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不善的语气全没了,那人脸上扯出笑:“多有得罪,我们镇长请您去给他家儿子治病。”
江霁不慌不忙道:“哦?这镇上没有医生了?我只是个捣鼓耗子药的,哪管看病,镇长大人这是抬举我了。”
琰褚不知是呛到了还是怎么的,“吭吭”地咳了两声。
“这病,还真要您亲自走一趟。”那人收起了笑容,手摸到腰上的枪。
江霁扫了一圈,心沉了下来。
虽然他们也有枪,但是一时半会拿不到,在楼上的客房里,硬跟这群人拼火力,那简直是上赶着送靶子,没戏。最重要的是顾渝的身份不能暴露,要不然有些老鼠闻着味就来了,那更是危险。
只能先假意顺从,再做打算。
“那既然缘分到这里了,走吧。”江霁站起身正准备走,又想起什么一样扭头看了眼身后二人,接着拍了拍脑袋道:“我怎么把他们忘了,这两位是我的病人,离了我活不过三天,让他们跟着我打打下手,没意见吧?”
“怎么会,请。”
坐进小汽车里,一溜烟的功夫,七拐八拐地停在了气派的大石柱子门前,江霁他们一下车,就看到了所谓的“镇长”,他几步走了过来。
“琰大人,求您救命啊!”
“你说仔细点,什么病。”
“前一阵子镇里起了一种怪病,但凡是得了这种病,七天之内会全身皮肉脱落,变成怪物!”
“我儿还有的治,他...他还有的救!”
那镇长拉着江霁的手就要往屋内走。
江霁才走出一步,手被人拽住,一回头,顾渝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传染。”他只说了两个字。
“这一路进城,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江霁停下来,小声问。
“田地里没庄稼汉,大街上没挑货郎,路人走的恨不得跑起来。”顾渝也沉下了脸,这种迹象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很严重。”江霁看了眼镇长示意他安心,转过头来接着说。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顾渝提高了声音,眼神凛然望向他。
“这座城镇是kc第三十七座城池,是第三十七个自由民聚集地,kc管制者面对还没有去尝试解决的问题,怎么能直接放弃?”
“江霁,我没有决定放弃,你不会医术,让琰褚来。”顾渝说完,从脖颈上摘下来一条编织线,末端挂着一枚刻满符文的玫瑰花纹戒指。
他把戒指戴在手上举起,接着转身看向琰褚:“尽全力医治。”
直到镇长看到那枚戒指,他才惊恐地看向眼前的人。
在KC,每个分区的负责人都有特殊的“身份标识物”,能同时刻上玫瑰和符文的戒指,只有一种可能,他是C6区的总负责人顾渝。
琰褚拄着先前在海岛上带出来的木条,一蹦一挪地走过来,面色比之前严肃了几分:“镇长你好,我是C2区琰褚,你们要找的人。”
镇长看向顾渝,他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急忙搀扶着琰褚往前厅后面的屋内走。
等到江霁和顾渝带好用作防护的口罩和隔离衣,他们二人才进入先前镇长家小儿子住的屋子。
两人一进去,琰褚正同样全身防护地站在床边弯腰查看,等他们走近了,才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四肢缠满了白纱布,两只玻璃珠样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江霁只看了一眼,里面接近皮肤的那层纱布已经沾满了血水和不明液体,混合着浸染在纱布上,他极力隐忍着生理上的不适。
琰褚从包内掏出一个扁平状的铁匣子,一打开,装满了泛着银光的器具,他从中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利索地在小孩的胳膊处的绷带上剪开一个缺口。
床上约莫六七岁的短发孩子,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父亲的手指,有些哆嗦地静默着,看着琰褚手上的动作。
纱布下的皮肉已经不堪入目,好一些的还尚在“浮肿”着附着在上面,坏一些的已经开始流脓、腐烂。
琰褚又在他随身的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小瓶液体和棉球,对着镇长说:“碘酊,用来消毒,拉住他。”
沾了碘酊的棉球落在胳膊上,床上的孩子表情狰狞地叫出声。
“马上好。”他说完,加快动作把出现病症的皮肤都涂抹一遍,把新的纱布缠上去。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江霁看着琰褚重新消毒后的背影,有过几瞬间的僵直和停顿。
“好了。”琰褚重新收拾了所有拿出来的东西,拄着木条就往外走。
江霁和顾渝出来后,他正在前堂脱身上的衣服。
“别过来。”他听见声音,正低着头脱身上的手套。
等到把身上的那层套着的衣服全都拿走去烧毁,又洗了手,全身喷了酒精,三人和镇长才重新坐下。
还没等他们开口问什么,琰褚自顾自地说:“先从四肢开始腐烂,尚且有的活,等病状到了肚子上,也就...离死不远了。”
镇长一下子要站起来,他颤抖着,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我知道,可...就没有什么方法能够治吗?这孩子才六岁...”
