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北大发洪水,沅江大坝决堤,冲毁数十座村庄,城外流离失所的百姓成千上万。官府不得不开仓赈灾,而实粥朝廷有“立著不倒,裹巾不渗”的标准。
苏霁前往巡查,却发现发在灾民手里的粥却稀如清水,里面的米粒寥寥无几。
苏霁派人抓来负责赈灾粮的官吏,质问:“就这点薄粥,灾民如何能果腹?”
官吏惶恐不安,用帕子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苏大人有所不知,灾民实在太多,官府粮仓已见了底,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灾民不乏老弱病残者,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见到官府放粮,像群饿狼飞扑而至。
苏霁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怜悯,他吩咐身边人道:“从我账上拨出十万银两,用去购买粮食赈灾应急。”
站在他身边的田阿菁眉梢微挑:“十万银两,你倒是很大方。”
这段日子苏霁一直特意回避着她,哪想对方却像是没事人一般,除了练功之外,就是在他面前晃荡。
苏霁道:“不过绵薄之力,只能暂缓燃眉之急罢了。”
田阿菁双手环臂:“既是杯水车薪,那何必多此一举,依我看还不如让他们自生自灭,强者生存,这世道向来如此。”
苏霁不赞同她的说法:“人非猛兽禽类,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天下。”
田阿菁脚尖轻踢几颗石子,哼了一声:“什么泽加于民,说得这般好听,真正能做到的世上又有几人,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傻。”
苏霁凝神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她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不及思考,想问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你待报了仇之后,想去做什么?”
但刚问出口,自己立刻就后悔了,女魔头想干什么干他何事?待此事一了两人就分道扬镳。
一阵微风拂过,扬起她紫色裙衫,腰间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声响,她伸手将一缕吹散的头发别到耳后,人群中,她娇艳出众的容貌,引得不少人驻足。
她愣得一下回头,问:“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苏霁将脑袋往旁边一别,道:“没什么,你听错了。”他脚步加快,将她远远甩在后头。
人群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手里牵着一个明显营养不良的小孩儿,身后还背着一个咿咿呀呀的幼儿。
她端着一碗薄粥往后走,却不慎被人碰倒,碗被打翻,粥泼洒了一地。
“造孽啊,造孽啊,那可是俺娘仨儿一天的口粮啊,没法活了,没法活了。”女人绝望地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苏霁见状,命手下重新打来一大碗粥。他端着粥走过去,递给痛哭的妇人,还从怀里掏出几个果子塞在小孩儿的手里,安慰道:“没事,这还有。”
“官老爷您可真是一个大好人呐。”
那妇人轻笑出声,一抬头,面目扭曲而狰狞,袖中露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朝苏霁胸口扎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侍卫们始料未及。匕首即将刺穿苏霁胸膛,一块裹夹着深厚内力的石头砸中妇人手腕,妇人手腕一斜,匕首掉落在地。
她咬牙拾起匕首又朝目标扎去。
这时一个紫衣姑娘闪至她面前,抓住她握着匕首的手臂,一个肘击将她直接撞飞出去。
刹那间,一道尖锐的哨音划破长空,数十名刺客从四面八方的灾民堆里冒出,手中的武器寒光闪闪,朝苏霁方向疾速包抄而来。
无论是官吏卫兵,还是普通百姓,但凡挡路,刺客们直接挥刀砍杀,一时血肉横飞,场面瞬时失控,有慌乱四处逃跑的,有乘机抢饭食的。
场面太过混乱,田阿菁也难分清谁是刺客,谁是普通百姓,她干脆拎住苏霁的衣领,越过重重人头,奔向空旷处。
“贱人,你原来躲在这?!”
暴喝声从侧方传来,田阿菁扭头定睛一瞧,双眼微微眯起。
来者不善,还都是些熟面孔。
“我说怎么在无间教不见你人呢?上次让你侥幸逃过,这一次我定叫你挫骨扬灰!”
