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峰内院西厢房,江姨娘坐在绣墩上,小心翼翼地问:“玄公子,我脉像如何?”
玄九眉间皱起几道细纹:“夫人营血虚衰,肾气不固,长期不孕似是多次滑胎导致。”收回来了手臂。
江姨娘是妾室,伺候大祭司之前跟过一任主子,前任当家主母凶悍善妒,她多次被迫滑胎,伤了根本。
忆起不堪往事,她痛心疾首,指甲深陷肉内也不觉得疼痛,沉默半晌,才道:“可有法子医好?这辈子我还能否有子嗣?”
“夫人身子亏损严重,还需要慢慢调养,子嗣之事急不得,我先替夫人施上几针,再开些调理身子的药方,服用一段时间后我再来看看”,玄九道。
江姨娘一直以来药水不断,但身子并无好转。她前半生苦头吃够了,不想再居人之下、看人脸色,她自己的命运得由自己把握,所以现在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她也要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抓住。
就在江姨娘暗自笃定之时,大祭司牵着元宝踏入屋内。只见玄九正伏在案上,专注地书写着药方。
“玄九小叔叔!”元宝开心地丢开爹爹的手,迈着俩小短腿奔向玄九。
玄九惊讶地看向来人,手中的动作一顿,宣纸上滴下一滩墨水。
身旁的江姨娘欢欢喜喜地扑上前:“爷多久没踏足内院了?凤儿想爷想得紧。”伸出玉臂勾住大祭司的脖子撒娇。
玄九尴尬地埋下脑袋。而大祭司从进屋开始,目光就一直落在玄九身上,不曾移开,他不着痕迹地拂开江姨娘的手臂,向后退开了几步。
江姨娘笑道:“今日劳驾玄公子替妾看诊,爷既然来了,何不一起看看,人人都道玄九公子妙手回春,乃华佗再世呢。”她牵过大祭司的手,让他坐在玄九对面,道:“爷今日就歇在这罢,我去灶房做爷爱吃的芙蓉糕。”
江姨娘带着丫鬟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小元宝,以及对坐的大祭司、玄九二人。
大祭司低头看着黏在玄九身上的元宝,道:“元宝,张师兄在前院找你,想给你做纸鸢呢。”
“元宝不要纸鸢,元宝要小叔叔给我编蚂蚱”,元宝晃了晃玄九的手臂,期盼地望着他:“玄九小叔叔我要小蚂蚱。”
大祭司道:“元宝乖,去前院找张师兄拿纸鸢,明日爹爹和玄九叔叔陪你放纸鸢、折蚂蚱,好不好?”
元宝开心得拍手道:“好,好,好,明日玄九叔叔和爹爹一起陪元宝元耍。”
小萝卜头跑走之前还亲了一口玄九,道:“玄九小叔叔一定要来陪元宝和爹爹,不可以耍赖哦。”
大祭司替他回答:“玄九小叔叔一定不会食言的。”
小身影消失在视野,大祭司伸出手腕,挑眉笑道:“劳驾玄神医了。”
玄九垂眸搭上脉,良久,道:“祭司大人脉搏节律整齐,均匀和缓,恭喜祭司大人身体康健,并无不妥。”他刚想收回手,却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玄九惊愕地抬眸,对上了大祭司直勾勾、具有侵略性的眼神。他慌乱地欲抽回手,但对方的手劲太大,让他挣脱不得。
大祭司凝视着他,眸子里浮现柔和的波光,道:“玄九,你明白我的意思。”
玄九立刻接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玄九嫌恶的眼神让大祭司一时慌了神,竟让他挣开了手。
玄九脸色变得难看无比:“还请大祭司自重,玄九虽深陷泥沼,但还不至于自轻自贱到如此地步!”他愤然起身,收拾药箱。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祭司有些无措。
玄九打断他的解释,想让他死心:“我只喜欢女人。”
大祭司脸色逐渐变得阴沉,道:“就是你那个蛮横无理,头脑简单,空有一身蛮力的师妹?”
听他诋毁自己的师妹,玄九眼神里染上了几分愠怒,合上药箱,怒气冲冲地走了。
门外碰到刚从灶间走出来的江姨娘,她热情招呼道:“玄公子怎不继续坐坐?糕点就要蒸好了。”
“不了,谢夫人”,玄九擦身离去。
江姨娘也不挽留,但靠近西厢房,屋内响起各种瓷器、玻璃摔碎的声音。
她莫名其妙,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也不知这两人期间发生了什么。
崀山千里之外的马背上,田阿菁的鼻子突然一阵瘙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暗骂道:“该死,谁在背后咒我呢?!”
