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便是最终的配方了,只是说是配方,却并没有写明每一味药的剂量。
“你带来的解药,便是根据颜朔的配方制成的?”叶慈问。
颜若点点头:“是,这瓶药和这本手札,是一同被我在兄长的房间发现的。”
“所以这药便是你兄长最终配好的解药?”
“应该是吧……”颜若眼神漂移。
“应该是?”叶慈大惊,“也就是说,你不确定?你不确定就敢给别人吃???”
颜若干笑两声:“这不是也没别的办法了吗……”
“你……”叶慈被他气得失语了。
“不过既然是兄长配出来的药,一定不会是害人的,叶姑娘你放心!”
叶慈:“……”
她在乎的是这个吗?
不过——叶慈的思绪又回到手札上面,颜朔从查到惊梦到研究出解药,一共只用了不过半月的时间,确实能称得上一句天才。
她方才观他在手札上的推理,觉得此人思维严谨,也不像是弟弟颜若这种鲁莽之人,应当不会还没做好准备便前往泉东村,所以即便这药是否真正能解毒还存疑,但是想必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更何况,碧渠村的村民们被下了六日的药,尚还未完全沦为丧失神智的活尸,因此这药的效果,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颜朔带着解药来泉东村,是怀疑泉东村有活尸?
那近些时日江湖里关于泉东村的传言,又会不会与活尸有关?
叶慈正想着,都没注意到天边已泛起熹微晨光,祁昼轻声说了一句“天亮了”,她才如梦初醒。
现在再纠结颜若带来的药究竟有没有效果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去亲自看看结果。
叶慈轻轻拍了一下膝上祁涟的脑袋,说:“小涟,醒醒,天亮了。”
祁涟睁开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道:“好困……感觉昨晚好像一直有人在耳边说话……”
叶慈:“……”
颜若:“……”
祁昼冷笑:“哼……”
红应感受到亮光,也醒了,她艰难地睁开眼,叶慈将她口中的白布卸下来,本不觉得她会老实待着,但红应大概是吃了多话的苦,这会儿委屈地用肩膀头碰了碰自己的双颊,似乎在确认此处还有没有知觉,闹别扭似的别过脸,不再看叶慈了。
叶慈默默叹了口气,道:“抱歉,红应姑娘,但我们必须在确认村民们恢复神智以后,才能放了你们。”
“叶姑娘情愿相信缁带教的人,也不愿相信武林盟的人?”红应怒气冲冲地质问。
叶慈一愣,正色道:“红应姑娘,昔日比武时,我觉得你率直可爱,因此你今日说出这句话,我不怪你。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判断一个人,不应该看他属于哪个阵营,而应该看他做什么事。”
红应不知听懂了没有,没说话。
“祁昼前辈虽属缁带教,做事随性,可我与他相伴数日,从未见他做过危害百姓的事情,祁昼前辈的自由,是建立在不伤害他人的基础上的,所以我姑且愿意相信他是个好人。红应姑娘,即便你不能完全同意我的看法,我也希望你不要带着偏见看他,可以吗?”
“……唔。”红应偏头躲开了叶慈的视线。
“姑且愿意相信我是个好人?死孩子,白对你好了是吧?”祁昼说完,便像只高傲的白猫,朝着义庄的方向离开了。
但叶慈远远看去,他脸上明明是带着笑的。
叶慈没有把颜若和红应放开,而是将他们从地上拉了起来,带着他们一同往义庄走去。
她并不担心这二人会逃跑,因为此前祁昼已经缴了他们的武器,泉东村状况复杂,此地离泉东村不过几十里,他们不带武器乱跑,基本可以等同于找死。
果然,都不用叶慈催促,这二人连同祁涟,便向义庄走去。
太阳刚升起,还没有人从义庄内走出来,可叶慈甫一靠近,便能听到里面传来了衣物摩擦一般窸窸窣窣的动静。
祁昼走在前面,回过头向叶慈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先不要过去。
叶慈自知若真有危险,自己也是祁昼的累赘,因此乖乖地停下,等在原地。
哪知道——
“鬼——鬼啊——”
祁昼在窗边刚一露头,屋内便传来一声尖叫。
叶慈连忙跑了过去。
义庄里的人纷纷被这声尖叫叫醒,叶慈看去,只见独眼张深色惊恐地坐在地上,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而他眼睛所看的方向,正是祁昼。
“白……白头发的……鬼啊!”