白梅一袭红衫,面容阴森可怖,十指在琴面上翻飞,倾泻的乐声如鸮啼鬼啸。
周遭人痛苦地掩住双耳,内力低的人甚至开始七窍流血。
与此同时,白竹手执鬼砍刀,白菊劲挥九龙鞭,双双飞扑近身。
田阿菁一边拔出寒霜刀抵挡二人攻势,一边手牵着苏霁,源源不断为其输送内力,以免被琴声侵体受伤。
敌人熟知地形和卫兵防守情况,明显是有备而来,苏霁身边的侍卫们被混入人群的刺客绊住,一时间难以赶来支援。
田阿菁嫌弃地道:“我当初就说你那群侍卫太废。”
她虽然是背对着他,但苏霁知道这是对着自己说的。
“……你可还能撑住?”苏霁不免有些担忧,对方武力高强,而她重伤未好,如今又带着他这个拖油瓶,不知有几分胜算。
“放心,咱死不了!”话音伴着寒霜刀砍落,白菊手中九龙鞭应声斩断成两截,田阿菁硬生生逼得竹、菊二人连连后退。
“快走,莫要恋战,他们人追上来了!”苏霁望着身后密密麻麻疾奔而来的刺客,急得大声叫道。
“慌什么?”田阿菁表情不屑,从袖中连甩出数只蛊虫,像暗器般疾射到梅、竹、菊三人身上。
这些蛊虫闻到陌生人的气息,就像是十日未进食的饿鬼,尖锐的牙齿咬破对方的衣物,拼命地钻进他们的肌肤血肉。
对方的人源源不断,田阿菁不敢耽搁,遂趁着对方手忙脚乱之际,拉着苏霁跃上不远处的一匹马背上,双腿一夹,朝内城奔去。
这里是城郊,离内城还有三、四里路程,翻过一座小山就要到了。
在他们即将下山时刻,三根细长的钢针从身后劲射而来,在阳光下通身隐隐泛着绿光。
田阿菁反应迅速,在身下马匹倒下的前一刻,拉着身后的苏霁赶忙跃下。
“啪啪啪”掌声响起,一个黑袍女子随声而至,赞道:“小姑娘,身手倒不错,你是目前为止第一个能在我手底下逃脱的人。”
田阿菁厉声道:“是你?!”
黑袍女射来的这几根钢针与忘忧谷灭门惨案息息相关。见恨之入骨的灭门仇人站在跟前,田阿菁哪怕身负重伤,也强撑着身子,拔刀欲冲上前。
苏霁看着不对,赶紧拉住她的衣袖,企图唤回她的理智:“田阿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武功高强,万万不可硬拼。”
“你说的对,”田阿菁面色惨然:“可是,我们就算不拼,也逃不脱了。”
她未受伤尚且打不过,更何况是现在呢。
黑袍女子闻声,视线跃过田阿菁,径直落在她旁边长身玉立、眉目清秀的男子身上,冷冷开口:“苏二公子,富贵清闲你不享,偏来蹚这趟浑水,如此,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甩出长条索链钢爪,抓向田阿菁、苏霁二人面门。
田阿菁迅速将苏霁推远,自己迎面而上。不多时她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还没坚持到二十招,就被黑袍女一掌击倒,一口鲜血喷出。
苏霁连忙跑上前将她扶起:“田阿菁、田阿菁,你没事吧?”
田阿菁白了他一眼:“咳,你瞧着,我像是没事的人吗?”她余光忽瞥到钢爪破空而来,猛地将苏霁推开,可黑袍女手上的另一个钢爪也随之而来,这一次田阿菁却是躲不掉了。
“噗”的一声,钢爪穿过皮肉,死死地咬住她的锁骨,黑袍女双手用力一扬,田阿菁被抛向空中,“啪嗒”又狠狠砸向地面。
田阿菁顿时遍体鳞伤,伤口处血流如注。
“呀——”苏霁捡起掉落的寒霜刀,朝黑袍女砍过去。
“不自量力”,黑袍女嗤笑一声,掀起掌风向他劈去。
苏霁躲闪不及,撞在石块上晕死过去。
田阿菁:“……”她真想赶紧把他玲珑骨挖掉得了,搁在他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黑袍女正想直接结果他二人,却被后面的人一声制止:“姑姑且慢。”
开口之人正是刚赶来的白梅,她朝黑袍女跪下,面容扭曲道:“姑姑让他们就这般直接死去,实在难解心头大恨,不如将这二人留给手下……”
黑袍女知道她的心结,她二妹白兰惨死,三弟白竹断掌,如何不记恨?但见田阿菁已无反抗力,便遂了她的心意:“此二人就留给你罢,但莫要耽搁了正事。”
“多谢姑姑成全”,白梅伏地一磕,待黑袍女远走,她转过脑袋,阴测测地望向倒地不起的田阿菁。
白梅站起身子,缓步走向田阿菁,一脚踩上她的脸颊,用力碾了碾,道:“我说过了,定会叫你生不如死。”对着田阿菁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她拳拳落在要害之处,田阿菁痛得蜷缩在地,直不起腰杆。
不过这些和数月发作一次的百蛊反噬之痛相比,不值一提。
田阿菁口含鲜血,讥讽道:“劝你最好马上杀了我,否则终有一日,躺在地上的将会变成你。”
“哼,我倒要看看,待会儿你还能不能嘴硬。”白梅皮笑肉不笑,眼底滑过一丝狠戾,手中风月琴一扬,田阿菁便被拍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