她两天前背着行囊从无间教出发,一路追寻蛇王子蛊气息,追到了益阳城。
天色渐黑,田阿菁骑着马穿过几条街,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巷子口,此时她体内的蛇王母蛊反应愈发剧烈,她知道子蛊就在附近了。于是她翻下马背,将马绳拴在树干上。
她足尖一点,跃上屋顶,朝西边方向奔去,翻进巷尾的一座老宅。
老宅屋内烛火摇曳,人影重重。田阿菁躲过守卫,无声无息地跃上屋顶,掀开一块瓦片。
屋内景象一览无余,一人身着黑袍端坐上首,长袍从头裹到脚,田阿菁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能从她的体型和声音辨别是一个中年女人。
而下首跪着的五人内,有两人田阿菁见过,分别是鬼砍刀少年——白竹,和抱琴红衣女人——白梅。
田阿菁屏住呼吸,放开五识,只听得那鬼砍刀少年道:“姑姑,那苏霁今日前往五毒教,定是在查巫蛊之事,我们何不杀了他,以免坏了大计。”
那黑袍女人开口道:“真是一群废物,两次都不得手,还落得如此狼狈。苏霁一事暂且搁一搁,如今以正事为先,三个月之内东西若不得手,上头若是怪罪起来,有你们好果子吃。”声音冷得像冰窖。
抱琴女子伏地:“姑姑教训的是,但是……”,她倏地抬起脑袋。声音带着怨毒,“那贱人杀了二妹,此仇岂能不报?”
黑袍女人重拍扶手道:“你们也好,苏霁也罢,若是谁敢耽搁大计,我定不轻饶!”
“是”,众人跪地磕首。
听此田阿菁才知那红衣女人口中的“贱人”就是指自己,那“二妹”就是死在忘忧谷里的白衣女子了。
黑袍女子问:“那小姑娘醒了没?”
抱琴女子道:“救回来了,只是一心求死,我且弄晕了她。”
黑袍女子道:“哼,一个小姑娘都看不住,多加点人手,莫要再出岔子。”
屋顶上的田阿菁听得云里雾里,心道:“这小姑娘是谁?”
这时老宅外面突然来了一拨人,为首者是位橙衣女子,火急火燎地赶来此处,看脚步皆是武功好手。
田阿菁一惊,赶紧翻身置屋脊背后。
“谁在那里?!”屋内黑袍女子一声咆哮,裹夹着深厚内力,震得人头晕脑胀。
田阿菁知晓自己暴露了,赶紧跃下屋顶。下一瞬屋顶被掀,黑袍女子跳将出来,甩出一条长索链,拦住了她的去路。
索链一头的钢爪锋利无比,差点儿抓破田阿菁的胸膛,还好她动作敏捷闪至一边。
看着被钢爪捣烂成灰的石山,田阿菁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拔出寒霜刀,扑将上前,打上十几个回合。
抱琴女子和橙衣女子几人随后赶至,定眼一瞧,见来人竟是杀了自己姐妹的贱人,遂带着恨意加入战斗。
白梅怒极:“小蹄子还敢凑上来,瞧我不剥了你的皮!”怀里的风月琴,手指翻飞,无形的弦音化成利剑迅疾击向田阿菁。
鬼砍刀少年和其他几人在田阿菁后边拦截,呈围困之势。
田阿菁嗤笑:“就凭你们?”
黑袍女人招式诡异,再加上敌众我寡,田阿菁逐渐感到吃力。她挥刀对敌,暗中放出蛊毒,将十几人药倒。
田阿菁身如鬼魅,闪出包围圈,一刀砍杀几人,轻身一跃,翻出院墙,又是几个瞬息,已身至百丈。
“给我追!”那黑袍女子紧追而来,田阿菁奔了几条街也没将她甩掉,遂蓦地折返,一刀朝黑袍女子挥出,试图揭下她的头罩。
黑袍女子用锁链搅住刀刃,衣袖一扬,倏倏——射出几枚钢针,钢针细如毛发,周身泛着荧光。
田阿菁瞳孔骤缩,躲闪不及,左肩中一针,她一脚横踹黑袍女子胸口,手腕翻转夺回刀刃。
“是你?!”四年前忘忧谷覆灭,田阿菁对这枚钢针再熟悉不过,不禁勃然大怒:“是你屠了忘忧谷!是你杀了我师父师伯师兄师姐!”
那黑袍女子不屑道:“是又如何?不过是一群蝼蚁,死了就死了罢。”
田阿菁怒火中烧,执刀劈来,不要命地打杀,不多时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因为钢针附有剧毒,使她的动作迟缓了不少,黑袍女子乘机甩来一爪,像毒蛇一样死死地咬住田阿菁的胳膊。
田阿菁吃痛,挥刀斩下钢爪,从怀里掏出几枚毒雾弹,砸向地面,一时间毒雾缭绕,黑袍女子忙捂住口鼻,待烟雾退散,原地早已没了人。
这时抱琴女子等人才赶到,黑袍女子伸手指向南边道:“追!在这个方向,她受了重伤,跑不了多远。”语音刚落,几人便速速追去。
田阿菁朝着人群多的地方逃去,如此好隐避踪迹。
她跌跌撞撞地来到益阳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住这里的非富即贵,且附近又有官府衙门,歹人追至此也不敢太放肆。
遂她一跃而上,从中间的窗户进了一间天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