“从古至今,瘟疫时有发生,到现在称之为传染,非死绝不能阻断,即使有药可治,也怕...来不及,”他说着看向顾渝:“所以顾大长官,37镇的突发性无效事件,你应该知道怎么办。”
顾渝没有回答,他看着琰褚问:“能不能治?”
“你想不想治?”琰褚脸上跳过一抹戏谑的笑,他很期待,顾渝的决定是什么。
“你放心大胆地去做,kc那边我负责。”
听到这句话,他含笑看向二人:“祝你们好运。”
接着琰褚从椅子上站起来:“镇长,我需要掌握镇里的病情,走吧。”
等琰褚和镇长出了门,顾渝支开其他人,和江霁往外走。
“突发性无效事件,是我想的那样吗?”江霁跟在顾渝身边,边走边说。
“是。”
据kc规定,在治理过程中没有出现收益、出现负盈利的事件,视为突发性无效事件,其中以大规模传染性疾病为典例。
可以理解为,一旦出现这种情况,kc组织将不会采取任何有效措施和拨款,那么第37城镇只能等待自然筛选的结果,即便是整座城镇覆灭。
顾渝的决定,只会是一出暗度陈仓的戏码,等到kc知道这件事,等来的是救援还是绞杀,他们谁也不能确定。
一场骇然的风暴,扑面而来。
江霁匆忙地跟上顾渝的步伐,他们这是在往客店走,一路上行人寥寥,和刚进城时没什么区别,此时才察觉出一些差异。
从客店的行李包里取了东西,他们直奔酒馆。
酒馆依旧立在原来的地方,还是上次的那个人,领着他们上二楼。
像是重演一样,木窗户后边坐着一个人,看不见头,只露出身体。
江霁和顾渝互相看了一眼,下一秒,顾渝腿上的刀亲密无间地卡在领路人的脖子上,江霁的枪指向了木窗里那人的心脏。
“这个基站的负责人是谁?”江霁盯着木窗内问。
“江霁,你不记得我了?”那人大胆地站起身,随着一声开锁的声音,她从门后走出来。
听到这话,江霁心里闪过一丝困惑,他把枪口重新瞄准她,眼前人缓缓走近,衣裙的晃动随着动作停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可是无论再重新看几遍,江霁还是不认识她,留在记忆里的只有陌生感。
“你是这个基站的负责人?”江霁重新问。
“是我,你怎么会来这里,又怎么会...”她说着侧过脸看了眼顾渝:“和他一起?”
江霁回头望向正目光注视着自己的顾渝,心头困惑重重。
又是一个认识他的人,可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不认识他们,无论是地下黑市的常枫,还是她。
这种被人洞穿的感觉让江霁从心底泛出阵阵恐惧,但又无从得知事实为何如此,很多人认识他,他不认识那些人,跟顾渝比起来,他倒是更像那个定时炸弹,危险多了。
为什么。
“不管我们以前是朋友还是什么关系,现在你听好,第一点,切断和kc总部的联络网,第二点,想好怎么回答你之前问的问题,第37城镇基站的控制权现在属于我们,听懂了吗?”江霁握紧手里的枪,强迫自己冷静。
“没用的!你猜为什么没有救援抵达这里?我已经给你们两天时间离开,两天安定,时间一过,那群慌乱恐惧的病鬼,很快就会你们堙没在这片土地!”
她愤怒地说完,余光瞥见顾渝,笑道:“江霁,这病毒倒是对你无效,可是他,就不一定了!”
“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为什么病毒对我无效?为什么...!”
这难道就是重获生命的代价吗?他早该想到,哪里会有一世安稳等着他...和顾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