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满家出来之后，林之涣把鸭舌帽压得很低。走了十多年的几级台阶，这一次走下来竟然这么漫长。

刚才临走时江辉想要送他，他编了谎话说林正在楼下接他。

江辉问他：“你爸爸每天都会接你放学吗？”

林之涣想起每天江满都是自己走回家，以为江辉在因此而愧疚，于是挺恶劣地回答说：“嗯，每天都会来等我放学。”

但哪里会有人等他呢？

江涣是，林之涣也是。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林之涣把外套的拉链拉到顶，正准备往路口走，忽然看见有个人在台阶另一头看着他。

那人也已经换了衣服，穿了件黑色的帽衫，路灯罩在他的头发上显得毛茸茸的。

“林之涣。”周措笑着叫他的名字，“你好慢。”

林之涣愣了一瞬间，随后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他走到周措身边正想开口，下一秒竟然闻到了一股烟味。

他凑到周措脖子前嗅了嗅，却被他一只手捂住脸轻轻往外推，“你干嘛？”

“原来你真会抽烟。”

周措垂眸，把林之涣的帽子又往下摁了摁，“走吧，送你回家。”

两个人沿着路灯往路口走，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聊完了国庆的安排，又聊篮球赛的排兵布阵，然后竟然聊到了上次物理竞赛的错题。

说到最后，林之涣自己都笑了起来，“我们的话题太无聊了。”

周措想了想，也被逗笑，“好像真是。”

两人刚好走到了一家店门口，店内粉白色的光打在他们身上。

林之涣看了眼头顶的牌匾，计从心起，问他：“吃冰淇淋吗？”

“你感冒了。”周措说。

“就一个。”

“不行。”

“那我们就买一个？”林之涣比了一个一，他牵住周措的手，“我就尝一口。”

周措看了眼天，松了口，“嗯。”

冰淇淋长着一个动漫人物的样子，拿到手后林之涣没有完成自己的承诺，一口接一口地尝着，嘴里也没闲下，“这个衣服应该是黄桃的，你吃不了。”

“帽子是芒果的，你有点过敏，吃不了吃不了。”

“这个包倒像是蓝莓的，我看看……”林之涣刚把一勺喂进自己的嘴里，就听见周措说：“尝尝。”

金洞路的一个小巷子里，一个穿着黑色帽衫的青年吻上了身边人的嘴唇。

他的右手抚在那人的脸侧，左手捏着一顶帽子揽住他的腰，很温柔地吻着。

直到那盒冰淇淋落地，他才稍稍分开了些。

周措看着林之涣已经漫上水汽的眼睛，拇指在他的眼尾抹了抹，说：“甜的。”

说完周措正想松手，却忽然被人拽了下去，再次吻在了一起。

只吃惊了一秒，他便重新掌握了主动权，轻而易举就撬开了林之涣的牙齿。

这一次他们都很用力，林之涣的手搭在周措的脖子上，眼泪不断往下流。

又过了会儿，周措往后退了退，右手往下滑动，抱住了林之涣。

昏黄的路灯照不亮漆黑的巷子，他们紧紧拥抱着对方，在很深的夜色里给予彼此温暖。

等到林之涣的力气稍微恢复了些，周措才真的看到人现在的样子。

眼尾红湿一片，他亲了亲那一处，哑着嗓子说：“不告诉你冯烁的事，是怕你和他一样。”

“我知道。”林之涣握住他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掌，轻轻蹭了蹭，“我今天，见到江春晚了，还有江辉。”

他的声音哽咽，眼尾的红又有快要冒上来的痕迹。

周措深吸一口气，重新把人搂进怀里，“我知道，我也知道。”

“他们问我的名字，我说了，却没有人记得。我以为我对他们没有感情的，可是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周措轻拍着他的后背，继续听他说：“我看到了他们的照片，笑得很开心……江春晚还叫我小涣，她从来没有那样叫过我……”

“我好想回家，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

周措把人送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林之涣想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又记起明早有阿姨来做饭。

于是他又跟着周措往外走，看见两道越来越近的影子，周措失笑问他：“你再把我送回家？”

“也不是不行……”

林之涣的感冒还没好，刚刚又哭过一场，声音听起来委屈得不行。

周措上前一步抱住他，说：“林之涣，下一次，不要不理我了。”

“嗯。”林之涣软着声音答应他。

终于把人哄回了家，周措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回走。

林之涣住的别墅区管理很严格，他转了会儿才找到一个吸烟区，大概是时间太晚，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周措在长椅上坐下来，揉了揉眼睛，点燃一支烟夹在指缝里。

火星燃亮的地方明明灭灭地缓慢闪烁着，他靠在椅背上吸了一口，片刻后仰起头吐出一阵白烟，他想起来刚才告别时林之涣的样子。

其实周措当时没把话说完。

他想说的是：下次不要不理我了，不然我会觉得还是在梦里。