叶慈清晰地看到祁昼额角的青筋一跳:“你说谁是鬼……”
生怕独眼张剩下的一只眼睛也不保,她连忙跑过去,挡在了祁昼身前。
经过这两声,义庄里的村民们都醒来了,他们大都神色懵懂,叶慈询问过去,发现他们的记忆都还停留在碧渠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的。
叶慈一一向他们解释了原委,并向他们介绍祁昼道:“这位是祁昼前辈,是江湖上的一位高手,不是……鬼。”
祁昼生气地拂袖而去。
村民们对叶慈很信任,并没有怀疑她说的话,只是有人问道:“那那个给我们下药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若你们走了,那人再给我们下药怎么办?”
众人纷纷应和。
颜若站出来道:“大家放心吧,这解药是我兄长研制出来的,他的手札上写了,‘惊梦’也算是毒药的一种,只要中过一次,身体便会对其产生抗性,此后就不会再中招了。”
众人纷纷道“原来如此”,高大叔好奇地问:“小伙子,你怎么被绑起来了?”
颜若:“……”
叶慈笑着打哈哈:“他手断了,我帮他固定住。”
“手断了还出来闯江湖,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是啊……”
饭馆的王掌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叶姑娘,若那个给我们下药的人,还隐藏在我们中间,那可怎么办?”
“大家放心。”叶慈道,“大家既然不可能再变成活尸,那对赶尸人来说就没有用处了,既然如此,她就该去寻找下一批目标,而非继续加害大家。”
“这好端端的,做什么要把人变成尸体啊……”
“就是啊,这么吓人……”
叶慈:“这人这么做的目的,我们也不确定,不过大家放心,我们会继续追查的,大家放心回家去吧,等尘埃落定,我定会回去通知大家,让大家放心的。”
听了这番话,众人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些,纷纷准备启程。
临走前,高大叔走到叶慈身边,拍拍她的肩膀,道:“丫头,那日你家着火,是乡亲们无能,没能帮上你和你二叔,如今虽不知你为何不在侯府了,但看你有这番本事,大伙们也能心安了。”
叶慈抿唇一笑:“多谢高大叔,那日的事……罢了,不说了。”
有些事已不必再说,她自会去一一查明,不管是乔二的去向,还是她的身世。
目送村民们走远后,众人便带着颜若和红应继续上路了,一路上,红应虽仍然对祁昼横眉冷对,但好歹没再出言相激。
反倒是颜若一路上净围着叶慈转,与其说是想与叶慈搭话,不如说是忍不住想一直欣赏自己的杰作千钧剑。
不过,他这一行为仍然引起了祁涟的强烈不满,每次都要故意把颜若从叶慈身边挤开才满意。
“叶姑娘和弟弟的感情真好啊!”颜若出言感叹,接着,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又突然沉默了下来。
晚饭时,叶慈打了只兔子,众人生了篝火,围在火边烤兔子。
祁昼作为五人中武功最高的,拥有绝对的食物分配权,率先将一只兔腿分给了叶慈。
叶慈正啃着,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昨晚问颜若千钧剑有何特别之处,是觉得用着不趁手?”
颜若吃饭的动作顿了顿,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嗯……”叶慈思索着,“倒是也没有,只是觉得……”
“觉得自己的剑法与武器,不契合?”
叶慈点头如捣蒜。
祁昼淡淡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问题不在武器上,而在于武功上?”
“武功上?”叶慈觉得自己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是我剑法练得不对?”
祁昼摇摇头:“赵明予这个狐狸崽子,虽然嘴里没一句实话,但是对你还算不错,他教你藏渊剑法,确实没有藏招。”
“那是这套剑法不适合我?”
祁昼又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
祁昼不答,反而问她:“你从小学的是什么?”
叶慈一头雾水。
她从小到大,一直跟乔二生活在山里,没上过学,若非说学过什么的话,那大概就是——
“劈柴?”
在叶慈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祁昼点了点头。
“每套剑法,甚至每套武功,招式相同,但一千个人使出来,便是一千个样子,千万不能照本宣科,甚至生搬硬套别人的道。”
“叶慈,你要有自己的道。”
“自己的道……”叶慈将这四个字在口中咀嚼了一遍,仍觉得不得其意,但无论她再怎么缠着祁昼讲,祁昼都不肯再说一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