作....”意识到说漏了嘴,林母赶紧噤声。
她想转移话题,但林宜君却比她想的要敏锐得多。
林宜君一瞬不瞬地望着林母,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一点表情,沉声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工作是李家给我找的?”
被她这么盯着,林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发毛,有些心虚,但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她想搪塞过去,但到嘴边的谎话却说不出口。
原来如此,她就说她妈哪里来的广播站的朋友,还有今天李诚突然来广播站找自己,妈突然对他的态度转变,一切都说的通了。
“我说过我不要他给我找工作。”林宜君眼里难掩失望,“妈,你这样做让我怎么自处,一边拿着别人为我打点来的工作,一边拒绝人。”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有什么脸理直气壮的拒绝人家。
“这个工作我不要了。”
林母跳脚道:“为什么?这么好的工作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再说你已经工作几天了,不能说不去了就不去了,没有你这么任性的。”
居然说她任性,林宜君已经无力在为自己辩解了,这时她突然有点想林书墨,至少他没去读书的时候,还有人能真正站在她这边、为她考虑。
也没胃口了,林宜君起身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我吃饱了,就先回房了。”
“你这像个什么样子!”林母也跟着站起来想去拉她,但是却被林父拦住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
手被拉住了,林母回头瞪了他一眼,讽刺道:“就你会做好人是吧,这事儿你是不是也同意了的,你现在拦着我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是我一个人的不对呗。”
林父摆手解释道:“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不是为了她好吗,找一个体面的工作多难你不是不知道!你的好女儿,就她清高,广播站的播音员都看不上,她现在不知道在心里怎么骂我,说我庸俗呢!”
林父叹了口,五官都皱在一起了,“你这是哪里的话,女儿怎么会骂你呢!”
房子不隔音,在房间里林宜君能把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的脸色冷冰,像是要结霜了,心里更是一片冰凉。
婷姐已经从白云区回来了,去找婷姐吧,去跟她摆地摊卖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