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认识一个人需要以“年”作为单位,建立一段关系需要两分钟,意识到爱上某人却只在一个瞬间。
林之涣消失的六个多月里,周措没有和从前一样梦见过他,前桌的位置再一次被空了出来。
篮球赛决赛时周措依然不小心受伤,十四班也遗憾败北。
年级的榜首永远是江满,周措的语文永远考不好,陪自己回家的人里永远有陈嘉衡。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样,有时候思考问题太过认真,写完答案的那一秒还来不及回神清醒,偶然抬头发现前面的位置有人,惊喜过后才看见是给老师让了个座位的江满。
好像又回到了林之涣出现之前的日子,只是比那时候更难熬许多。
曾经他尚且能说服自己梦只是梦,现在那些过往历历在目,他自然清楚所有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个从梦里携着秘密而来的人,此刻也从他的梦里醒过来了吗?
有一天,杨天其按王姐的要求准备五四汇演的节目。
一个班级至少要报两个节目去学校里进行初选,周措莫名其妙地被选中了。
杨天其是他小学时候一次钢琴比赛的对手,从这次汇演准备开始,就一定要给他准备一个钢琴独奏节目。
后来独奏变成了小提琴和钢琴的二重奏,曲目是杨天其选的,舒伯特的《小夜曲》,搭档是自小学习小提琴的白芷西。
他想起来曾经的一个梦里,在文艺汇演的后台,白芷西说她很喜欢自己。
梦境逐渐拉远,他看见不远处的红色幕布后面,悄悄躲着一个人。
于是周措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每一天都带着期待起床、上学、排练,就这样过了两周多,想见的人却还是没有回来。
日子依旧枯燥乏味,只是每每经过金洞路,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请陈嘉衡喝一杯水,或是简单的出神,总是会停下来的。
然后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亦步亦趋重复最寻常的日程。
聊天记录消失以后,周措把那晚的几句话按照记忆抄写下来,也会扪心自问,为什么要发脾气呢?
明明一切是那样来之不易,他却太过贪婪,不懂知足。
他在心里不断祈求世界再给他一次机会再见一面,所有的经历都是他有幸被恩赐得来的好时光,也由于惊喜过望总是忽略了一些问题。
比如他是否干涉过多。
比如他终于明白他是周措,但不是周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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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是去白鹤校区吧。”快放学的时候,白芷西走到周措的桌边等他收拾东西,“感觉那边效果更好一点。”
“可以。”周措说完,对正在看自己的林之涣解释道:“我们去排练汇演节目,你和我们一起吗?”
“这会儿吗?”
“别去别去!”陈嘉衡说:“我们打篮球去啊涣哥,今天我们组好不容易不用排练。”
周措在等着林之涣回答,听见他自己说“不去”之后才和白芷西一起离开。
“他们一直是在那边练琴吗?”
白鹤校区主要是七中的初中部,和东区之间还隔了一个西区,要过去的话一个来回大约要半个多小时。
林之涣知道周措和白芷西会在五四表演一支合奏曲,但从前他没特别注意过,也就不知道他们平时到底是在哪里排练。
“也不是。”陈嘉衡勾住他的脖子往操场走,“好像说是那边的音乐教室有一架三角钢琴吧,也就这两天刚过去。”
林之涣心不在焉地抱着篮球轻轻拍了拍,“汇演是什么时候来着?”
“30号,下下周星期一,然后放五一。”
只有一周多了。
他回想起来当初在后台看见的那一幕,猜测这一次也会发生这样大差不差的情况。当时周措是怎么说的?
他说:“很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古板又认真。
只是他心里还是稍微有一点不舒服,他记得他和周措都还没有认真说过喜欢。
稀里糊涂地就在一起了。
“陈嘉衡。”林之涣说:“我记得你是不是喜欢任艺怜?”
陈嘉衡手中的篮球砰一声掉在地上,“也没有……就挺有好感的。怎么你们都看出来……”
“确实好好思考一下也好。”林之涣沉默了一瞬,把篮球递给他,“我问你个事呗。”
陈嘉衡被他一问也失去了打篮球的兴趣,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副“我听你讲”的表情。
“我前两天看了一本小说。”
“你还看小说?”
“我妈看。”林之涣轻啧一声,“不重要,我就在想,里面的主角的行为我不太理解。”
“什么行为?”
“就比如说你吧,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们都忘了任艺怜是谁怎么办?”他说:“只有你记得她,但也再见不到她。”
“这是个什么问题?”
陈嘉衡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很认真地思考两秒,“不用特意拿她举例子,即使是你消失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除了见不到以外,其他的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什么意思?”
“感情这个东西吧,只要一起经历过就都不算坏事。”陈嘉衡说:“相反的,假如让我也一起忘记了,我才真的会觉得可惜。”
林之涣双手交握在身前,手上稍微用了劲,正想说话,听见陈嘉衡问他:“就不能不消失吗?”
林之涣少见陈嘉衡这样,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落在篮球上。
语气有些失望地说:“就这样消失的话,不仅对喜欢他的人不公平,对他自己也不公平啊。”
“如果他也不想呢?”
“那就不重要了。”陈嘉衡朝他笑了笑,“比起记忆来说的话,一起经历过才是更珍贵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